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一 拦路的都是不要命的

原本，来到这个异世界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抛弃过去的一切。可实际上，不管愿意与否，过往是无法被消除的。装作看不见过去的自己，只不过是不自信的表现而已。

比如现在，和喜欢的人分享自己曾经的人生，在夜色下的农舍里彻夜长谈，何尝不是由无数过往堆积起来的美好呢？

“他离开之后，我继续在自己的家乡上学……”

“诶？教会学业不是只到十二岁就结束了吗？为什么之后还要上学啊？”

“……我挂科了。”

“挂、挂科？”

“……”

也不是那么美好。

勉强克服了世界观的难题，我把自己穿越之大部分人生都跟讲故事一样讲出来了。至于穿越的那部分，我称自己无意中踏进了一个空间裂缝，就从艾尔斯兰的南方到了北方。事实上我很可能就是这么穿越的。据芙蕾尔说，“踩上随机生成的空间裂缝并且生还”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只有几亿分之一。不过谁管它呢，倒是谁来告诉我穿越的概率是多少啊。

“哈啊～～”芙蕾尔打了个哈欠，一头栽进了床垫里，“困了……莱茵，留下来睡嘛……”

一般来说，女生邀请男士共同入睡，这种事应该足以让人血脉贲张。然而实际上我内心毫无波动。别人都是先从表白开始，慢慢再到睡在一间。我们俩可倒好，反过来了。

“不大好吧……”我也打了个哈欠，“罗蒂和蓝清沐还要睡这里呢。我在这不大方便。”

“方便方便方便！”

我和芙蕾尔身子一僵，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门后面正传来某人的声音，准确来说，是某个盗贼的声音……

“你们小两口不必管我哈。尽管大被同眠哈。”

芙蕾尔俏脸一红，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我也觉得浑身发囧，这丫头不会一直站在外面听吧？以她的听力，估计连动作和细节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还是先溜吧。”我从床上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刚好我想去吹吹风。”

“诶？莱茵不会困吗？”

“别小看夜猫子的夜间活性啊。外面偷听的那个无良盗贼，你可以进来了。”

罗蒂一脚把门踹开，向我甩了个白眼。刚好，省的我开门。

我走出房间，顺便对屋里的两个女孩说了句晚安，结果在拐角里遇到了捧着骷髅头到处游荡的蓝清沐。农舍的走道里灯光昏暗，这丫头抱着一个会发绿光的骷髅头到处乱走，很可能把无辜的路人吓成傻子。

把她赶回房间，我并没有回到紫觚他们那里。真如我所说，我正站在阳台上，迎风望着看不见一丝月光的夜幕。风吹动我的发鬓，微微的麻痒感提醒我该剪头发了。

指尖一抖，柔和的圣光团照亮了周围的空间。我想把它扔到阳台的墙上照明，想了想，用另一只手的手心轻轻摁灭，让自己继续待在黑暗中。

清凉的夜风将我发烫的大脑一点点冷却，我抬起手，却不知该做什么。虽然没抽过烟，但不知为何，我现在却很想来上那么一根。于是我从魔纹戒指里取出一根香菜，放在嘴里一点点咀嚼着。感觉也差不多吧。

在这近乎无光的夜色下，我一边思考着某事，一边用喜悦与满足掩盖心底那一丝不安。真名契约并不能无时无刻将两人的想法传达，只能感受到大致的情感，以及在需要的时候传递心声。所以现在，刚刚获得了无与伦比巨大满足的我，心中渐渐萌发涨大的焦虑，是芙蕾尔无法感受到的。

对不起啊，雇主大人，我还是有事情瞒着你。或者说，我不愿意相信，是你有事瞒着我。

她是不会说谎的人，每一句话反映的都是真切的情绪。那么成为圣堂武士的这前后经历，也不可能是假。如果真的有什么特殊的事，她一定会告诉我的。

可要怎么解释呢。那黄昏般死寂的杀意，那全身涌动着的不详气息。我曾数次在无意中见到的那杀神之姿，又要怎么来解释呢？

在砾石山上对抗变异土元素时，在蓝弧城头上时，在基恰克山脉的湖心小岛上与莱丽丝战斗时。见证那一幕的，不仅是我一个人，也不是我的幻觉。可不论哪一次，芙蕾尔出现那种异常状态后，都完全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她甚至以为是我帮着她打败了莱丽丝。

圣堂武士虽然以杀戮魔物出名，但也不是什么邪恶疯狂的杀神。他们的力量应该是来自对圣光的虔诚和对人族的博爱，可那黄昏般的力量，却分明充斥着绝望与孤注一掷的疯狂。如此诡异的事情出现在最重要的人身上，让我怎么熟视无睹？

仔细回想一下芙蕾尔说过的一切，在来到圣堂之前，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这么说，生来就带着那种体质可以排除。而离开圣堂、与我相遇之前，她遭遇过的也不过就是软绵绵的史莱姆和野狼这些低级魔物。那这么说，这一切的始末，应该都在圣堂之中。

所以圣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不由得对此产生怀疑。当初圣光神辉下屹立的三支势力，黎明圣堂、辉煌圣殿、圣者教会，都由于神明离开而逐渐改变。不再有圣骑士的辉煌圣殿解散了，黎明圣堂隐匿于人世之外，圣者教会索性放开紧抱神明的手，以自己的方式存在下去。这么说，在远离人世的地方培养圣堂武士、并让他们回到俗世履行职责的黎明圣堂，很可能也产生了古怪的变化。

可恶，我之前怎么会没想到！一切早就不是千百年前那样了，谁知道如今的圣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芙蕾尔身上那股力量，是只要被人看见就会引发误会的灾祸。我必须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找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告诉她，她一直坚信着的圣堂，居然还藏着这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一定会失望至极吧。唯独这个不能彼此共同承担，雇主大人。

我望着一片混沌的夜空，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再是一味听从圣光的指示，也不再是只需要躲在人后面加加buff。当初我刚刚来到这个异世界时感到的无力与迷茫，现在却再次出现在我的心中。

神特么圣光不是正经圣光，教会不是正经教会，现在就连圣堂都不是正经圣堂，这个世界tmd玩我呢吧？！

……

……

第二天一早，我们如期启程。那只夜刃豹头目的估值结果已经出来了，材料的品质都很好，估计能超过原本一万两千金币的预期，算是意外之喜。前往黄金之城的路也只剩下几天，估计很快就可以凑齐芙蕾尔晋级需要的所有条件。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翻过一座不大的山脉。要前往位于山脉另一端的黄金之城，我们只能选择旅途劳顿。这座山是林梓光子爵的领地，山上出产一些不怎么名贵的特产。不过说来有些奇怪，本该在山下盘问来往车马的子爵私兵，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前哨站。

“都说林家一代不如一代，看来此言不假。”紫觚看着马车外空无一人的前哨战，摇了摇头，“当初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南方世家，这些年来的后辈一个个只知道坐享其成。这个林梓光子爵一向被人编排，据说也是个不好好经营领地、整天弄些奇技淫巧的家伙。”

我打趣地看了他一眼：“也就那些私兵不在你才敢这样说。万一被人听到了，你这个紫罗兰商会大少爷可就要风评被害了。”

“嘁。”他不屑的撇撇嘴，“这种依靠家族关系的二流子爵，在大陆上的地位还不如我呢。如果是面对面，也许他还敢用什么‘贵族权利来自皇帝，神圣而不可侵犯’这种屁话来反驳我。私兵？你可别忘了，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才宰了一个子爵的近百个狗腿。”

“好好，紫大少爷果然霸气。”我快意地笑着，“不过你可别乌鸦嘴就行。我可不希望再被那些摘掉徽记的‘强盗’袭击一次。这里可没有你那威武雄壮的叔叔救我们了啊！”

“你那雇主大人已经可以抵上我们一支轻骑队了好吗！”

马车继续启动，朝着山上缓缓驶去。毕竟是贵族领地，开发得还算可以。加上这里本来就是从黄金之城前往大陆别处的一道通路，虽然相当冷门、没什么商队经过，但还是把山路修得规规整整。

两架马车在山路上缓缓前进。这一路上，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不仅没有其他车队，就连人类活动的声音都没有。不，甚至没有鸟儿的啼叫。这些可都是在山中经常听见的才对。

不过比起生态环境诡异的基恰克山脉，倒也不是毫无生机。这里出产的水果可是相当出名，甚至有小村落在这里专门为领主采摘水果而谋生。话说夏天正是珂丽果成熟的季节啊，摘水果的村民们都去哪了呢？

我们继续前进着，突然听见道路旁的树丛里传来沙沙的响声。不，不只是树叶摩擦的声响，还有……甲片的金属摩擦声！

我从座位上站起身，示意车夫勒住缰绳。前面芙蕾尔她们也做了同样的事。南方的治安比较混乱，这一路上，我们也在偏僻的地方遭遇过一两次劫匪，并给他们的人生留下了美好的阴影。虽然这里是子爵领，不大可能有什么贼人，还是要小心为妙……

在我们严阵以待的注视下，从山上下来了两个士兵。他们穿着制式的铠甲，身上还有林家林梓光子爵的徽记。

看到这个徽记，我们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武器。且不论这两个十几二十级的普通士兵能带来什么威胁，就算是一支军队，对无辜的路人动手也需要做些掩饰。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士兵朝我们发问，“把车停下！”

我有些郁闷，我们的车特么难到有在动吗？！

紫觚看着那俩有些神色匆匆的士兵，转头笑着对我说道：“估计就是前哨站里的士兵，趁着珂丽果成熟，翘到山上摘果子了。”

我们俩身在马车里，士兵们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们一人走向一辆马车，对车夫说道：

“今天这里禁止通行，你们马上掉头回去……”

“什么？”

紫觚听到这句话，原本笑眯眯的脸一下就变了，变得冰凉而严厉，根本就是个傲气的大少爷，马上就要找拦路之人的麻烦。

“谁给你们的胆子，拦本少爷的路？”

“你他妈又是谁，老子说让你掉头你就……”

士兵听到紫觚的回答，立马勃然大怒。可当紫觚从马车门走出，他立马硬生生闭上了嘴，把难听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虽然和我们同甘共苦，可紫觚在穿衣上可是丝毫没有懈怠。此时此刻，他依旧身着着上流人士中流行的夏衣，清爽却又尊贵。加上那紧紧皱着的眉头，不怒自威的气势，也难怪士兵的求生欲突然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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