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头

离万剑阁不过数里之地，叶安之和李有为终于放松了一口气。

李有为深吸一口气，心情大好，看着隐约能见到的万剑阁身影，他忍不住朝天大叫起来。

看着李有为欢喜的模样，听着李有为大叫的声音，叶安之轻轻一笑，如释重负。

“有为，我该走了，你就自己一个人回万剑阁吧。”叶安之说道。

李有为不禁一愣，开口问道：“你不和我回万剑阁坐坐？你也有伤在身，该修养一下的。”

“不了。”叶安之摇头，“我出来也有这么久了，我师傅们会担心的，我要回去找他们了。”

“那你可以来我万剑阁等啊，我马上修书一封，给你的师傅送去。”李有为突然有些兴奋的说道：“你与我一起回去，也好让我师傅看看，我兄弟是仙人啊。”

叶安之再次摇头，轻声道：“准确来说，是勘破境巅峰，离仙人还差一点。”

“那也很了不起啊，比我厉害多了。”李有为还是很肯定的说道。

看着比自己进入仙人境还高兴的李有为，叶安之忍不住说道：“那纯粹是借助外力，我吃的那些丹药和舒云剑才是关键。”

“什么意思？”李有为皱眉不解，隐隐感到有些不对。

“我二师傅很厉害，是为剑仙哦。那舒云剑就是我二师傅的佩剑。”叶安之有些得意的说道：“人是仙人，剑自然也是仙剑，我不过是借助了仙剑的力量才勉强成了勘破境。”

“那之后呢？”李有为想听的明显不是这些。

“什么之后？”叶安之浅笑。

“之后你会怎么样？”李有为很严肃的问道。

“之后我当然是回泰安国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叶安之笑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有为大喝道：“仙剑的力量消失之后，你会怎么样？”

叶安之眼神中有些疲惫，声音却依旧轻松，“没事啊，仙剑的力量消失之后，我自然是回到原有的境界。”

“不可能。”李有为肯定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仙剑为什么会让你突破勘破境，但这件事绝对不会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他突然握住叶安之的手腕，一脸坚定的说道：“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万剑阁。”

被捏住手腕的叶安之也不反抗，事实上，他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叶安之回看想南方，在那很远的地方，有一座村庄，叫清源村，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于是他满是怀念的说道：“小叫花，还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那段时间吗？”

听到那熟悉的称呼，李有为微微一愣，然后点头，声音中同样有着怀念“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时的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

叶安之却是说道：“已经很不错啦，清源村的各位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没有他们的施舍，我们早就冻死在那个冬天了。”

李有为没有了声音，似乎是同意这个说法。

“那时你是小叫花，我是小乞儿，白天去各家讨些吃食，晚上就睡在破庙里，虽然过得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很开心。”

叶安之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场景，语气颇为高兴的说道：“以前总是我一个人在村里讨饭，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人和我一起，我又怎能不开心呢，可是啊，当时你总是说你是为了修仙才一路乞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拜入仙门。”

“那时我常常想，要是你不去修仙，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拜入了仙门，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由衷的替你开心。”

“而我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小乞儿，我也有了师傅，也不用再忍饥挨饿。”

“我认识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叶安之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绳子，一枚铜钱被绳子从中穿过，叶安之将这枚戴了很多年的铜钱放在两人眼前。

在李有为复杂的目光中叶安之真切说道：“这枚铜钱那年冬季刚结束时，你说要去求仙问道，离开时送给我的，当时你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以后若是遇到困难，只管来找我，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我很欢喜，因为第一次有人把我当兄弟，所以兄弟你这次有难，我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叶安之将铜钱轻轻放在李有为的手中，笑道：“这次也多亏有我，下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所以啊，你可一定要成为仙人，以后我有事找你，你可不能拒绝啊。”

正当李有为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叶安之突然抬起头，惊奇道：“咦？下雪了。”

李有为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早。

大雪将人间银装素裹，也将少年的头染上风霜。

在李有为的眼中，叶安之本就半白的发丝，顷刻间便与风雪同化。

望着少年那同雪一样白的发色，却比雪更加刺眼，李有为突然有些想哭，他好像有些明白少年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头发才会变得半白。

此时的他哪有半点之前仙人的气势，仿佛老态龙钟的老人，与这雪花一般，脆弱不堪。

还未至弱冠之年，却已达花甲之态。

也是这一刻，李有为才明白少年究竟付出了什么才能到达仙人之境。

叶安之轻轻托住一片雪花，视线望向那遥不可及的上空，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你可一定要成为仙人，去看看我再也看不到的光景啊。”

寒风起，将少年雪白的发丝吹起，叶安之瞟见自己的白发，丝毫不惊讶，只是对身边的李有为调笑道：“真是没想到，与我白头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男人。”

听着少年毫不在意的话语，李有为嗤笑道：“与我一个男人一起白头，我还真是对不起你啊。”

叶安之只是轻轻一笑，喃喃道：“不过也不错。”

身后泪眼婆娑的李有为只是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仙人独坐上高楼，不问人间霜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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