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漫之天地为渺渺——

听了寸瑶的解释，我也是微微有所明悟，只是心底震撼依旧，久久不能释怀。

这里，是实实在在的地狱。

在听完寸瑶的话语之后，我眼眸陡然一颤，不过我还是收敛着自己的表情，慎重地问了寸瑶一句：“这里的亡魂，有没有办法救活他们？”

“哈？”寸瑶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阵半惊半疑地看着我，仿佛似是在看傻子一样，“怎么可能，那这个地狱早就乱套了。”

“咳咳。”

我连忙尴尬地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不过想来也是，若是能随意复活，那还要地狱做什么。

只是我的思绪又一次掠过了一道柔影。

那道身影，宛如樱花一般，掠而不去。

秦蓝。

我一言不发，再次痛饮了一口皮囊中的酒。

“你之前不是说你要找一个人么，反正你顺道，这种事情，你可以摆脱我姐姐试试。”寸瑶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是准备回房。

“嗯，谢了。”我微微道了声谢。

寸瑶则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不谢。

我的思绪，或许是因为刚刚想起的名字，不禁深深陷入了沉思，我分不清这是沉思，还是那所谓的裸露的思念，我思的什么，念的什么，却又不得而知。

我低下头，又一次感受到了沧帝所言。

我的心，空空荡荡。

也正是如此，我才愈发想要去往目的地，探求自己那唯一的奢求，说是奢求，那是因为哪怕是如今任何一个目的，都是我渴求的一个价值，我不能停下脚步，否则，我将会被自责与颓废所吞没。

话虽如此，我还是依旧一口一口的饮着酒。

常人就是如此，愈发要戒掉错误，反而愈发会去犯错，同时又告诫自己，自己是无可奈何。

我何尝而又不是常人。

“白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日的时光，我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呼唤声。

我不用转过头，就是能够知晓来者是谁。

米兰。

我轻轻撇过头，果不其然，米兰衣着一身崭新色泽淡蓝色点缀的衣裙，脸上一丝小心翼翼地站在了我身后，就连呼唤的声音也显得微弱，不知是不是她之前受了伤刚刚好的缘故。

“怎么了。”

我看着她的模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问。

她还抱着我借予她的绷带太刀，脸上闪动着一抹神情，忽然咬了咬牙低声喃喃了一句：“对不起。”

我怔了怔，看着她的表情，我就是略微明白了一些，她说的是洞穴之中的事情，她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在做了错事之后一脸的愧疚，只是她跟我不一样，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米兰，”我轻轻半跪在她面前，徐徐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淡然一笑，“不需要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在这。”

我的话语落入她的耳畔，似是让她的眼眸有了一丝光亮。

“在这里道歉，还不如平时加紧努力，不是么。”我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安慰她。

米兰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她还是一脸战战兢兢地问了我一句：“那……你还教我么……”

原来她在担心这个，听到她的反问，我反而愣了愣，随即失声一笑，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教。”

我带着她，重新回到了隔壁阁层，介于之前她敢于对峙灯魁的缘故，我并没有在私藏什么，将自己所知的剑术，以及制敌的技巧，统统教授给了米兰，只是我对于剑术其实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用于防身绰绰有余，然而若是遇上更为强势的对手，那便还不如逃跑管用，只不过那种情况，暂时应该基本见不到。

米兰听着我的教导，偶尔还提出了一些琐碎的问题，我也是替她一一解答，对于她的问题，我也是听得神色有些欣慰，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所教导的也仅仅只是制敌思路，倘若死板接受，毫不变通，那便是死读书不如无书。

值得庆幸的，是米兰的天赋，极为出色，她甚至能够在我的言语中找出一些另类的回答，比如我之前所教授她寻求弱点的技巧，她也能明白不仅仅是单一的弱点，例如脚、腰、肩，显然这个丫头这些日子自己练手不少，对于用剑的把握程度，丝毫不亚于一些学院中的学员。

——

稍稍陪练了一段时间，我又对她提点了一些错误点，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拿着皮囊，饮了一口，言语也是停顿了下来。

“白哥哥？”

米兰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脸上不解地唤了我一声。

“米兰，”我回过头看着她，“过几天，我们就要上岸了。”

“上岸？”

米兰怔了怔，随即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在我一脸诧异的目光中直接是扑了上来，一把缩抱进我的怀中，久久不肯撒手，那力道之深，宛如入骨。

“米兰？”

这次倒是轮到我不解了。

“别走……”

米兰几乎是用哭腔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挤出来的，我听着她的话语，微微动容。

感觉到她身上的颤抖感，我不禁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去笑话她听错了我的用意，而是深深的体会到，米兰言语中能够透露出的无助与凄惨。

多年以来，她无父无母，随波逐流，飘荡于地狱不知何地，后落入这艘船，跟着维多尔，我并不清楚她这样的生活经历了多久，但我在这一刻，我第一次明白了米兰灵魂深处的脆弱。

她怕雨，她怎么可能怕雨。

她怕的是多年的寂寞，再次笼罩于自己。

“我不走。”

我伸手反搂住了米兰，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米兰的哭腔微微一顿，似是有些不相信地抬了抬头，一脸梨花带雨地反问了一句：“真的？”

“嗯，”我笑着凑近了她的脸庞，“我带你走，好不好？”

米兰似是难以置信，又似是怕我看到她的表情，又是将自己埋入了我的怀中，用细微的声音许久后才回答：

“好……”

我什么也没有说，仅仅只是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此止住她的抽噎。

不知为何，我微微感到自己那空荡荡的心底，填补了一丝东西。

空空如也的心中，那一道漆黑的盒子，微微颤抖了一分。

——

三日后。

在第三日夕阳半沉之时，水天相接之处，终是露出了一道无垠的陆地，遥遥望去，就可见层层翠柳之色，一道匍匐于地的硕大城池，落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这片大陆，便是转龙大陆。

岸边，依旧可以看见片片烛火木舟，徐徐驶入城池河畔，人影错落间，依稀可见这道城池的浩大以及繁荣，马车声、吆喝声不绝如缕，俨然一副人间城镇的模样，一般无二。

靠岸之后，仅有我与米兰以及寸瑶三人下船，随后这艘船就是缓缓驶离了岸边，重新栽入到茫茫星海之中，不见踪影。

没有去理会船只的去留，看着此地的人群涌动，寸瑶领着我与米兰，径直走向了城门。

行于大道中，我也是看清了不同的人群，正常的妖族各着其裳，而唯有那些亡魂，身披着极长的苍白长袍，袍身甚至于拖在了地上，所有亡魂手中捧着一道烛火，静静地跟随着身前的亡魂，一一迈入城门的偏门，唯有常人才可踏足正门。

似是没有见过这般场景，我身旁的米兰也是微微缩了缩身子，跟在我了身后。

“这里是殆州，距离古州也有一州之隔，州与州之间多是川流湖泊，我们还得找艘篷船过江，”米兰一边走一边解释，“转龙大陆与其他大陆不同，这里的城池一个城池便是一个大殿州的大小，而城池之中也禁止踏空，所以要回到古州，还需要一点时间。”

“嗯，不着急。”

我看着米兰初来乍到的模样，略是随意地回答了一句，想来米兰也从未想过会如此优哉游哉地能够踏入七尊大殿州的城镇，倒不如让她好生走走，见识见识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或许是为入夜的缘故，实际上城池之中的人影并不算多，不过如此倒也算得上清净。

“对了，”寸瑶忽然看了我一眼，略是低声地开了口，“妖族极为排外，你可别露了马脚，不过一般不自己揭穿自己，也没有人会理会。”

“嗯。”得到寸瑶的提醒之后，我也是微微环视了四周，确实如他所说，此地除了亡魂之外，人群之中大多以妖族居多，哪怕是极个别的非妖族，那也是披裹地严严实实，显然并不想被他人所认出来，还好有着许多妖族还保留着人形，所以我在其中，也并不显得突兀。

啪。

忽然，我似是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身影，不禁微微一侧，同时脱口而出：“不好意思。”

只是在我看定之后，我才发觉是一身着白色长袍的女子亡魂，亡魂女子侧脸极为秀丽，高挑的身姿配合着这身反而不算诡异的白袍，颇有一分仙子的味道，只是其脸色的苍白，让人视之不寒而颤。

她似是没有听到我的话语，反而是看着我，轻轻吐出一口芳香：

“你……看见摇铃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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