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春日里清晨的第一缕暖阳穿过三三的薄窗暖暖地裹在此刻安卧在床榻之上的三三周身的时候,三三睁开了双眼向窗外望去,有画眉在庭院枝头呦呦地叫着,庭中那被微风吹皱的池水在暖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将池中尚未绽放的睡莲衬托的分外好看。
多好的一天啊!三三起身下床,一番梳洗打理,披了件雪色的纱衣盖住她不甚喜欢的粉色衣裙便步出门外。暮云醒了吗?不知今日情况如何呢。三三脑中念叨着,便不自觉的走到了暮云寝殿门前。
悄然推开暮云虚掩的房门,昨日她点起的安神香已经燃尽,散去了它舒软的余息,房中唯有淡淡的墨香迎面飘然而来。三三看到她正对面是一方书榻,其上整齐地安置着笔墨纸砚等文玩,砚台之上,墨迹已干,泛着温润光晕的白玉山形笔搁上还安躺着一只半染了墨迹的银质紫毫。那书榻上放置着一本摊开的竹简,还是昨日的辞章,动也未动。三三细看那已经被她昨日弄污的字迹,笔力瘦硬劲峭,惊若蛟龙,一双常年执剑的手,如何能写出这等佳作?三三不禁有些叹服。
三三掀开那隐约隔离了前厅与内室的轻纱帘曼,便看见暮云仍像昨日她离开时那般,甚至连被她前日安放在床的姿势都未变,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沉沉地睡着,阳光洒在暮云那有些苍白的脸上,与室内的阴影勾勒出了一副似乎是经过了技艺精湛的画师反复调色之后方能呈现而出的如画般的绝美容颜,恍惚间散发着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分明不似凡尘。帘卷微风,榻侧的窗檻携纱帘送来暖风,暮云仿佛感到了那春风送来的暖意一般,唇间微微地勾起了一个弧度,暖风入梦来,暮云大概是在做着一个很美好的梦吧!清晨阳光之下睡梦中的暮云与云舞阁庭院的风物,大概是三三见过的最赏心悦目的图画了,可是,这样美的人,为什么醒来就要面对这世间的诸多琐事繁芜?美的东西,本就该活在画里,活在艺术里,活在梦境中,为什么要让现实的种种来污染这白璧无瑕的人?有一个瞬间,三三竟不希望暮云醒来。
想到这些,三三不禁有些伤感,她心中暗自骂道:怎么又矫情起来了?想来她来到洛城已有数日,早在妖界时便对这洛城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参差十万人家之繁华有所耳闻,难得今日天气大好,闲来无事,何不逍遥一游?
她缓缓从榻前起身,垫着脚轻轻离开了房间。
三三离去不久,便见一袭紫衣拂入了房内。看到不生不死了两日的暮云此刻居然在榻上安眠,商睿不禁暗自有些佩服起那小妖,他好言相劝苦口婆心地开导了他那死脑筋的义弟足足两日,也未见暮云听入耳朵半句,却不想那小妖的一首曲子竟让暮云得以宽慰!紫衣缓缓坐在暮云榻旁,目光中噙着少有的温柔,细细地看着熟睡中的义弟的眉眼,苍白而精致,令人万分怜惜。大抵是清晨的暖阳渐渐驱走了前夜的春寒,金色的朝阳洒在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原本有些清冷的房间渐渐暖了起来。似乎是感到有些热,暮云无意识地将一小截白藕似的小臂伸出了被衾之外,胡乱地垂在榻沿,睡意正酣。紫衣看着睡梦中微微动弹的义弟,那小脑袋微微陷在枕间,两侧的白发温顺地垂在耳侧,两瓣温软的薄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撅起,一副无辜乖巧的模样,那模样,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暮云时的情景,那个小男孩,孤零零地在遍地被自己剑气杀死的尸体中间站着,瑟瑟发抖的样子。晃眼间,十年过去了,暮云如今已然成为了骁月国上下最负盛名的铜雀白衣,但在他紫衣看来,暮云还是曾经的少年模样,纯洁得不察一丝险恶人心。想到这些,紫衣的唇间不觉勾起了一丝宠溺地浅笑。他轻轻将暮云那垂落在床沿的小臂扶起,握在手中,小臂内侧那一道乌紫色的陈年伤痕在原本雪色白壁般肌肤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刺眼。那道伤痕,让商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那是他收养暮云大抵一年的光景,他细数暮云来到骁月的时日已有一年,无论他如何想方设法地给暮云创造最好的条件,企图引得暮云开心,暮云也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样子,一双似乎总是闪着泪光的眼眸中透着无尽地哀凉。出于让暮云散心的目的,那一日,他带着暮云去山林里围猎,却不想,受到了山中野狼的攻击。那一日的那一幕,至今忆起,依旧在紫衣心头升腾起一股暖意:事实上,商睿虽工于心计,有洞察人心之能,然着实不胜武力,更不善射骑。由于他箭矢偏发,惊了一头林中的野鹿,那被射伤的野鹿惊慌之间在林中造出极大的动静,又因血腥味的吸引,最终引得野狼的到来。因为担心暮云怕生,此次围猎他并未有诸多随从跟从,眼见着野狼渐渐离他二人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要向他们扑来要咬断他们的脖颈。果不其然,野狼率先发力,向商睿扑去,就在商睿束手无策之时,却见暮云张开双臂,用小小的身子将他牢牢地挡在身后。那只狼毫不迟疑地扑到了暮云的身上,挣扎之间,死死地咬住暮云的手臂,一双泛着绿光的贪婪的眼紧紧地盯着暮云,那疼痛与恐惧可想而知!可是那个年仅十岁的孩子竟是满脸的隐忍,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声也未出,使出全身的气力将那野狼向后逼去,企图以自己为诱饵,将那野狼引得离紫衣远一些,好给紫衣制造逃走的机会。千钧一发之际,紫衣一箭射入了那野狼的心脏,野狼随即毙命,口中却仍衔着暮云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暮云将那野狼紧咬的牙关掰开,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他本想试图站起,却一个趔趄晕倒在了紫衣的怀中。紫衣至今仍然记得暮云倒在他怀中的情景:被野狼咬住的手臂伤口汩汩地淌着鲜血,仔细看去,甚至可以看到森然白骨,小小的唇被他自己忍痛咬出了血,苍白的小脸因痛苦而皱成一团,渗着颗颗豆大的汗珠。那一刻,紫衣才明白,自己为这孩子所做的一切,这孩子虽然表面无甚言语,内里却是心如明镜。他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第一次有了一种为魔万年都不曾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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