第二十一章

——你之生死，定于天齐——

嗡嗡。

王宫上空的空气轻轻颤抖了一分，下一刻，无数火元素汇聚在了中年男子的指尖，宛如一条洪流，凝聚了一条元素海浪。

透明的火苗瞬间被放大，一条滚动盘踞在天空的火色巨龙，缓缓浮现，一股强大的元素威压，直接笼罩了整个王宫。

吼！！

火色巨龙的血盆大口涌出响彻天地的吼声，震碎了四面的空气，恶狠狠地犹如饿狼扑食，扑向了与之不成比例的父亲。

父亲手中的宽剑前，一抹十字光不甘示弱地暴射而出，重重砸在了火色巨龙身上。

咚！！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伴随着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席卷向了八方，震碎了大殿的瓦片，坍塌了一片城墙，飞沙走石。

滚滚浓烟混杂着陨石般的石屑残骸撒落在整个王宫之中，一片末日来临的景象。

“咳咳！”

我与小妹早已躲在一片残堰断壁后，然而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

昔日的宫殿，残破不堪，无数火焰滚滚而动，仿佛要吞噬整个王宫。

嘭！

一道沉闷的碰撞声从半空中传出，两道身影突然从浓烟中倒射而出。

唰。

父亲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的身边，他狠狠地踏地一脚，硬生生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影，随后头也不回地开了口：“带你妹妹离开这里。”

“王……”

我忽然想要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就这么看着父亲的背影，难以言喻。

他的披风已经被火焰灼烧殆尽，本来透着光泽的铠甲也是暗淡不堪，而视线落在父亲黑色的长发上，却不知何时那一抹乌黑之中，掺杂着一丝丝淡淡的灰白色。

父亲轻轻转过了头，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甚至是平日严肃至极的眼神也是柔和了下来：“我的话也不听了？”

“不……不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反而停顿了下来。

“若是不在你身边，可不要独自一人躲着了。”

父亲说罢，平静地转过了身，径直走向了浓烟之中。

这句话，宛如隔着数个世纪的距离，让我永远也无法触碰到这道背影。

我想要伸手去触碰，却只是触碰到了，空气。

我带着小妹离开了。

整个王宫以及王城，都陷入到了这一场焰火之中，焰火吞噬了王宫，吞没了大半个王城，无数惨叫声，屠杀声，难以从我的耳边磨灭。

只有逃。

我的脑海早已空白一片，只是机械似的握着小妹的手，疯狂地离开这里。

城墙。

小路。

木桥。

无论什么景色落入我的眼中，都像地狱边境的情景，冲击着我麻木的视线与脑海，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与小妹。

都死了。

全都死了？

我奔波了不知道多少的时间，当我停下脚步时，我们在森林中迷了路。

饥饿，困倦涌动在我的身体每一个角落，惨淡的月光抚摸着我与小妹的脸庞，我却只能感觉一股刺入肌骨的寒意。

我睡着了，然而在睡梦中，我也感觉到生冷的寒意，以及血腥的味道。

这是刻骨铭心的味道。

我似是昏迷了一样，沉睡了将近一天一夜，直到隔日的夕阳散落在森林之中，我才睁开了眼眸。

我的意识从脑海中犹如潮水一样涌了进来，瞬间令我坐起了身子，狠狠地喘息着，仿佛下一秒就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

呼……

许久，我平息了自己的呼吸，轻轻抬起了头，微微用手遮蔽了夕阳的妖艳，同时转过头，看见了不知何时坐在我身边的小妹。

“妹……”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小妹突然扑进了我的怀中，猛然间嚎啕大哭了起来：“哥哥！”

我感觉着怀中的柔软与那一分柔弱，突然内心平静了下来。

“好了，不哭了。”

我第一次如此平淡地开了口，虽然我的手还是依旧颤抖着。

“哥哥，我怕……”

她的哭声还在我耳边环绕着，即使是在我的安抚下渐渐低声下来，但还是抵挡不住她的眼眶湿润。

“我也怕啊。”

我轻轻深吸了口气，仿佛一夜的迷茫与恐惧，都从我的这一次呼吸中，平静地消散了。

而也就是这一刻，一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凌厉的神色，从我的眼眸深处涌现而出。

“不过，我在呢。”

我轻轻开了口。

小妹静静地抽泣着，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夜晚，来势汹汹。

即使的寂静的夜色，也没有让我感觉到哪怕一点的安全感，一阵混杂着雪花的冷风席卷过整片森林，带起了我与小妹的衣角。

啪。

篝火徐徐燃烧着自己，仅仅只是传递出了一股缓和的火焰，无法驱赶太多的寒冷。

小妹双手环抱着双腿，将脸庞深深埋在了双腿中，一抹发梢随风飘动，飘动着她脸上黯淡的表情。

“哥哥。”

小妹忽然抬了抬视线，轻轻开了口：“我要回去。”

我将木材丢入篝火中的动作轻轻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不行。”

“为什么？如果我们现在回去，或许父亲他……”

小妹第一次脸上有了反驳的神色，从小到大，她都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看着她的神色，并没有过于的惊异，而是平静地继续添加着木材：“我们回不去了。”

这句话，就像木材丢入篝火的响声，寂寥了空气的寒冷，却也凝固了温和的气氛。

我和小妹，第一次有了对峙。

“为什么……”

小妹仿佛还是不愿意放弃：“哥哥，你不想回去么，父亲他……父亲他需要我们啊！”

“哥哥！”

“我们一起回去吧，我想看一眼，我只是想看一眼……”

她诉说着，渐渐语气柔和了下来，并对我轻轻伸出了手。

然而我却只是沉默。

“哥哥！”

她的眼角，再一次涌现出了一丝水花，宛如雪玉上的一滴水珠，清晰可见的凄美。

“你说过，你一直说过，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我，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身后。”

“我一直相信你啊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言语中，透露着愤怒，透露着柔弱，一字一句，都落在我的心上，我却无法反驳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放下了手中的动作，轻轻站起了身，想要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我多想亲口告诉她，可是有些话本来就不应该说出口，如果说出口，受伤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是父亲的意思啊。

是父亲，一直在拖延时间，如果不是父亲，我也将再也看不见小妹的身影。

而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口。

我现在所拥有的，只有她了。

啪！

她一巴掌打住了我的手，小妹低着头，眼神中突然涌上了一股陌生的冰冷：“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我怔了怔，我忽然感觉到眼前的小妹，多了一丝陌生。

唰！

我来不及阻止，她陡然转身向外奔跑而去。

“喂？！”

我喝了一声，急忙冲了出去，却是丢失了妹妹的身影。

“小妹？！”

空旷无人的森林，仅仅留下了我的呼唤声，混杂着凄冷的寒风，席卷着我的耳畔。

我狂奔着，企图追回小妹的背影，然而我只是走出了几步，不禁停下了脚步。

沙沙。

一个，两个，三个……

十几道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在了我的四周，他们挪动着沉重而不失冷静的步伐，徐徐靠近了我。

我退了一步。

他们的衣袍上，有着与那一位中年男子一模一样的徽章。

半身龙。

“带走。”

不知道哪一道黑影传出了冰冷的话语，所有黑影直接是一步冲出，瞬息间涌向了我。

唰唰唰！

我只能听到风声与雪花的拍打声，我疯狂地夺路狂奔，不顾荆棘，不顾风雪。

阴冷的狂风就转载整个森林之中，也流转在我的心底，狂奔的双脚即使麻痹了，也依旧机械似的奔跑着。

我感觉得到，身后一阵阵清晰可闻风声。

眼前，月光渐渐笼罩了下来，我看得见，森林的尽头，在我的面前。

离开这里。

必须离开这里！

呼。

我在雪地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在我的面前，本是一望无垠的森林，被一道悬崖残忍阻隔，荒草与冷风的气息一一涌入我的鼻尖，试图将我淹没。

无路可走。

悬崖下无尽的暗色的丛林，混杂着绝望冲击着我的视野。

我转过了身，看向了伫立在我周围的十几道黑影，他们也停下了脚步，看着我的视线，犹如野兽与猎物。

一个带头模样的黑色斗篷人缓缓走了过来，脚步很轻，也很沉重。

我看着他，忽然心底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冷冷得看着他，企图看穿他们的意图，试图看清他们的面孔。

然而呈现在我眼前的，仅仅是他们胸口依旧清晰可见的那一道徽章。

半身龙。

他仿佛察觉到了我言语的恼怒与不甘，就像审判者看着被裁决者的语气从他的口中淡淡传出：“你问……为什么？”

“因为你啊。”

对方忽然轻轻笑了笑，笑地诡异异常。

“你的父亲把你隐藏地很好，可主人的强大，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所以……”

他对我平淡地伸出了手：“如果不想死的话，跟我们走吧。”

我内心轻轻颤抖了一分，无法琢磨他的话语。

我不平静地看着他，冷冷地回了一句：“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

“哈哈。”

对方仿佛已经猜到了我的回答，轻轻笑了笑：

“你跟你父亲确实很像，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脾气，当初就是因为他的固执，才会有今天的下场。”

“不过很抱歉呢，你恐怕会对结果很失望的。”

我不理解地看着他，他却是轻轻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条路来。

唰唰。

突然间，所有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一一半跪着，一副迎接圣人一样的情景。

沙沙。

一道细微却又清晰的脚步声传入了我的耳畔，很熟悉的脚步声。

那是……小妹。

她的刘海遮蔽了她的目光，却以我面前这一副诡异的画面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难以想象，为什么这些人会去跪拜小妹。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

“妹……”

我的话语才开了口，就忽然停顿了下来。

“好久不见了。”

小妹冰冷如刀的视线，涌入了脑海，浓郁的陌生感，深深刻进我的内心。

我渐渐迷茫了一丝。

什么是……好久不见？

我来不及思考太多，她冰冷无味的言语，再次席卷而来：“我等你，很久了。”

“跟我走吧。”

她盯着我，只是简单的两句话。

“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再一次质问了一句，在她流露出淡淡的疑惑时，我猛然怒喝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是他们屠杀了王城，你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你会跟着他们？！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气喘吁吁地开了口。

然而却是引来了小妹冷冷地回答：“啊，你是想问这些啊。”

“我回答的话，有很大的意义么，他们跟我，本来就是一样的，”

小妹抬了抬头，露出了她让人恐惧的视线，这种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宛如两个人一样。

“如果你非要知道什么的话，我一直在找你，仅此而已。”

“找我？为了找我，杀了整个王城的人……”

我猛然抬起了头：

“你是谁？！”

浓郁的疑问涌上了我的心头，然而我第一次感觉到，我面前的小妹，并不是我所认识的小妹。

她，不是我妹妹！

“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想要躲着我，你就这么恨我么？”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追问了我一句：“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她停顿了言语，随后轻轻笑了笑：“我差点了忘记了，你不记得了。”

她一把伸出手，直接是扯着我的领口狠狠一拉，扯开了我的衣服！

我猛然一退，扯下的衣角破碎着散落在了我与她之间的雪地上，在雪地上淡淡地留下了一抹血迹。

“每一代王的后代，都会留有王一脉的印记，你就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印记，与大哥他们不一样么？”

她轻轻指了指我的胸口，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我无法回答。

在我的胸口，有一道印记，但那不是属于王的三头龙纹。

那是一把剑的印记。

从小到大，我都无从可知，为什么我的印记，与别人不一样。

“你想说什么？”

我盯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话语都开始了颤抖。

“我想说的是，你真的是二王子么？”

她看着我，轻轻呼唤了一句：“雷拓蒂安？”

我彻底停止了思考，无法理解她的话语，我反而陷入了自己思绪的困境，为什么他们要入侵王城？

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的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可以值得他们做出这种事情？！

“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她轻轻走向了我，缓缓开了口：“那么，跟我走吧，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对我，伸出了手，就像之前那个黑色斗篷人一样的动作。

“为了你，她可是付出了一点代价的。”

她的言语中的隐晦，我瞬间明白了一些：“你要对小妹做什么？！”

“没做什么，”

她淡淡地笑了笑，“话说回来，担心别人之前，还是先担心自己，才是准确的思路吧？”

“那么，你的答复是什么？”

我什么话也没说，仅仅是退了一步。

她似是明白了我的选择，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停了下来，忽然靠向了我：

“何必选择，自己孤身一人的道路呢？”

嘭！

突如其来的力量从她的掌心涌入我的体内，我的身影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向着身后的悬崖落下。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无数的话语，缠绕在我心底，我想要去解释，却是发觉自己根本解释不了，也无法解释。

我仿佛忘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想不起来了。

就像一本厚厚的书籍，被撕去了最重要的部分，只留下撕扯的痕迹，空白一片。

我突然对自己问了一句。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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