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审判（4）

出乎意料的，黛娜的出去玩，竟然只是在小城的大街上闲逛而已。

在奥德里奇抱着怀中的女孩从高大的城墙一跃而出之后，女孩便双手负在背后在这座小城里慢慢溜达起来，女孩走过碧绿的小道，打量着生长在路边的野花野草，偶尔蹲下身去将鲜花捧在手心，眼中突兀的亮起明媚的笑容；他们走过商店街的时候少女打量着每一家商店，像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纳入眼中一样，但是当奥德里奇提出要不要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女孩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奥德里奇总感觉女孩那明媚的笑容下隐藏着淡淡的悲伤。走过大街小巷之后女孩带着他前往自己那关门的学校看了一圈，女孩还真的没有说谎，倒闭的学校大门紧闭，铁门上甚至还长出了铁锈，空荡的校园里空无一人，草丛在无人打理之后自由生长，如同发疯一般席卷了整个操场。

说实话，奥德里奇丝毫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玩的，但是女孩似乎很垂青于这样的事情，女孩打量着那平淡的风景之时表情是那么的专注，眼睛是那么的亮，就好像在欣赏什么世界名画一样。在女孩的映照下这个世界都仿佛亮了起来——美少女从来都是世界的礼物，她们无需风景的映衬，她们本身就是最靓丽的风景。

时间宛如被骗走的金钱般悄悄溜走，等到奥德里奇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黄昏降临，烂漫的火烧云大片大片的燃烧着天空，整个世界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或许是傍晚时分气温降低了的缘故吧，街道上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整个小城恢复了一丝丝的活力。

少女拿着从街道旁采来的花给奥德里奇看，一边说道。

“这个叫做火菊花，据说如果用火点燃的话就会能当做见证爱情的信物，将一对爱人的命运永远的绑在一起，要不你看我们找把火....”

“假的，根本原因是火菊内部存在着一种特殊元素，燃烧之后会散发出一种气味附着在两人的身上，这种气味并不浓郁，所以不用心去察觉的话旁人不可能闻到，但是被附着的两人如果近距离接触的话却会闻到这种只有两人身上独有的芳香，所以他们把这个叫做命运。”

“呜呜呜呜！你这个人.......！！”

被钢铁直男毫不留情的摧毁了梦想的黛娜猛地鼓起一张包子脸，义愤填膺的望向奥德里奇。

对此少年只是冷着一张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已经听了一下午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从什么奇形怪状的姻缘石到能够见证奇迹的四叶草，从什么能寻找爱人的占卜到这种绑定姻缘的火菊花，一开始少年还能微笑着勉强应付，到后来实在烦的不行了他干脆化身少女的大敌钢铁直男来。

这种无营养的对白奥德里奇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望向女孩声音冷淡：

“虽然这不关我事，但是逛街这种事情很有意思吗？”

“没意思，当然很没意思，根本没有宅在家里舒服。”

听到少女这话的奥德里奇忍不住直翻白眼，见鬼，亏他还以为女孩是那种意境派人士，能够从平凡的风景当中欣赏出常人看不到的意味，就像是艺术家能够看懂抽象派大师杰作的美一样，但是结果感情面前的少女也是个死宅，在价格昂贵的抽象派画作面前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游戏真好玩....

“那你还拖着我浪费生命浪费时间。”

奥德里奇忍不住抱怨。

“也不能算是浪费时间啊。”黛娜微笑：“用你的话来说的话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临死之前我还不能寻求一点仪式感吗？看看这些平常看到的花草，走一走其实也没多么怀念的学校，回忆回忆一下那其实好像也没活上几年的人生，最后得出还是宅在家里玩游戏好玩的结论。”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但是一股浓郁的悲伤却扑面而来。像是喷涌而出的冰冷水流，铺天盖地。正是这股悲伤让奥德里奇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是的啊，眼前的少女都已经时日无多了，这年头就连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在故地重游的时候都会满怀感慨，难道还不允许一个时日无多的少女再次打量一下自己的家乡吗？所以少女打量着这些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景色之时脸上的表情才会带着感慨，眼睛才会那么亮。

那悲伤的气氛差点就让奥德里奇心一软说出什么“你要不想死我可以帮你一把，把你从这里送走”的话了，但是最终奥德里奇还是压抑下这份感情，冷哼一声。

“怕死还跟我待在一起？”

“你知道其实学校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想上学吗？而且只有很少的人长大之后从事着自己喜欢的行业吗？”

“啊哈？什么鬼。”

女孩这莫名其妙的回答让奥德里奇一愣。他当然知道学校里的小屁孩不想上学，而且百分之八十这个概率可能还算少了一些。根据的话则是他自己，即使有着再好的学习条件，再好的教育他也很讨厌上学，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二十个小时都用在游戏上，这也是他后来明明有机会但是却没有去虚空学院就读的原因。

他真的很不想上学.....

“学校里的孩子每个人都不想上学，恨不得翻墙溜出去和朋友一起去玩，但即使如此再讨厌他们也得老老实实的呆在学校里上课，因为一旦老师把他们翘课的消息传回家中等待着他们的一定是男女连环双打。”少女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死，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想必以我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从强大的恶魔手中逃脱的吧，我不知道您是几级的存在，但是能通过恶魔契约的起码是六级的大恶魔，这是学校的老师们都无法反抗的力量。”

“.....但是你起码可以反抗。”

奥德里奇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难受的情绪，对面前的这个少女突然升起了几分讨厌的情绪来。

眼前的少女说的很对，不论女孩怎么挣扎他都有绝对的把握完成这次的任务，廉洁的子爵大人只聘请的起两名三级的护卫，这种存在的对手他吹一口气都能秒杀对方！至于女孩本身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女，不管是在力量上和智力上都绝对不可能反抗的了他。

但是因为反抗不了，你他妈的就干脆放弃挣扎啦？

灵魂呢？尊严呢？人类所独有的勇气呢？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千年以来无数人高举其名为勇气的大旗实现了无数的奇迹，这些奇迹每一个在实现之前都被人当做不可能跨越的障碍，人类只能绝望的深渊。但即使如此人类还是凭借着勇气，智慧跨越了荆棘，人性的光辉照亮了黑暗的深渊，建立起了甚至能够魔界一战的伟大人类帝国。

“诚然绝大数多数对奇迹的挑战都会失败，但是难道那就是放弃反抗的理由？这个世界有太多力量比起强，速度比你快，身高比你高的，无论你怎么挣扎可能都打不过他的混账，这种混账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挥剑反抗，哪怕我会被这个混账打死，但算用牙齿咬我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让他明白就算想要杀死我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奥德里奇咬牙切齿，他已经很好的把自己带入了咬死敌人的这个角色，凶残的看上去某条被激怒的狗一样。街边的路人担忧的望着这个对美少女咬牙切齿的家伙，颇有些担心是不是可怜的单身狗表白被拒后发起的疯狂报复。

“我讨厌你这种人，我要是你的话要是有恶魔敢来污蔑我的名誉，伤害我的家人。我绝对会在府邸内部布下层层陷阱，装作听他的话然后把他引到这些陷阱上去，虽说普通的兵器不一定杀得死强大的恶魔，但是我起码也要让恶魔品味一下心脏被贯穿的味道。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呗，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杀死，还不如体验一下让恶魔流血的感觉。”

“真帅啊。”

黛娜只能鼓掌。眼前的少年表情狰狞的像是一个疯子，一个眼里燃烧着火焰的疯子。大概只有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才能成为强者，他们在面对困难之时从不退缩，他们在面对绝望之时仍然愿意鼓起勇气，所以哪怕即使是人类眼中的瓶颈也拦不住他们的前进，他们注定就是要创造奇迹，照亮黑暗星空的群星。

要是能身份对换一下少年，更准确的说对换后的少女绝对是无与伦比的耀眼，娇小的身躯即使面对狰狞的恶魔也毫不畏惧，勇气化作光辉照亮了每一寸土地，少女以利剑在恶魔的身上留下一个个伤口，恶魔的鲜血染满了地面，本该是绝境的世界被少女轻而易举的化解，最后少女以一把火焰点燃府邸带走恶魔的生命，在那熊熊烈焰之中，少女幽幽踱步前行。

帅，帅，帅，这样的场景简直就是小说里的场景，光是幻想一下就让人不禁心情摇曳，激动不已。

可是最终，黛娜只是羡慕的叹了口气。

“可惜我做不到。”

“.......”

奥德里奇皱眉。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面前的少女竟然还是如此的冥顽不灵，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原本他还想着要是少女能够鼓起勇气的话他也不介意假装被击败一下，毕竟魔王试炼的门票已经凑够，就算这次任务失败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黛娜只是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宛如跳舞般的转了一圈，当那裙摆随风飘扬，美的恍若梦幻一般之时，女孩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觉得这座城市如何？”

“啊？”

“我从小在这座城市里长大，它带给我的感觉是，很穷，没有生气，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事实上它也确实很糟糕，在每年的排行当中这个城市的经济永远在末流，甚至还不如一些小镇发达。它建立于伟大的千林之森当中，但也正是这美丽的森林毁掉了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里都充斥着难以忍受的高温，在没有魔法的保护下几乎没有任何商家愿意在白天开门，森林虽然有着庞大的资源，但是茂密的丛林却又阻碍了运输。”

“我的父亲清正廉洁，但是他也仅此而已，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子爵，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做不到改革这个城市，做不到重开商路，振兴城市。这个城市一天接着一天在衰落，最先倒下的是不盈利的教育，接下来倒下的就会是其他盈利较少的商业，最后整个行业都会落寞。为了生存人们不得不外出挣钱，但这又造成了新一轮的恶性循环，没有人口就意味着没有劳动力没有需求，不管是商业的起点还是重点都无法构筑。”

“....那，那又如何？”奥德里奇还是没听明白。看到他这副模样，女孩微微的叹了口气。

“你觉得一个城市的基础是什么？”

“经济？”

“对，就是经济！饿着肚子的人没有资格谈论正义邪恶，饿死的人更是来说话的资格都不具备，一个人只有吃饱了才有资格决定信仰不信仰宗教。伴随着商业的衰退这个城市已经没落了，这个城市里即将充满着大批大批的下等人，他们是社会的弱者，生活在阴影当中，正义还是邪恶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重要，只要有人能够填饱他们的肚子，就算那人是无恶不作的恶棍他们也会把对方当做神明来信仰。但是让他们填饱肚子的能力我没有，我的父亲也没有。”

“恰好教廷有？”

奥德里奇明白女孩想要说什么了，这一刻他才深刻体会到了女孩所面对的绝望。这不是一场两场暴力能够解决的问题，这是天地大势，是规则之力。

这个没落的城市只有教廷这种庞然大物才有充沛的物力与财力将其拯救，所以不管女孩驱赶多少恶魔，不管女孩挫败多少次教廷的计划都没有意义，人们逐渐会发现教廷才是能够带给他们幸福的人，即使教廷本身黑暗如深渊。

“对，只有教廷有这个力量。他们是全世界最大的宗教势力，每天信徒们所捐出的钱都以亿为单位，为了向南方的精灵们传教教廷必将把这里当成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与示范点，到时候会有无穷多的资金与技术涌入这座城市，商业会重新开始循环，城市会再一次振兴。”

女孩看着奥德里奇的眼睛。

“从这个角度来讲，你不觉得我们才是阻碍人民获得幸福的真正恶魔吗？”

这一刻突然卷起的狂风吹的女孩金色的长发乱舞，女孩的脸上带着深海般沉重的悲哀，她身后所背负的东西是如此的沉重，令人不由得仰视。

这是无解的难题。女孩和子爵也许是没错的，宗教不仅仅意味着光明，同样饱含欺骗和压榨，所以子爵想将教廷拦在城市之外。可是城市内部向着教廷投降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吃饭而已。和沦为别人的奴隶，流落其他城市饱受摧残与暴力，甚至被强jian被杀比起来，被骗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俗话说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是能够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但是当制造问题的人赫然是你想要的保护的对象的时候，你就算拥有神明般的伟力也没有任何意义。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当中没有一个人有错，又或者说每一个人都错了。错误衍生出无数的错误，最后交织成一张密不可破的大网，无数人被囚禁在其中，苦苦挣扎却无法逃脱。

“所以我没有能力，也找出不理由去活下去。我父亲那一天告诉我审判任务的含义之后满脸复杂的我问怎么样才算是合格的领主？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合格的领主的话，是不是该放教廷的人进来呢？我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我不想毁掉他的理想，但是我又不知道如何挽救他的理想。”

女孩深呼吸了口气，重新洋溢起笑容：“好啦，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我们一起去玩吧！这一次我可以按照你的意愿来哦，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无所谓~”

手指放在唇边，女孩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诱惑的笑容。不得不说这种美少女做出这种举动简直诱惑力爆表，路边血气方刚的男孩甚至因此而流出了鼻血。

看到女孩的笑容之后奥德里奇也笑了出来。

“做什么都行？”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他的心头升起，那是夹杂着愤怒，不甘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远处落下的黄昏似乎在无声的宣告着一切的一切已经落幕，故事的结局已经被写好，黑暗必将席卷这个世界。这是无法更改的定律，这是无法改变的结局。

但是记忆当中好像有个人曾经对他说过，以威严而又神圣的声音对他说过。

“作为补偿我赋予你改变世界常理的力量。”

拳头再一次握紧，答案在一秒钟内决定。

“那就麻烦你，陪我改变这个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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