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one night in beijing(终)

虽然整条街的热度还有一些，但三人逆着人潮往里走，街面不一会儿就开始变得不那么拥挤。

此时已是十一点多了，再热闹的地方，也有筵席曲终人散的时候。

姬九走在明清风格的古街上，踏着有些油腻和潮湿的青石板，不断的朝两边看去。

这里每家店铺的装修都是古香古色的，而且店铺无论内外，装修上都是典型的明清建筑风格。

并且一改过去二三十年前仿古建筑都是半吊子的模样，现在这里的仿古建筑都是十分精美传神，明显讲究了很多。

一叠叠翠绿色的斗拱，横梁上绘制着繁复精美的梁画，店门口的挑檐是明黄色的琉璃瓦，五个檐兽雕刻的栩栩如生。

尤其檐尖上的骑鹤仙人，衣冠博带飘逸流畅，鹤翅大展，风尘翕张间仿佛就要乘风而去。

就在一家古香古色的店铺挑檐之上，靛蓝的琉璃瓦上居然横卧着一大片张牙舞爪的‘虾兵蟹将’，显得十分的另类。

店门口的地面上，还利用全息投影模拟出海底的环境，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珊瑚礁中，散布着螃蟹，大虾，贝类，鱼群等等海生物的影像，配合上那古建筑的外形，使店铺看上去就像是传说中的龙宫一般。

老牌匾上的店名叫‘大胡’，是个卖麻小的，招牌菜里还有一个香辣蟹。

这一副海底图景的确看上去非常的有趣，姬九也不由得驻足多看了几眼。

头一低，还发现一只肥嘟嘟的“面包蟹”爬到了自己的脚上，姬九微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里的人实在是太会玩儿了。

这时白木兰走了过来，拿了两份焗龙虾，递给了姬九一份说道。

“来，尝一尝。”

姬九却说问道。

“你不是说我只能吃流食么，怎么还给我买这个？”

白木兰笑了笑，改口说道：“我就让你尝一口，剩下的都是我的。”

姬九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勺，芝士连带着扯起来一道长长的丝线，姬九含着虾肉和芝士，连带着还要仰头，用手把黏黏的芝士丝放进嘴巴里。

烤过的芝士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配合上清甜鲜美的龙虾肉，软糯里还带着一丝紧弹的口感，让姬九对于食物，一下子有了新的认识。

可这一小勺姬九就是再怎么细细品味也是很快就下肚了，然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白木兰和林晚露。

不过以姬九的性子，是不会说什么再吃一口的，索性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可姬九本能里已经具备的超强感知，尽管此时身体机能还远没有恢复，但是那已经被记录在了味蕾和大脑里的香气，还是让姬九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一路下来，从东往西，从大街到小巷，从这家到那家，她们两个人的嘴巴就没停过。

炸鲜奶、烤芝士、焗龙虾、章鱼小丸子、蜀中串串香、簋街仔仔、甚至还有长沙臭豆腐、、、

不过她们吃得种类虽然多，但是量却很小，基本上都是两个人点一份，甚至是半份，即便如此，也没有几样是完全吃完的。

白木兰还美名其曰，她这样既能防止晚上吃多影响睡眠和身材，同时还能给姬九展示各种美食，简直一举两得。

而姬九则左手拎着两个包，有些懵懵的跟在她们后面。

我到这儿是来干什么的，姬九不禁想到这个问题。

往后，就是姬九一边跟着走，一边有些漫无目的打望着四周。

看得多了，姬九便发现街上这一家挨一家的店铺里，尤其以火锅居多。

这条簋街上，香辣里带着浓浓油腻感的气味，一大半都是从这一家家的火锅店飘出来的，就像是空气中也漂浮着大量的油气，黏在人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鼻腔里。

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些店铺也大多开始打烊，但浓浓的火锅油汤的味道却显得更加的浓郁。

姬九加快步伐往里走，在街边一处比较老的巷子口，看到了一家感觉挺老的火锅店，没有使用那些新潮的全息广告，依然是老招牌和霓虹灯，名叫‘晓林火锅’。

这个点儿，这家店大多数桌子都已经空了，只剩下狼藉的杯盘。

所以里面剩下的客人也就两三桌，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火锅大概也停了火，从锅子里往外冒的热气都是一缕一缕，像是青烟一般向上飘散着。

姬九不怎么喜欢火锅的油汤味道，但是觉得这些吃火锅的人，还有每一桌上的那个热闹劲儿，却让自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姬九隔着十几米远，望着那袅袅升腾的水汽，隐约中，她好像看到五组的几个人，就围着这样的一个火锅，悠悠的吃着涮锅，不紧不慢的喝着啤酒，同往日一样聊着天，说笑着。

姬九出神的望着这一幕，想要迈动步伐却迟迟抬不起腿脚，无法靠近。

姬九想要喊他们，却发现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徒劳的望着。

这时，他们看到了姬九，转过来冲她笑了笑，却没有招呼姬九过去，而是各自拿着一个啤酒瓶，向姬九敬了一杯酒。

仿佛一瞬，又好像很久，姬九眼前的景象已是一切如常，店内依然是那零散的两三桌客人，锅子已经不再向外冒热气，几人的酒杯也见了底，显然席就要散了。

姬九不禁自嘲的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可走了没几步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细不可闻的自言自语一声。

“簋街吗、、、？”

就在这时，白木兰走过来拍了一下姬九的肩膀。

“看什么呢？你想要吃火锅？”

一边说着一边给姬九递过来一杯兰芳园的丝袜奶茶。

姬九接过奶茶，没有说刚才的事情。

把吸管伸到口罩里面吸了一口，然后举起杯子转着看了看，问道。

“这是啥呀，味道喝起来怪怪的。”

白木兰随意的解释道。

“奶茶呀！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喜不喜欢喝？”

姬九又吸了一口说道。

“有点太甜了，还有点腻，不过喝着还行。”

白木兰点了点头，看了一下智能手环上的时间说道：“马上就十二点了，咱们走吧？”

姬九点了点头，回头又瞟了一眼那家火锅店，便转身往外面走去。

再走到街口，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即便是热闹的簋街也散去了人潮。

垃圾分类普及也有些年头了，人们的环保卫生习惯增强了很多，所以地面上不是很脏。

不过，虽然不至于一地狼藉，但随地丢弃的垃圾也还有一些，尤其是垃圾箱附近，地面上往往都散着大片的垃圾。

很多小摊贩也都开始收摊了，姬九看见一些孩子也在帮着一起收，有的还背着书包，摊位后面的板凳上还放着一本透明屏的电子教材。

这时，姬九注意到在簋街的偏僻处，开始零零散散的聚集来一些人。

他们的穿着普遍都有些陈旧，大多数都上了年纪，中间也混着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孩。

一边走着，姬九一边看见很多摊主将一些没有卖掉的东西送给他们，还有很多店里的服务员，也从店里拿出一些剩饭剩菜什么的给他们。

甚至在这些人中，还有着一些穿着黄色马甲，像是志愿者的一群人，正在从很多店家商铺里，成筐成筐的收集着一些废弃不用的食材。

林晚露看到这一幕，对姬九解释说。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从更北边山里的乡镇，搬迁安置到天京附近的人，而且他们还算是幸运的，属于来的比较早的。”

“有的山里，生物变异情况更加的严重，加之留守的老人儿童也不少，还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一开始人少的时候，搬迁安置的保障还跟的上，但是现在，仅天京市周围统计下来，可能就汇集了三百多万人。”

“如果算上整个雄京大区，人数会突破六百万。”

“更不用说整个环渤海防御圈了，千万都不止。”

“现在搞得是，环境变异越厉害，大城市反而人越来越多，造成的压力之大，是超乎想象的。”

接着林晚露的话，白木兰幽幽的对姬九呢喃了一句。

“所以，你来的时候，也看见肖家河桥上那道防御墙了吧、、、”

“现在可能还没太大作用，但过不了几年，甚至更短，它们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姬九也不禁冷笑了一声，声音很低的嘀咕道。

“我就说嘛，那种墙在虫潮面前、、、、连层纸都算不上。”

白木兰却对姬九的话有些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了一边的街口。

不一会儿，随着两束冰蓝色的光芒，玛莎拉蒂又一次停在了姬九的面前。

白木兰转过，倚在车身上身对姬九说道。

“怎么样，晚上还愿意继续逛吗？”

姬九沉吟了片刻，轻笑一声说道。

“为什么不呢？天京这么大，我还没看够呢！”

白木兰也跟着笑了一声说道。

“那咱就接着走。”

突然，白木兰对姬九狡黠一笑说道。

“想不想开开试试，晚上兜兜风。”

姬九看了看林晚露，林晚露倒是一敛裙子，做进了后座。

姬九摘掉了墨镜和口罩，对白木兰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电动车对于姬九来讲，就跟玩具没有什么差别。

玛莎拉蒂的电机安静无声的高速转动起来，使车子很快就驶出了东直门内大街，到大街的西头，便是北新桥。

往南拐上了东四北大街，便远离了那热闹的有些过分的簋街。

在这里，姬九终于可以感觉到，天京的夜。

将近凌晨一点，大街上的车流已经不多了，路面上更是不见了行人。

玛莎拉蒂终于可以把速度跑到限速的六十迈，姬九把车窗打开，将胳膊肘架在车门上，丝丝凉爽的气流也就势涌进了车内。

这时，坐在一旁的白木兰在智能手环的全息界面上点开一个软件，紧接着，姬九看见车内位于车前平台正中，一个样子像是‘UFO’的摆件亮了起来，投影出的操作界面弹出一个页面，是一部现在来讲画质上已称得上古老的音乐MV。

安谧的车厢内，轻缓的电吉他声开始响起。

曲调一开始很舒缓，就像此时天京凌晨的大街，给人一种寂寥，孤独的感觉。

而在姬九听来，曲调里还透着一股哀伤。

前奏很快过去，一个高昂，但又带着沙哑的磁性嗓音响起。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

姬九在听见着几句后，身体突然僵了一下，很快又随之放松了很多。

姬九松开方向盘上的左手，担在了车门上，右手扶着方向盘，微微侧着头，一头齐颈的柔软短发在风中舞动着。

、、、、、、

‘咖啡馆到广场有三个街区’

‘就像霓虹灯到月亮的距离’

‘人们在挣扎中相互告慰和拥抱’

‘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

、、、、、、

驶出东单大街，外面就是东长安街了。

此刻，街上灯火辉煌，映照着空旷的街面。

只有从车下方，传来轮胎和地面“刷刷”的摩擦声。

接着，在姬九的前方，整个视野骤然开阔了起来。

姬九放眼望去，在黑夜的背景下，是屹立的华表，白玉的拱桥，朱红色的城墙，金黄的琉璃瓦，而璀璨的灯火使它们从夜色中割裂出来，更显得雄伟庄重。

另一边是宽阔无比的广场。

广场中央是一座指天的丰碑，两侧的博物馆与大会堂外，那一根根高大挺拔的立柱，一面面招展的红旗，在寂寥无人的夜里远比白天更加庄严肃穆。

姬九看着这一幕，眼睛里的目光有些迷惘。

自己曾经无数次在新闻上看到过这里；

无数次的在基地的山岗上眺望过这里；

但从来都没有来到过这里，如今姬九来了。

不过一两公里的距离，出现在姬九视野里只有几十秒，便只剩下了后视镜里的倒影。

姬九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外面的景象在视野里不断的后退，就像是看一场好像放不到尽头的夜场电影。

画面里有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在凌晨的夏夜里的宽阔大街上，一边打着手机一边骑着车。

与此同时，也有全副武装的武警巡逻车快速行驶过街面，车顶上笔直立着一名年轻的士兵。

还有道路两旁的大厦上，很多写字间依然亮着灯，想必有不少人在加班，而之前的外卖就有这些人中的一份夜宵。

也有在垃圾桶里面翻找东西的流浪人员，正拿着大袋子往里面塞一些饮料瓶之类的，他们只能晚上来，而且要赶在垃圾车来之前收走。

这时，在姬九的斜对面，有一辆闪着微弱的警灯，缓慢驶过去的巡逻警车，里面坐着两个四五十岁的老警察。

、、、、、、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去’

‘我希望人们把我埋在这里’

‘在这儿我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在这儿有太多让我眷恋的东西’

、、、、、、

歌没有停，一直在循环播着。

随着姬九从东单开到西单，从西单过了菜市口，过了陶然亭，上了开阳桥。

上了开阳桥，下来是永定桥、再上景泰桥、玉蜓桥、左安门桥。

搁这些个桥上，姬九望见了天坛公园里，祈年殿的那圆形三重檐，还有那攒尖儿上的鎏金宝顶。

接着往东，便上了南三环，又是一路向北。

可姬九没想到，自己居然又遇见了一处热闹的地方。

一排排闪着暧昧色调的霓虹灯，一辆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豪车，顺着姬九东边这条街道一直铺展来。

姬九离着还有段距离，可那吵闹的音乐，躁动的人群，刺鼻的酒精，和呛人的烟味，却已经被姬九真切的感知到了。

姬九看见了街标，叫三里屯。

白木兰给姬九指了指，这里就是酒吧一条街。

“不过这种地方你最好不要去，对你来讲，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姬九把车速降低了一点，想看看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不好的地方。

烂醉如泥的女人，男人，趴在墙上，或者公共的椅子上，甚至就躺在地上。

地上到处都是一滩一滩的污渍，就像是清明节街角烧纸后留下的一个个火圈，只不过里面的灰堆是黄白色的粘稠残渣。

林晚露对姬九说道。

“现在这里的生意比以往要好了很多，甚至比没有灾害之前还要好。”

“很多外面来的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如果说原来在这里只是消遣，那么这些女孩很多是为了生活。”

姬九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以姬九这位顶尖侦查兵的眼力，那些在街道角落里，树丛后面，零零散散，三三两两站着的女人，她们在等待什么实在太明显。

更不用说，有的路段上，外面摆着公共的小圆桌和椅子，她们就直接围着这些在街边摆成了一排。

每有男的坐在她们中间一回儿，便成双成对的出去上了车，还有的跟着两个，三个女孩的。

不过还有那些隐匿在这些女人周围，那些穿着神色短袖的男人，让姬九的眉头皱了皱。

姬九扭过头去，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姬九曾经在临苍基地就见过很多这样的女孩，甚至自己原来还被纠缠过很多次。可是姬九却明白她们的处境，为了生活，她们什么都可以忍。

但是，姬九觉得这里似乎跟自己在临苍是遇到的不太一样，具体是什么，她现在还说不上来。

疾驰的水银色玛莎拉蒂从这些人群不远处驶过，银色的流光很快摆脱了那一道道追随着她的视线，消失在了十字路口。

车内，姬九点着了一根烟，把它夹在左手里。袅袅的烟气很快就被风吹散，感觉就像那依然响着的沙哑而缥缈的歌声。

、、、、、、

‘我们在这里欢笑’

‘我们在这里哭泣’

‘我们在这里活着’

‘也在这儿死去’

‘我们在这里祈祷’

‘我们在这里迷惘’

‘我们在这里寻找’

‘也在这儿失去’

‘北京...北京...’

（最近更新速度的确很难提起来，我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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