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迟暮之辉（7）

潆溪大酋长穿过宴会大厅旁一块长着低矮结缕草的小路，一路来到了一座宽顶的大屋前，屋顶的四个角向下弯曲着如鹰爪一般，下方垂着一串兽骨饰品，门前用大石头搭起一个巨大的火盆，熊熊火焰长明不熄，四名卫兵正在交替行进查看着周围的状况。

这里是他和族中长老议事的地方，一般不允许其他人进入，他与旁边一名卫兵询问了两句便径直走了进去。

此刻正有两名青年坐在屋中小桌旁谈论着什么，看到潆溪大酋长走进来马上起身行了一礼，其中一人率先开口。

“大酋长，那些人怎么说？”

“昊英的人倒是比金天聪明一些懂得进退，不过领头的只是一个小丫头，见识和心性的沉稳毕竟有限，相信她很快就会自乱阵脚的。”

“你可千万不能相信她的话啊，他们两族交战这么多年，害得我们部族也受到了战火的牵连，很多族人流离失所许多部落被烧为平地，峻崿帝甚至不惜割让土地举族北迁，这几年我们好不容易慢慢恢复过来，绝不能再任由他们摆布了。“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次的事还不都是因为崃那个叛徒泄露出去的，引得这两只豺狼竞相来我们部落寻找宝物。”

潆溪一想到那件事，恨不得将那人活剥了。

“大酋长放心，崃那家伙想跑已经被我们解决掉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那就好，昊英和金天现在关系虽然很好，但从他们各自派使者前来这件事上看恐怕多少还是对彼此有所防备，到时先看看他们各自给出的好处，这正是我们从中渔利的大好机会。

这里有一封书信你们替我交给峻崿帝，他如果能答应我的提案说不定可以解决黑山的很多问题，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这件事务必要给我办好。”

“是。”

两名长老接过封好的羊皮书筒小心收好，向潆溪告辞后马上出了议事厅，骑着两批黑色骏马直接出了部落一路向北而行。

两人走后没多久，华离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议事厅中，他将对方交代的事情的结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大酋长。

“这件事你干的不错，金天的那些人就先留在你那里小心对待，至于昊英的人我暂时先让癸瑛长老观察他们一阵，等过几天你再带他们去矿洞里转一转，记得只给她们展示她们能看的东西，不要画蛇添足。”

“但是金天那些人在我那里呆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发现点什么。”

“这你不用担心，矿山和铸造师的秘密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况且他们在那里也不会待太久，等昊英和峻崿帝那边的事有了新的进展，我自然会有进一步的安排，现在只是给我们的计划多留一道保险。”

“我不明白，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作用吗？”

“这个你之后自然会明白，你只要记得看紧他们就行了，没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其余的不必再多问。”

华离知道对方这是怕自己知道得太多会误事，看来潆溪已经有所计划，既然这样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对了，想到这里他马上知趣地退了下去。

……

空桑和水祀两人此刻已经换了一身黑山部族的衣衫，跟随一名卫兵走在一个狭窄的矿洞内，这里每隔一段路就可以看到墙壁旁架着一个烛台，上面燃烧着微弱的火苗和黑色的烟气。

空桑好奇地摸着洞窟的墙壁，查看着岩体的类型，这里显得即黑暗又潮湿闷热，就连他都感觉有些窒息，而他身边的水祀连咳了好几声似乎也有些受不住。

“师父你也真是的，刚才还不让我冲动，结果自己却去招惹那个什么华离长老，这下可好连你也给抓来干活了。”

“怎么，你是在担心我？”

“你这身子本来就不好，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怕……”

水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要不那么做咱们怎么能进来这里，之前我已经问过灈老伯了，他并没有听说部落里有什么锻造师，这地方虽然有些危险，但你想调查的线索很可能就在这里，之后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

前面带路的卫兵听到两人在后面小声嘀咕，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起两人。

“快走！到下面再去聊！”

很快一个广阔的洞窟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这里空间极大，两人所在的位置是一个二层高台，旁边有一个回字形台阶直通下方宽大的采石场，洞窟周围虽然也有一些光源，但仍旧显得极其昏暗，一阵阵激烈的撞击声从下方不断传来，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在一起颤抖。

空桑走到高台旁探身向下查看，只见一只只高大的蠪蚳（lóng chí）勃颈上套着粗大的绳索，栓在一旁的木桩上，看起来就像一只长着大角的巨型山猪，它们身上套着厚重的木架和竹筐等物，在旁边矿师的驱赶下撞向一侧有些棕红色的石壁，刚才听到的撞击声正是来源于此。

蠪蚳旁边的那些矿师则是两人一组，等每次撞击结束，他们都会蹲下搬起那些红铜色的大石块，不断投到蠪蚳背后的竹筐里，两边的竹筐被成堆的大石填满后，矿师便会解下旁边的绳索，手中长刺一敲赶着它朝旁边一个又黑又窄的甬道中走去，很快便消失在空桑的视野里。

空桑看得有些出神，被旁边一名卫兵一推这才反应过来，沿着旁边的台阶来到了一处只有一人一兽的位置。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石头运到里面的碎石场，具体怎么做问你们旁边的人。”

两人像终于完成了一件麻烦任务一般，头也不回地朝洞外走去。

空桑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矿洞的空间极大，在这里干活的少说也有三十人，因为矿洞里又闷又热，每个人基本上都是赤膊上阵，旁边还有数名同样穿着手持长斧的人在来回巡视，似乎是这里的卫兵。

空桑看了一会便学着旁边人的样子也干了起来，他平时铸剑干的就是敲敲打打的体力活，但此刻捡拾大石却又是另外一种累，腰和双手需用配合同时用力，将十几斤的大石举过头顶，再加上这里潮湿闷热，他很快便汗流浃背腰酸背痛，最后不得不也把上衣脱了。

他转头望向师父，却发现对方拿起一块红铜似乎在观察着什么，他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务，望了望两旁巡逻的卫兵，趁他们不注意一下子把一小块红色碎石偷偷塞进了地上衣服的口袋里。

“喂，你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

一个粗狂的声音从空桑的身后响起，吓得他手一抖直接把衣服扔到了地上，他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正是和自己一组的另一名矿师。

那人留着光头两颊微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就像一匹灰熊一般，个子高很高而且十分健壮，似乎跟其他的矿师不太一样。

“快把你那边装好，我们走了。”

他有些不悦地再次催促了空桑一声，见对方将最后两块矿石艰难地投到竹筐里，这才接下旁边的绳索，赶着蠪蚳朝一旁的甬道中走去。

空桑赶忙穿好衣服追了上去。

这里跟之前进来的那条路不同，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大路，其中有几条岔路不知通向何处，那里面同样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似乎跟他们那里一样是采石场。

“你是昊英部族的人吧。”

空桑听到光头青年突然开口差点没叫出声来，自己刚来这里一句话还没说，他是如何识破自己的？

那青年见他不回答，满脸怪异地望向自己，突然大笑了一声，紧绷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

“你不用害怕，虽然你穿着黑山的服饰，但是我认出了你腰间的那串月牙骨，我叫鹰，和你是同族，同时也是昊英留在这里的暗线。”

空桑听到这里紧张的神情突然缓和了下来，难怪之前那两人将此物交给自己，还让自己不要担心，原来是黑山内有自己部族的人。

“我叫空桑，是奉命前来调查新武器的锻造工艺的，同时想见见那名厉害的铸造师。”

“那恐怕不容易啊，听说那人确实是在这里锻造武器，但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过那名铸造师，恐怕是部落之人为他准备了隐蔽的地方。”

“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这些矿石会被运到矿山中的一处碎石场，会有人负责将它们敲碎再分类，将红铜的部分单独提取出来送到另外一个地方，这矿山中不光是开采这种红铜，还有其它灰色白色的矿石，这些东西最后会同时送往一个地方，我估计那里应该就是铸造的房间吧。”

“知道这些就够了，之后我会再想别的办法，如果有什么事情还要请你帮忙。”

鹰看到前方的一点亮光马上闭口不言，两人很快出现在一个新的洞窟当中。

这里空间不大只有八、九个人在那里粉碎和分拣矿石，旁边有两名卫兵在来回巡逻，只是扫了两人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鹰一解木架上的绳子，两侧的竹筐马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很快从旁边拿来一个新的竹筐重新拴好，空桑也学着他的样子绑了起来。

空桑看到不光是那两名巡逻的卫兵，其他那些分拣的人也几乎不说一句话，只是专心地在那里干活，很快便有两个人走过来将刚才两个竹筐搬到一旁分捡了起来，就像一个严密高效的流水线。

这样的工作持续了三天，空桑基本摸清了这里的一些状况。

所有矿师统一安排在山角旁的一排茅草屋处居住，每个屋里约有十几个人，屋内只有一排床和几把桌椅显得比较简陋，屋外不远处围着巨大的栅栏和两个高台岗哨，正常时间无法通过。

每天早上刚刚天亮他们就会被卫兵带入矿中劳动，早晚各有一次外出吃饭的机会但时间很短，所以这些矿师基本上整天见不到太阳，全身显得有些惨白。

一句话来说，他们现在的生活就是被软禁在这巴掌大的区域内，而且长时间繁重的劳动就连他都有些吃不消，难怪之前那个漓会选择逃跑。

从那之后他就没见到过漓和他父亲，也许是被带到了其他矿洞劳动吧。

他后来又让鹰想办法弄来了其他几种矿石，将它们按不同比例混合制成熔液，但这些都跟那把斧子的材料似乎不太一样。

他反复几次简单的尝试，用别的耐火材料填充泥芯和敷成外范，加热烘烤后使整个铸件模型变成空壳，再往内浇灌几种不同配制方法的熔液，做出来的几把样品跟之前那把斧子差了很多，就连质地工艺也不一样。

事到如今他之前想凭经验尝试组合材料的方法也失败了，看来要想弄清楚对方的铸造的材料和技艺，必须亲自找到这位铸造师。

就像鹰所说的，这位锻造师显然已经被黑山部族巧妙的隐藏了起来，即使自己伪装成黑山族人，即使能找到对方恐怕也不会收自己为徒。

他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进行，只能等待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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