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

白木兰推门而入，但突然回身对周淮生小声说道：“你先在外面等着，现在不方便你进来。”

说完便将门轻轻的合上，门上的电磁锁使这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病房是很规矩的长方形，宽敞舒适，面积八十多平，装修和布置上带有一种未来派的极简主义风格。

天蓝色的纳米涂层，看上去光滑无比，没有一丝磨痕，就如同一整块纯净的蓝水晶，但脚踩在上面却微微有种软糯的感觉。

四面的墙壁也是很光滑的复合材料，泛着温润的瓷白色。

病房靠近北端，正中安装着一个单人床大小的淡蓝色封闭式治疗舱，此时舱盖已经滑下，里面还残留着一些莹蓝色的治疗液。

病房中陈设的东西很少，甚至连普通的桌椅都没有。

只在靠近落地窗前的位置，摆放着一条藏青色双人布艺沙发。

但由于沙发的边角轮廓看上去分外的棱角分明。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整块切削出来的深青色大理石。

白木兰将脚步放轻，缓缓的走到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先是看了一眼外面秀丽的湖光山色，然后转过头看向了沙发上的白色人影。

柔软的沙发上，靠边坐着一个穿着乳白色连衣裙病号服的女孩。

这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女孩都泡在不同治疗舱的各种修复液里。

转到这个病房也是最近的事，因此基本上没怎么接触过阳光。

也许是这样的原因，她晶莹雪腻的肌肤中带着一点点的苍白，恰如那茫茫雪山之上的冰莲，给人一种清寒之感。

她低着头，像是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齐颈短发柔软的交缠垂落下来，有些凌乱的遮掩住了脸颊。

但黑亮的发丝间还是露出了她粉白无瑕的细直颈项。

宽大的病号服垂在她圆润的肩头，敞着的圆领没能掩住她的玉碟般的颈窝，还多露出了一截温润精致的锁骨。

女孩有些柔弱的双臂担在膝盖上。

从上面还残留的淡淡的肌肉曲线可以看出，这双手臂曾经也是非常矫健，有过充满着爆发力的流畅精练的肌肉。

在白木兰看来，最吸引她注意力的莫过于那几近完美的双腿。

得益于天生的好底子，还有常年的锻炼与保养，白木兰对于自己双腿的美感有着非常的自信。

但是，当她看见眼前女孩的双腿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言说的滋味。

病号服的裙边原本刚好及膝，但穿在她身上就显得短了一截。

并且由于沙发比较低，裙子的下缘还从本就暴露出的一段大腿上向下滑落了不少，几乎堆落到了大腿根。

这样，女孩的双腿就大部分暴露在了淡金色的阳光之中。

温和的光芒下，浑如玉柱的双腿好似极品的羊脂玉雕成。

可在现实里，是找不到这么大块的极品羊脂玉的。

即便有，也没有谁能够把她雕刻出来。

都说美人如玉，但有时，人可以美到玉不如人。

这是独属于这个女孩的，一份绝世的孤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女孩的坐姿实在是辜负了这份难得的美丽。

一双大长腿敞开支在地上，双臂有些颓丧地担在膝头，本来优美的脊背也略微弓着，臀部陷进了沙发里，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宿醉后才在街头躺椅上醒来的醉汉。

白木兰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姬九，把头抬起来。”

姬九没有动弹，依然沉默的坐着。

白木兰便故意带着几分严肃的语气说道。

“抬起头来，别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姬九没有接话，缩回手臂到身前，放在阳光下端倪了一会儿。

“那一天，最后照在我眼里的，就是这个颜色的光。当然，比它要亮得多。”

空灵的嗓音如幽谷清泉般流淌出来，清润悦耳中还带着几分泠然的金玉之感。

半晌，姬九轻声的问道。

“白阿姨，过去多久了？”

白木兰干脆地回答道：“一年。”

姬九低头呢喃着。

“一年了？、、、一年了。”

“、、、、、、”

白木兰看姬九又开始沉默，转而用比较轻快的语气问道。

“感觉身体怎么样？你的矫正手术很成功，看现在效果的确还不错。”

白木兰接着说道。

“你现在好好养病，先不要去想那一天的事情。”

姬九突然嗓音有些低沉的打断了她。

“你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白木兰扭过头，望着落地窗外，缓缓的说道。

“不管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你活下来了，就要接着活下去。”

姬九有些戚然的笑了一声，轻轻的摇着头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去死呢？我这条命就是他们的命换回来的，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值，换回来了这么一个废人！”

说着，姬九有些吃力的转过身，扶着沙发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支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

姬九清润的嗓音里带着些低声的嘶吼。

“我现在这幅样子，连站都站不稳，还能干什么？”

“他们的死，总要有个说法儿，要有一个交代！”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给他们！”

白木兰没有回答，而是沉声道。

“不说你那些杂七杂八的伤。”

“光是六支纳米细胞溶液，你现在能囫囵个儿的杵在这儿就已经是奇迹了！”

接着，白木兰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一年，你知道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多少次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花费了多少时间和资源，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你现在口中的这副‘废物’的身躯。”

“你还有手，有脚，没瞎也没聋，没瘫也没废。”

接着，白木兰的语气里转而带着些讥讽。

“不过，就是脑子不大正常，居然把自己当个残疾人！”

“你有什么资格？”

“还是说，刚变成了个小姑娘，就学会给人撒娇了？！”

姬九猛地抬起头，怒目瞪向了白木兰，嗓子里滚动着像是野兽一样的低吼，玲珑浮凸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白木兰也转过身，注视着姬九怒火中包藏着歉疚与无奈的双眼。

过了一会儿，姬九冷静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说道。

“无聊的言语刺激，这没任何用处。”

“我要的是我的能力！”

“是能抗得了枪，提得动刀，让我还能回去战场的东西！”

白木兰轻笑一声说道：“呵，还挺执着的。”

白木兰沉吟了一下，接着说明道。

“我专门去询问了那一天的战况，2046年8月16早晨6时13分，对你们所在区域的目标发射了DF-16巡航导弹，搭载了一枚5万吨当量的战术核武。”

“不过找到你时，你已经在危险区外，只是昏迷了过去。”

姬九像是在努力回忆，但接着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在和赵一川向外撤离到天坑入口之后，我就失去了这一段的全部记忆。”

白木兰仔细打量了一下姬九，瞳孔微不可查的收缩了一下，安慰道。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回忆。毕竟刚刚醒来没多久，存在暂时的记忆缺失也是正常情况。”

姬九却坚定非常地说道。

“我没有忘，也不会忘！”

“我是一个，一个，看着他们牺牲的，有的人就死在我面前。”

“这东西，我忘不了，也不能忘。”

白木兰呼了一口气说道。

“好了，具体的情况过几天会专门有人找你仔细询问的，今天我主要是来看看你的状态。”

“他们说你有严重的幻视、、、”

姬九若有所思的看了白木兰一眼，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道。

“我并没有陷入什么幻觉、、、”

白木兰略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他们还说你，幻听、失忆、情绪状态不好，还有PTSD、、、”

姬九听了，扬起脸撇了撇嘴角。

“扯淡！”

白木兰看姬九这幅样子，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对嘛，这么美的脸，可不能总垂着脑袋，要昂首挺胸的才行。”

说着便将目光移向姬九的胸部，啧声说道。

“啊呀，这才过去一年，那里就长得挺有料的嘛。”

姬九“啧”的一声别过脸，看向了窗外。

和煦的淡金色阳光洒在了她素净的脸庞上，氤氲出一层浅浅的光晕。

白木兰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蹦出来了一个问题。

就是——人，究竟可以美到什么地步？

我们表达一个人美丽，往往用得都是诗人才子们留给我们的浪漫词句。

最有名的当是曹植的《洛神赋》。

一段“其行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松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似乎就将美人描绘到了极致。

更何况其中‘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这些沿用至今也脍炙人口的成语。

每当描写美人，往往就会将其中一些词拼在一起，组成一幅引人无限遐想的美好画面。

到了现代社会，有了网络，有了单反，美人只要光与影就够了，镜头的语言好像已经超越了词句的语言。

更何况现如今还有一大堆的修图软件，百八十个程序下来，东施也给你变西施。

二者，一个给我们美的遐想，一个给我们美的假象。

但无论那一种，在现实里终究是落不到实处。

就好像现在，白木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无需再去用那些繁复华丽的辞藻来堆砌，因为拼出来的并不是眼前的姬九，只能是空洞的概念。

而且每个人的气质都有所不同，外表的美到一定地步，就很难再去分个什么高下。

姬九的美是独特的，独属于她的美。

当然，姬九外表的美，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顶级的。

是十分的美女，少一分，主要是怕她骄傲。

但姬九似乎对自己的美丽没有什么清晰准确的认识，也不像正常女孩一样在意。

她的意识里，还非常缺乏身为女生的常识，尽管她并不是普通的女孩。

白木兰望着姬九凌乱黑留海下那双顶级红宝石般明艳的眼眸，心想道，如果用一朵花来比喻的话，大抵应当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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