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下老爹墓前因无人打理而枯萎的插花,弯腰鞠躬以表敬意。自他去世以来,我来坟前尽孝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如果九泉之下的他得知自己的儿子总算有了一份正经工作,大概会高兴地爬出来为我庆祝吧。
不过,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收起放在地面上的杂物,伸展一下稍稍有些酸痛的四肢准备离开。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休息一下也不用担心有人指责我。况且现在也差不多是吃午饭的时间了,虽然不对自己糟糕的厨艺抱有什么太大的期待,但只是做出能入口的食物倒也不算什么麻烦的事。
我轻轻推开小屋的门,没人会来这荒郊野岭行窃,自然也不必上锁。有别于室外湿热的空气,象征着文明胜利的凉意混杂着饭香扑面而来,让人想不禁想去高呼‘科学万岁’这样的口号。实在无法想象空调诞生前的人类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只靠冰块和蒲扇纳凉听起来就像是不靠谱的事,不过他们那会儿的环境大概也没有这么糟糕。
为什么传来饭香?我还以为帮人洗衣做饭的海螺姑娘只在海边会有,没想到墓园里也会有这样的精灵。出现在墓园里的精灵,该怎样称呼倒是成了一个问题,毕竟无论是僵尸姑娘还是骸骨姑娘都觉得像是从B级片里跑出来的杂鱼怪物。
“还打算在门口待上多久?贝利尔。”莓嚼着口中还没咽下去的食物挥舞着筷子招呼我坐下。
就结果而言既不是僵尸也不是骸骨,更让我恼火的是大口嚼着便利店速食便当的海螺姑娘听起来像是可笑的新式童话。能再见到她确实让我挺高兴啦,至少能肯定昨晚的相遇并非梦境,但这大概不是闯进别人家的理由独自享用午餐的理由。我有些不情愿地放下随身携带的挎包,来到她对面坐下。
昨晚在夜色中看的并不真切,现在看来莓这几天过的并不舒心。考究的白色衬衫染上了几处污渍,最上面的两粒纽扣松松垮垮的垂在上面,后方的头发的束成了一团,即便是这样仍能看出有些打结。放在平时见到她这幅落魄模样我可能会不遗余力的嘲笑她,现在还是算了吧。
“给,你也有份。”
她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份标签撕剩一半的便当,尽管房间有些冷意,但能送来这份午餐还真的是温暖人心。最近的便利店还得坐车前往,能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满足了。但现在比起吃饭更为重要的事,我把便当稍微推到一边去,希望这一举动不会让她伤心。
“我说过吧,这里偏僻却不安全,你还是找个别的地方的好。”
“昨晚让我住在这儿的人可是你啊。”她用筷子划拉着配菜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再说了,你认为我现在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这完全就是你自作自受吧,指责的话语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我又不是她,当然无法理解她这么做的理由,抛下安稳的生活去选择颠沛流离这种事确实超过了我的思考范围。
“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啊,这次是真的遇上麻烦了。”
“上次你把林檎用了好几年的茶杯打碎时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意外。”
“还有上次去美术馆结果触发了警报的事呢。”
“求你了,别说下去。”
记忆里我好像总是在帮忙收拾莓留下的烂摊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平心而论,莓还称不上是爱闯祸的人,毕竟就算她什么都不做,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看来眼前的确实是本人无疑。
“可别指望有下次了。”
“这是这次就先原谅你的意思吗。”
曲解别人话中的含义不得不说是她的专长,但我确实没有为此责备她的意思。这么多年以来,我也提出过装病之类的馊主意来渡过难关,但用装死来逃避责任倒还是新鲜。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会出此下策,但如果帮得上忙我自会竭尽全力。
莓把莴苣划拉到一旁,她是喜欢把主菜留到最后享用的人。虽然我猜现在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因为餐盒里除了蛋和莴苣以外看不见其他配菜。最后她像是放弃了一样,伴随着一声叹息把木质免洗筷丢在了一旁。
“我搞不懂啊,贝利尔。为什么爷爷要把房子留给我。”
就算这么问我,我也没办法去揣摩过世之人的心思。一切的行动皆有理由,至少那个精明的老爷子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关于莓家族里的纠纷,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可爱从来都不是能无限给予他人之物,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人才会执着于遗产的多寡与自己的得失。这是我不曾经历过的事,也不指望能搞清楚当事人的想法。但对于莓而言,比起见面时的剑拔弩张,她更希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
“总之一切的起因还是那栋留给我的房子。”她站起身,开始摆弄起床头上的书架“可惜的是具体的理由我不能多说。”
“即使是告诉我也不行吗?”
“能说的事终归是有限的,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以告诉你。”她回过头,眼神充满了决心
“让我选择以【死】这一方式来逃避责任的,正是我的母亲。”
手指间夹着的笔微微转动又随即落在桌面上发出‘啪哒’的响声,莓向我投来了责备的眼光,但这并不是我的过错。该说是果然呢还是理所应当,听到答案的那一刻我便接受了这一事实,虽然事先也有想过其他的可能性,但能轻描淡写提出这种建议的人,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我大概能明白她的逻辑。在你去世后,房屋所有权就会被划到那个人名下是吧。”
“容我纠正一下,我妈还是有名字的。”
我当然知道莓的母亲叫什么,光是提到她的名字我就有头疼发作的迹象。虽然我没有这么说的资格,但是人类无疑是背负着某种责任而活下去的生物。世代相传的手艺也好,民族传承千年的文化也罢。这些事物能被现在的我们所知晓,正是因为有背负着责任的人将他们传承下去。房子的事也是如此,背负着这份责任不断的前进的那个莓,现在却要用这种手段去放弃过去坚持的事物,多少让我难以接受。
“先说好,我可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缓缓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书,我可没听说过她有读书的爱好。
“是爱伦坡的《黑猫》吗,我对这种恐怖故事倒是提不起劲。”
她抬起头瞥了我一眼
“这是恐怖小说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拿出来看啊。”
“嘛,只是看着作者名字很眼熟就取出来了,这点量的话很快就能看完吧。”
考虑到莓的新邻居也叫这个名字,觉得熟悉也确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虽然他的作品以恐怖小说居多,不过莫格街谋杀案在侦探小说里也算很有名气。”
“刚看到时候我还以下意识认为那个警探小姐兼职作家呢,原来只是同名啊。”
她恍然大悟的看了看书里页的作品集,顺带说了让我震惊的情报。
她刚刚说了警探小姐没错吧,如果记忆没有出错或是这条世界没有发生变动,我认识的埃德加爱伦坡是个穷困潦倒结束悲惨一生的中年作家,那莓口中警探小姐的人选似乎也只剩下一个了。
“莓,你说的警探小姐不会是指林檎的新邻居吧。”
难以抑制的,我的声音的有些颤抖,这绝不是出于心虚或者害怕,我发誓。
“是啊,现在的情况已经够乱了,你可别把她搅和进来。”
我慢慢将眼睛闭上去感受此刻的悠闲。与人相处的时光实在不赖,对习惯了独处的我而言更是如此,真希望有一天能够问心无愧的行走下阳光下,虽然我明白那一天并不会到来。空气中还残留着食物的味道,刚才还在看书的莓已经准备对我那份盒饭伸出魔爪。装作没看见吧,
就当是赔罪的筹码了。
我努力从危机前的贤者模式中清醒过来,为了转移话题而换了个问题去问。
“说起来,你到底是在躲避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帮助你消失不可。”
“傻吗,如果家里的亲戚看到我还活着,不会这么轻易让我妈接手房子的吧。”
冲击性的事实突然摆在了我眼前,我反问到
“诶?难道不是为了骗过林檎吗。”
“虽然要这么分开是很寂寞,但我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啊。”
随口问出的问题突然指向了事件的核心,莓想着瞒过林檎就此消失,这在我看来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事。但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秘密,所以在林檎找上门的时候,我并不认为她知道莓还活着。
正是因为如此,拒绝窥探他人内心的我才永远成为不了合格的侦探。
“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贝利尔。”
莓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荡,真想就这么装作被她催眠糊弄过去。
要是能早点知道可能就不用绕这么久的远路。我毕竟不是神明,总有会犯错误的时候,只不过这次的错误实在严重了点。
“莓,要出发了。”
我关上了空调,拉着莓的手向外面走。
希望现在离开还能赶上,不过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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