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后一次了

猛地睁大眼睛，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是要喝我的血？拼命的想要摇头，却发现僵硬的肢体连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心脏漏掉半拍，我语不成句，“千亦……你……”

他俯下身，埋头在我脖颈间，似往日一样亲密。

“别怕，不疼。小陌，我知道你在乎我更胜于自己的生命，那么，就把你的命交给我吧。”

脖颈间一疼， 我能清楚地听见肌肤破裂的声音，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脖颈间，清楚地听见千亦下咽的声音。

垂眼，看到他柔顺黑发，我突然一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顺着眼角，流进他落在枕上的发丝里，我眨了眨眼睛，哽咽道：“我会怎么样？”

被你吸了血的我会变成什么样？

他含糊答：“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闭上眼睛，掩住一切绝望，因为我知道，没了血的妖，多半是要魂飞湮灭的。

“呵。”不自觉笑出声，我疲惫开口：“千亦，你说的没错，我在乎你胜过自己的生命。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喜欢你。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起初，当他还是个小毛孩子的时候，我只想保护他，可渐渐的，这份感情就变了质。

“但，你对我是什么感情呢？”慢慢闭上眼睛，“自打将我带进京城，想必，你已经有打算了吧？即便没有今天的种种，为了你的荣华富贵、狼子野心，我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吧？”深深吸口气，“千亦啊，你总喜欢把人想得太复杂，其实我及不上你狠心，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想方设法帮你实现，哪怕你要我的命，只要说一声，我二话不说就会自裁在你面前，可你为什么而再再而三地骗我呢？难道我的爱就这么让你不信任?”

“我一直都不聪明，努力地猜你的所思所想，战战兢兢地想让你开心一些，可你想过没有，我也会累的啊……”泪水打湿枕巾，任由自己陷入黑暗，我释然一笑，“其实这样也好，我终于不用再失去自我的活着了，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利用我也没关系，我们就这样……散了吧……”

以我的生命，来告别这场没有结局的爱情。

从始至终，千亦不发一语，专注地吸着我的血，仿佛那是什么琼浆玉露。可在我彻底陷入黑暗之际，传来千亦近乎痴狂的呢喃，“什么散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也不会……”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事后证明，那并不是幻觉，千亦说到做到。

本以为就此散场，可我没想到，羽化成仙的千亦竟然动用上古秘术，将本该湮灭的我硬生生困在世上，鬼化成一缕幽魂，并在我和那棵银杏树上下了封印，困了我足足两百年。

他不喜欢我所以骗我，没关系，他为了自保饮我之血，也没关系，可他万万不该困住我，任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宅子里待了两百年！

两百年的时光，可以活活将一个人扭曲成她最恐惧的样子，也可以将一份刻骨的爱恋打磨成粉末。

每过一天，我对千亦的怨愤就多一分，对自己的恐惧也多一分。

我恨现在失了善良的自己，更恨现在自己即使心中充满怨愤，可眼里心里，仍满满都是千亦。

思绪回到现在，睁眼，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内漆黑一片，掩盖了所有凌乱，我抱膝蹲在墙角，将自己缩得小小的。

良久，脚步声响起，千亦慢悠悠地走进来，手执莲花灯盏，微弱的灯光明明灭灭。看到蹲在墙角的我时，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陌，你恨我？”

原本白皙的面容在昏黄灯火下更显柔和，宽大的湖蓝色衣衫更显他身子的单薄。我抬眼，定定看着他。好想再抱抱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蹭蹭他的脸，引来他一连串单纯的笑声。

真的好想……

身体先于大脑，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挂在了他身上。踮着脚尖，攀着他的肩膀，近了、近了，还差一点，我就能蹭到他的脸。

胳膊一紧，突然一阵天昏地暗，干亦狠狠甩开了我。“砰”地一声，额角一痛，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四方桌角上。

我狼狈地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灰白地面，久久回不了神。

“小陌，我……”

千亦上前来扶，我摆手拒绝，扶着桌角慢慢站了起来。

看着千亦惊慌失措的双眼，我安抚一笑，“别怕，我不会再碰你了。”有温热液体从额角流出，顺着面容缓缓流下，眼前血红一片。

似自嘲般，我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碰了我，身上沾了鬼化幽魂的气味。你怕被那些仙人们查出你私自动用上古秘术，将本该离世的妖鬼化，从而治你的罪。”轻轻笑了笑，“也不过是为了你所谓的权势罢了……”

一步步后退，踉踉跄跄的朝床铺走去，“以前为官战战兢兢，现在成仙了依旧战战兢兢，千亦，你这么活得不累吗？若是当初我们不来京城，兴许，活得比现在自在。”

可我们都回不到过去。

稳稳站住，我颤着眼睑问：“过了这么些年，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静候着身后之人的回答，屋里死一般的静，静得我都能听到他心跳的速度。

“我……”

“别说……”我咬断他话尾，怕他说了，我连心中那最后一丝希冀都没了。

“我累了，要睡了。”

说罢，我钻进被窝，闭眼假寐。

他在身后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他离开后，我睁眼看着雪白墙壁，喃喃自语: "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这么作践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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