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one:银雪的三个梦境——第二梦

第二个梦是成长为少年的男孩与一位妖精般美丽的少女争论的梦。

地点是一座像城堡一样巨大的宅邸的一间房间。

“我不能接受！”

如此高声呼喊，有一名宛如洋娃娃一般的少女猛然向前迈进一步。

有着一副端正的五官以及一张精致的面孔。

初雪消融似的白皙肌肤上镶嵌着一双冰蓝水晶的双瞳，其后一头银雪般的美丽长发宛若纷纷扬扬散落一地的雪花披散在少女的背上。

惹人怜爱的娇小身姿搭配妆点着蓝宝石的雪白的洋裙，其圣洁的身姿就像降临的“冬”之精灵一样通透而澈丽。

不过，不同于这位可爱容貌的少女所缠绕着的“冰霜”般的优雅气质，她的身上散发出是与之截然相反的“炽热”的情感波动——那是由家族间的亲情、家人间的爱情以及一种淡淡的、微弱的、甚至连少女自身都没有觉察到的深埋心底的情感像鸡尾酒一样调和而成的复杂感情。

“合适的人选还有很多，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由兄长大人您来承担‘联姻’这项任务。”

紧握胸前的双拳，少年的妹妹，冬精灵的少女向坐在自己面前的沙发上的少年率直地倾吐自己的不满。

“联姻”对于人类王国的贵族家系，尤其是极具实力“勇者一族”的成员来说并不少见。

通过联姻来壮大自己，为了家族共同的“更大利益”而与他人结合。在需要的时候，通过主动提出或者接受请求来形成联姻关系，这是人类王国的贵族们扩大自己影响力和支配力的一种常用手段。而当然的，虽然受到排挤但仍为勇者一员的少年当然也做好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与他人“联姻”的准备，不过这次的联姻确实地有些特殊，特别是在联姻对象的方面。

“兄长大人，您的联姻对象可是魔族哟！”

挥动纤细的臂膀，冬精灵的少女如此强调。是的，这次少年的联姻对象不是其他的人类贵族而是魔族。

魔族，那是一个与人类长久的斗争，为人类所忌讳的种族。

从比千年更加久远的时间开始魔族就一直与人类彼此争斗，这场史称“人魔战争”的战斗持续了无法计量的时间。在人魔战争时期，人类派出勇者打倒魔王并组织军队抵御魔族入侵并击杀入侵的魔族，然而代价是这期间无数的人们失去了他们宝贵的生命、财产和家园。

即便在百年前，以人类国王、魔王、勇者、魔将军为首的两族代表们在人魔边境城塞楚兰城共同签订了著名的《楚兰条约》终结了人魔战争，人魔两族间的遗恨至今仍没有完全消解。

听到妹妹的主张，少年点了点头。

“希尔德你说的我都明白，虽然联姻的对象是魔族，但我决定接受这场联姻。”

少年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不，兄长大人，你完全不明白！”

激烈地反驳，少年他的妹妹，那位仿若冬精灵一般的少女——希尔德极力主张自己的意见。

“兄长大人，一旦您与魔族联姻，如果没有意外那么您今生都将只能定居于魔界。魔界是一片被致命的瘴气所笼罩的寸草不生的死地，待在那里一定不会让您感到愉快的！”

“喂，喂，希尔德。魔界被致命的瘴气笼罩啊，是寸草不生的死地啊什么的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人魔战争时期的事了吧？在人魔战争结束后经过了人魔两界合力完成‘大净化’后魔界大部分瘴气已经消失，现在已经发展出了与人界截然不同的生态系统。说实话现在魔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还真的挺有兴趣的呢。”

“但是，但是，兄长大人，您去到了魔界以后，那里没有您熟识的亲人、家人和朋友，您一定会感到寂寞的！”

“虽然魔界没有我的亲人、家人和朋友，不过我有婚约者，也可以和魔族交朋友，而且希尔德你也可以来魔界看望我。虽然是很偶尔地不过我也有可能找到机会回到人界与你相聚不是吗？”

“······还有！”

“希尔德······”

轻声地呼唤妹妹的名字止住了冬少女接下来的话语。

“希尔德，这次联姻是国王陛下赦命，元老议会决议，最后由家族长老承接的联姻。这此联姻是在国家意志的体现，作为联姻的一方，我代表的是卡特兰人类王国。在这种状况下，即便我不愿意，联姻也没法如此轻易地被推翻。所以希尔德，你就带着微笑，祈祷我的联姻的顺利吧。”

说出早已准备好了的台词，少年希望能够就这样说服自己的妹妹。但是希尔德仍旧不愿意放弃。

“即使是国王陛下的赦命，这此联姻也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您应该果断地将这此联姻放弃才对！”

“所以说了，我不没办法放弃这次联姻的吧？”

“不，一定，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希尔德不甘心地嘟囔，她用力握紧拳头，力度之大甚至让拳头生疼。但是“一定还有什么办法”这样不确定的说辞不可能打动少年。

“希尔德，你知道的，联姻不可避免，我必须承接下这次联姻。”

“······”

少年的回答让希尔德陷入沉默。认为自己终于成功说服了这位冬少女的妹妹而暗自松了口气，这时他感受到了衣袖轻柔的拉扯的触感。低头看去，希尔德轻轻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哥哥，请不要离开我。”

不再是表达尊敬之情的“兄长大人”，而是表达亲人间爱意的“哥哥”。

少年望向希尔德的方向，看见的是略微低头、两行泪珠划过的妹妹的脸颊。

划过除去一切伪装，也没有再找任何的借口。就像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一样，希尔德选择用最诚挚的方法直接表达自己的愿望。

“希尔德，你······”

“哥哥，请您留在我的身边。”

“······”

面对可爱妹妹的请求，少年张开了嘴巴，但是没有说出一字，少年又把嘴巴合上。

自己的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堂妹是勇者一族之中唯一一位没有因为自己流淌着“魔族的血脉”而排斥自己，与自己正常交流、甚至亲近的少女。尽管如此，少女也从未在少年面前展露出如此率直的一面，她这样的行为令少年不禁感到有些惊讶，但是少年却没办法安慰她。

最后少年也仅仅只能递出自己携带的手帕。

“给，擦擦吧。”

“！谢谢······”

忽然回过神来，希尔德接过少年递过来的手帕。她有些急促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然后向自己敬爱的哥哥低下头。

“让您看见了我不成熟的一面真是十分抱歉，兄长大人。”

“不，没关系，让你流泪了是我这个兄长的失职。”

“不，没有。怎么会有那种事······”

“······”

“······”

无言的静默新生一代的两名勇者后裔之间流淌，稍显沉重的氛围也逐渐在这稍显宽大的房间里淤积。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既然希尔德向自己袒露了真心，那么少年也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冬少女的妹妹。过了一会，待到希尔德的情绪趋于平稳，哥哥一方的少年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缓缓地向房间外的露天阳台走去。

在扶栏旁站定，少年回过头来向还在房间里的希尔德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两人一同望向远处的景色，突然少年提出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希尔德你看，望向远方你能够看见什么？”

循着少年的提问，希尔德看向远方。远处的是这名冬的少女见过了无数次的景色，每次勇者的修行结束后，她都会像这样在勇者一族的领主城堡的高台眺望城堡下方流动的人群和连接成一条巨大蜈蚣一样的车水马龙。虽然并不是什么特别独特且别致的景色，不过闹市里的攒动的人们总是充满了激情与活力，仅仅只是远远的观望也能让人就这样变得精神起来。

“平凡的闹市的一角，硬要说的话，还能够加上‘繁华’以及‘生机焕发’这样的形容词吧？毕竟这里是交通都市约瑟尔。”

“回答得很好。”

轻轻地抚摸着希尔德银雪的头发，希尔德再一次低下头。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留下了眼泪不想让人看见自己难看的样子，而是为了掩盖她那泛起红晕的脸颊。

“交通都市约瑟尔，人类最大的都市之一，勇者一族统治并保护的都市。地处人类王国南方，更南边是边境都市楚兰，然后是魔族的统治领域魔界，是联通人类王国与魔界的重要都市，也是也能最为自豪和繁华的都市之一。”

“不过······”

少年略微停顿。

“这是一个在人魔战争之后才二度建立起来的都市，在人魔战争时期，约瑟尔曾被一度焚毁，无数的人们被斩杀，像现在这样和平、繁荣、生机焕发的‘再平常不过’的景象根本就是无法奢望的梦境。”

少年的诉说让希尔德再次向远方望去。

人魔战争时期，人魔之间的斗争残杀以及焚毁屠城可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色。像当时的约瑟尔一样被焚毁的人类城镇还有很多，其中多数没有再度建立至今只留下一片遗迹废墟。相同的事情也在魔界大量地发生。

仅仅只是这么想着，人魔战争时期惨烈壮绝的战况仿佛又再次现于眼前。

“我曾经询问我的母亲为什么会与父亲联姻······”

突然地，话题转换，少年谈到了自己的双亲。希尔德稍许思索。

“哥哥的母亲···记得那位大人是魔族的······”

“是的，母亲是一名魔界贵族的女儿。当时我询问母亲为什么会与父亲联姻时，母亲是这么回答我的——”

“——齐格，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愿意离开魔界来到人界与有着世仇的对手联姻的哟。”

往昔的时光依稀地浮现在眼前，在遥远···其实并没有经过那么久，仅只是几年前，不过那是少年——齐格还是个小孩子，他的双亲也还健在的过去。齐格的母亲也像现在这样和齐格站在城堡阳台的护栏旁边，她拉着当时脖子刚刚超过阳台，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将身体支撑在护栏上的齐格眺望着远处的景色。

“现在约瑟尔的城镇充满了活力与生机，不过百年之前这里曾生灵涂炭沦为一片炼狱。与人界相同的事情也发生在魔界。”

现在的齐格一样，彼时齐格的母亲也曾向当时的齐格展示了远处繁华且充满活力的景象，讲述了过去人魔战争时期的境况。

“不过这样的情景终于终结了······齐格，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回忆起过往的场景，齐格看向身旁的希尔德。

“希尔德，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就像重演当时自己的母亲曾做过的那样，齐格向希尔德抛出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幼小的孩童都能够轻易地回答，希尔德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它的答案。

“是因为人魔两族代表在边境城塞楚兰城签订了《楚兰条约》。”

希尔德不假思索地回答，齐格点头表示肯定。

“是的，楚兰城以及《楚兰条约》。《楚兰条约》终结了人魔战争，维系住了人魔两界的稳定。母亲当时虽然告诉了我她最初也不愿意与有着世仇的对手联姻，不过她后来这么对我说——”

沉浸于记忆中的往日景象，齐格开口说道。

“人魔两族的联姻，维系《楚兰条约》。虽然最开始我也不愿意与有着世仇的对手联姻。不过我现在很庆幸。”

“庆幸？”

“我的行动维系住了你现在看到的这番没有战争的平凡景色。它使得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城镇可以朝气蓬勃地发展，这都多亏了这场‘联姻’。而且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齐格，这场‘联姻’让我遇见了你的父亲，并且我们又遇见了你。”

“母亲的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记得，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回忆着过去似地，齐格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背对着夕阳的余晖和身后热闹非凡的城镇，齐格大大地展开自己的双臂，他决定亲口讲述自己的意志。

“希尔德，这个世界绝非一个善良的世界······”

齐格用这样的话语开头，是的，齐格的世界并不友善。人魔战争的遗恨、因为“血脉”的歧视、两族之间的斗争。世间并不美好，这一点齐格深有体会。但他仍旧做出了抉择。

“尽管如此，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想要守护的东西。”

母亲的自白、人们的欢笑、繁荣的街景以及人魔两界的和平，各种各样的东西闪过了齐格的脑海，他的表情不仅地变得柔和起来。

“我决定像父母那样通过‘联姻’守护对我来说珍贵的事物，将缔造和平的意志充分地传达给这个世界，然后永远地阻止人魔两族的无尽战争。”

去创造一个没有斗争的世界。

母亲讲述了久远的意志，儿子则听取了已故亲人的理想。

时间流逝，继承传承。

即便肉体消散在永恒的时间之中，他们所珍爱的一些事物却能够一直长久的传递下去。

“兄长大人······”

看见齐格的神色，希尔德理解了什么似地凝视着齐格的脸庞轻声嘟囔。

“无论是还是这城镇，我都会去继承母亲的遗志去守护它们。当然了，还有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

希尔德重复着齐格的话语，齐格则将自己舒展开来的一条手臂伸向希尔德。

“还有你，我最重要的家人，希尔德，我可爱的妹妹。”

“~~~！！！”

希尔德的脸颊极速泛红，她猛地将头埋下，现在自己的妹妹究竟露出了怎么样的表情就连齐格也不能知晓。

“希尔德，我很高兴你能够重视我，但是对不起，我不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兄长大人。”

“但是，但是只有一点希望你一直相信，那就是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物，我一直是爱着你的（家族亲情（亲爱））。”

“！”

如果能够为保护包括希尔德在内的珍爱的事物，无论做出怎样的抉择少年都一定不会后悔的吧。

充分地阐明自己的想法，齐格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告白。

沉寂再次降临于房间，时间缓缓地流逝。

希尔德无言地凝望着远方整理着思绪。齐格也同样地眺望着远处，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选择了静静地等待。。

“看起来，我是没有办法阻止兄长大人您了呢。”

良久希尔德清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她转而面向齐格脸上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笑容。

“···抱歉，希尔德。”

齐格只能道歉。

“这真是太狡猾了！”

“狡猾？”

“啊啊，实在是太狡猾了。”

“究竟哪里狡猾了？”齐格刚想如此问道——在这之前，自己的妹妹希尔德猛地贴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希尔德？”

呼唤妹妹的名字，妹妹应声抬头，脸上落寞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接受了一切般的初雪消融般的灿烂笑容。

“既然兄长大人您这么说了，那么妹妹我即使再不愿意不也是只能恭送您离开了吗？”

从齐格身前退开，希尔德将自己的手掌展开。留存在少女掌心中的不甘与不舍已经随风飘逝，现在是希尔德笑着送上祝福的时候了。

“兄长大人，我会为了你的联姻成功而献上祈祷的。哥哥，请您一定要万事顺利。”

“谢谢，希尔德。”

那之后两人一直在夕阳的余晖中凝望着远方，旅人的第二个梦境也在残阳落日的光辉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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