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欲说还休……

虽然这架国产的C939超级客机从体量上来说和空客的A380不相上下，甚至机内空间还要更宽敞一些，但是头等舱室并没有设置成迪拜或阿联酋航空那样的全封闭包间，而是半封闭的沙发椅座舱，不过可以用不透光的深蓝色帘子将座位遮挡起来。

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头等舱可以多添置几个舱位，但一共也就只有16个。

飞机舱室的走道里，姬九并没有换拖鞋，还穿着那双渔夫鞋走在机舱里，透过轻薄的渔夫鞋的鞋底，足底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厚实但不失松软的地毯，连带着自己的脚步声也似乎细不可闻。

可本该是飞机最安静的头等舱里，却从临起飞那会儿开始到现在，就一直传来交谈声。

走到机舱后方，姬九经过后排的这几个座位的时候，用余光随意的一扫，发现是一群年轻人。

七个人大概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也有个别看上去更年长的。他们就坐在舱室的后两排，几个人的位子都是挨着的，彼此之间显然都是熟识，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像是讨论着什么事情。

姬九的身形不过一晃而过，并没有引起这群正专注于交谈的年轻人的注意。

但是，在姬九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右侧靠机窗的座舱里坐着的一名商务精英打扮的男士正刚好抬起头，两人隔着围挡打了个照面。

虽然是一闪即过，姬九还是用余光扫了一眼。注意到是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穿着笔挺的银灰色西装，看上去像是那种大公司的商务人士，也就是俗称的商务精英。

这名商务精英男倒是在抬头瞥见姬九的那一刻目光明显顿了一下，但接着又很快的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身前座舱内装配的全息显示器。

不过，就在姬九即将走出舱室的那一刻，又感受到那双视线从背后投向了自己。

姬九感觉到，自己似乎现在对于人的视线这种东西，有些不同于过去在第五组当侦察员时的感觉。那时只是敏锐的战场直觉和感应，而现在则是掺杂了一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莫名其妙的敏感度。

尤其是对于类似于刚才投向自己背后的视线，姬九昨天夜里在高楼之上的会所里，还有在人流密集的热闹的簋街之中，非常清晰的感受到那一双双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

而姬九感觉到，这些交织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好像是一张无形的蛛网将自己笼罩其中，而自己就像是黏着在上面的猎物。

这种感觉，让姬九本能的反感。

就在姬九带着这种厌恶感走到盥洗室门口时，只听见“哗啦”一声，推拉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刚转过身的人影眼看着便要和自己撞个满怀。

而那人显然也使突然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姬九惊了一下，身体猛然向后仰同时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紧接着姬九便听见了一声娇憨中略带青涩的“哎哟！”，不过姬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侧过身把过道给让了出来。

这种突然遭遇的小小惊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生活中总会不时的碰到一两次，但现实毕竟不是动漫中的‘转角遇到爱’那么浪漫有趣，有时吵上一两句也是常有的事。

姬九眼里似乎这一刻成了慢放镜头里的画面，眼看着里面那女孩儿在定过神后，先是猛吸了一口气，接着睁大眼睛，昂起头，目光瞪向了自己。

对姬九来说，身前这个有些娇小的女孩儿，即使眼神里的确有那么几分盛气凌人，在她看来只是一种年轻气盛，习惯使然的小脾气罢了。

所以在女孩的目光对上姬九的一双红眸时，就像是瞬间化掉的冰淇淋，脸上漾起一丝甜美的微笑，用手拨了拨额头前的空气刘海，似乎想开口给姬九说什么，但在又看了姬九一眼后，却垂下目光很快从姬九前面侧身而过。

姬九看了一眼快步离开的女孩，便转身进了盥洗室，接着‘哗’的一声拉上了房门。

女孩儿在听见‘哗’的一声响后，步子才稍稍放缓了一些，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刚什么人啊？吓死老娘了！”

说完，快步走向了头等舱最后两排的那一堆年轻人中，“诶诶诶，我去，刚才上个厕所把我吓了一跳、、、”

盥洗室中，姬九用手撑在洗手台的边缘，眼睛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额前垂下几缕带着湿润的发梢，发梢末端是那双依旧狭长柔美的眼睛。可泛着幽红的目光中，却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温度。而姬九脸上，好似一块雪白纯净的寒冰上正在缓慢的融化，一滴滴的水渍顺着精致的下颔向下滴落，好像是铜壶滴漏一般，计算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

从苏醒到现在也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很多事情都挤压在了这短短的几天之中，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自己变身成为了一个女人，而随着过去那个男性的自己一同消失的，实在有些太多了。

当下，这个无比糟糕的身体状况，大幅受损的能力，还有转变后诸多开始显现的生理心理上的不适应等等。更别提还有那离奇的怪梦，虚幻而又无比真实的幻觉，都让自己的大脑变成一团乱麻。

而五组那些如同亲兄弟一般的战友，在姬九的记忆中，他们的牺牲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

那天，自己站在他们的衣冠冢前，翻腾的心绪终究憋成了一潭死水。

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去悲伤。

哭？

为谁哭？

哭什么？

哭这些死去的战友？

这样的牺牲，姬九见得太多了，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怕死！

在那种非正常的战争中，或者说只是一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消耗中，所有人都在沉默的准备着，随时迎接那一天的来临。

只不过，对姬九来说，大家都赶在同一天，实在是有些、、、

哭自己？

自己已经够幸运了，在他们面前哭自己，那是不知羞耻了。

到最后，她只能是不停的喝酒，然后不停的回忆。

可是，连那些载满自己跟他们回忆的地方，那个改造后的小机库，常去的维修厂，以及临沧基地，甚至大半个南云战区，也都成为了一片废墟，沦丧在虫潮之下，但自己的一切却还留在那个地方。

而自己的苏醒后的现实，却是整个的生活的天翻地覆。

原本熟悉的生活环境在一夜之间全部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取代他们的，是那在夜晚的长安街上流光溢彩的跑车，高耸入云的大楼上雕梁画栋小桥流水的高档会所，还有那人声鼎沸，光怪陆离的簋街。

而现在，则是这架巨大的飞机和奢华的头等舱，载着自己正飞向一个从来没有去过，更加陌生的城市——沧海市。

姬九仰起头，缓慢的吐出一口气。

可心中的那些情绪，就像是一团藏在灰烬中的炭火，暗暗的灼烧着自己，又像是一堆压在心头的巨石，让她感觉喘不过气。

可过了片刻，姬九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感受到那种过去没有过的沉甸甸的感觉。

过了半晌儿，从姬九的牙缝中嗑出来一声冷笑，听上去像是无奈，也像是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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