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原来陛下您是......

魔境之内，炎狱永夜之垒。

漆黑如墨的大殿里，依旧时不时闪过几朵深渊的狱火。与往日不同的是，大殿一向紧闭的门，此刻却敞开着。

黑狱晶铺就的地面，与高跟鞋碰撞，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只是同样与往日相比，这脚步声同样显得少了几分往日的活力，显得死气沉沉。

“魔王殿下。”

月歌悦耳诱人的嗓音在大殿中回响。就算她不特地显露自己独一无二的魅惑能力，举手投足间也总有着让人疯狂的魅力。

可那个王座上的男人，却依然保持着缄默。从言语到身体。

“殿下。”月歌习惯了男人的无动于衷，继续自己的报告，“人族的巡逻军刚才发来消息。他们再次高空侦查了天罡山脉的腹地，那支叛军已不知所踪。目前人族方与我魔族方都在排查境内情况，但一无所获。”

这几天，大殿的门之所以一直开着，便是为了这件事。自打上次，魔王派遣自己的一名属臣，一名自然污染者，前去讨伐叛军之后，下场却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那次之后，所有的属臣们都情绪激昂，主动请缨去讨伐那支叛军。虽然他们皆是魔道中人，但正因如此，才更为珍惜彼此畸形的友谊。

可再次出乎他们的预料，原本他们以为反应会最大的魔王大人，却从头到尾无动于衷。他还和往日一样，坐在自己的王座上，挪都不曾挪动一下。他对这次事件表示的唯一态度，就是打开了殿门，好让每个属臣能在第一时间汇报任何关于此事的消息。时间一长，属臣们的情绪逐渐平定，也不再整天到殿前请战，依旧各司其职。只不过，他们的心中有多少失望，就不是只会坐在王座上的魔王能感知到的了。

这段时间，来的最频繁的，便是观察者月歌。她通过远视之眼法阵，收集到了无数有关叛军的情报，并在第一时间上报给魔王大人。哪怕他毫无反应，她也日复一日地这么做着。汇报完之后，她自会离开。

今天也是如此。月歌汇报完后，依旧准备退出大殿。可这一次，她听到了那个久违的低沉声音。

“感觉如何。”

月歌一怔，美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她回到大殿中，毕恭毕敬地对王座上的男人行礼。

“魔王殿下，什么感觉？”

“吾辈的所作所为。”

魔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他那深邃幽暗的眼瞳。这对摄人心魄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座下的月歌。虽然是在询问，他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果决，听不出半分疑惑。

月歌又是一怔。原来，这几日，魔王大人并非对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她斟酌了一下，低下头，轻声说道：

“一位君主，若无法保护他的附庸，便会使众人寒心。”

“吾辈明白。这几日，吾辈对诸事熟视无睹，想必有几个家伙在心里不知怎么编排吾辈。吾辈问的是你，观测者。”

吾辈问的是你。这五个字，突然让月歌的呼吸急促起来。她低着头，俯着身，用臣子的语气和态度，对王座之上的男人说道：

“陛下所做的一切，必有陛下的理由。月歌无论何时都愿意相信陛下。”

“……哼。”

魔王冷哼一声，眼角却略微弯起了一丝弧度。他用邪魅的瞳孔直视着座下的观测者，表情慢慢变得生动起来。

“吾辈自称王与魔境之中，时至今日，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在这些日子里，亦有无数志同道合之辈，以各种方式投入吾辈麾下。吾辈的属臣，于无数纷争之中，也一个接一个陨落。吾辈原以为，经历了如此之多的离别，吾辈的心早就应该冷却。但，事实却是……”

魔王抬起手，幽暗的狱火正在他的手心中不安地跳动。月歌抬起头，凝视着那团比夜幕更加漆黑的火焰，呼吸不知不觉间便停滞了。

“看啊，观测者。吾辈心中之火，依旧还在悲叹，还在愤怒，欲将杀害吾辈同袍之人焚烧殆尽。吾辈以为，经历过多，便可舍弃无用的感情。事实却并非如此。但吾辈不能行动。”

魔王握拳，那一缕狱火消散在空中。他的眼神，追随着炎狱永夜之垒直入云霄的穹顶，飞向魔境天空上永无止境的黑暗，最后缓缓合上双眼。

“那支叛军消失了。正如吾辈所料。杀害吾辈的属臣、利用人族掣肘吾辈的行动，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们侍奉的主人，早就不是吾辈，而是在他们眼中更为强大的东西。他们在拖延时间，吾辈又何尝不是？”

魔王的眼眸猛地睁开，刹那间，整个大殿内的狱火全部熊熊燃起。漆黑的火焰吞噬了空间内的所有光明，大殿内瞬间恍如无尽深渊的最底层，无数恶魔与魔鬼血战之地。而魔王本人，更是如从无尽血战中大杀四方、傲然于战场的无上杀神！月歌怔怔的看着身周跃动的狱火，美眸里一下充满了惊喜。

“您终于……”

“虽说还有些不够，但收拾一些宵小之徒，早已绰绰有余。”

魔王再次合上眼眸，大殿内再次恢复平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慵懒的闲君，斜靠在王座之上，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待吾辈查清真相，把叛军和他们侍奉的新主子全部烧成灰烬，一切自会回到原来的样子，观测者。”

“嗯！”月歌欣喜地点点头，“想必到时候，大家都会原谅陛下的。”

“原谅？”魔王睁开一丝眼皮，嘴角再次掀起微妙的弧度。

“吾辈不需要原谅，吾辈要的是臣服。之所以先把消息放给你，观测者，因为吾辈知道，你是最忠心的一个。毕竟你……动机不纯。”

月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次抬起美眸，她粉红色的瞳孔里，再次出现了往日的魅惑光泽。

“您方才说，有无数臣子曾投入您的麾下。那么，像月歌这样，‘动机不纯’的人，是多，还是少呢~~”

魔王皱起眉头，看着再次进入角色的月歌，突然有些后悔让她恢复状态了。

“不多。”

“不多吗？哦呵呵呵，那……成功的，又有多少呢？”

“没有。”

“这样啊。嗯，哼哼哼……这么说，魔王大人您还是个……”

魔王额头上暴起一条青筋。他真的后悔了。

“放心，这件事月歌就当不知道。嗯，不错。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魔王抬手一挥，月歌身后突然出现一条空间裂隙。等她回过神，已经身处在远视之眼主法阵的管制室里了。

看来魔王大人的确是恢复力量了啊……撕裂空间，定位锚点这种事信手拈来。不过，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他，也很少用这种手段直接把人赶出大殿。这么说，魔王大人莫不是……恼羞成怒？哈哈哈哈——

月歌一个人在管制室内笑得花枝乱颤。她此刻超级想欣赏魔王大人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呢？好好奇啊！

不过，下一秒她便如愿以偿。空间再次扭曲，她突然又回到了寝殿之中。王座之上，魔王的眼睛已再次闭上，和一开始那样面无表情。

“差点忘了问你件事儿。”魔王缓缓开口，“新的自然污染者，人选找到了没？”

“呣……有头绪了，但目前还没和那边沟通上。因为是在另一个大陆嘛。”

“另一个大陆？”魔王感兴趣地抖了抖眉毛，“莫不是……”

“对，正如您想的那样。新的精灵族大祭司，身上也掌握着德鲁伊的力量，很适合这个位置。月歌正在想办法与那里沟通，可能需要重新更新远视之眼法阵的配置。”

“精灵大祭司……”魔王再度睁开眼睛，眸子里的神色却罕见的认真，“你没问题吗？”

月歌低下头，眼神变得有些黯淡：“迁徙之后，在另一座大陆的新家园上，高等精灵已经没落，精灵王廷也不复存在。现在主导精灵族的，是自然精灵。这也是为什么，大祭司会是个德鲁伊……”

“吾辈允许你转移话题了吗？”

虽然被轻声喝斥，月歌却感到心中一暖。这是来自君王的关怀，是只针对亲近臣子的优待。

“没问题的。大迁徙的时候，月歌还是个孩子，在族内没有多少威望。再加上高等精灵没落，现在的精灵族，没人会认出月歌的。放心吧陛下，月歌一定能处理好。”

魔王看着座下的精灵观测者，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的这些追随者，个个都来历不凡。其中也有不怎么出名的家伙，比如某个只知道待在森林里混吃混喝的枭兽。但大部分人，曾经在大陆上都有着显赫的地位。世人大多不知道他们加入了魔族的阵营，而这些陈年旧事，有时会带来许多麻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随便便舍弃掉自己的过去。月歌尤其如此。她来到自己身边时，只有不到三十岁。放在自然寿命可达两百多年的高等精灵身上，的确只是个孩子。再加上进入过一段极长的休眠期，等她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时至今日，距离精灵族的迁徙已过百年，实力达到大陆顶级层面的她，固然不受寿命的束缚，可以随心所欲，穿上魅惑至极的服装整天在他面前晃荡。但他清楚，正因为稀里糊涂就失去了过去，所以月歌无法真正舍弃过往。也许在她心中，那个睁大迷茫的双眼、努力认清世界的精灵族小女孩，还好端端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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