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沐光之花含苞欲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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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阳光，总是很灿烂的。即使今天刚刚下过雨，还是倾盆大雨级别的那种，即使现在天上仍有乌云，但是那从乌云间隙中撒下的阳光，更是动人。凉甚至能看到穿透的光线，一束束的，照耀着，闪亮着，在一片片的黑云中突出而耀眼，像是神话中神祇向人间洒下的神辉。

但那光又是那么地脆弱，一片飘动的乌云随时可能把神辉隔绝在云层之外，让视线中再次只剩下阴沉。

毕竟快到六月份，阳光逐渐有了一点盛夏的气息。

凉翘掉了各种麻烦的事情，只是为了能在操场上漫步一会儿，走一圈，像个老大爷一样一个人散散步。他抬头望着天空，心里却不在想关于天空的事情。他对宇宙的尽头在哪里没有兴趣。

他其实没有在注意天空，眼神没有聚焦，他在发呆。或者说，他在想事情。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浅野航那个小朋友给教育了一番啊······

“虽然我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喜欢，但我还是不会放弃这份喜欢。我知道时间最后会冲淡一切，所以我并不担心我会感到痛苦，反而我会更加珍惜我现在的这份心情，因为过那么几年可能就没有了，不存在了。所以，我想保持这份喜欢，也能给我留下一点幸福而美好的回忆。”从浅野航说出这一段话的时候，凉其实就已经在思考了。

因为，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和千绘。和早上一样，他一有这个思考的念头，他的大脑就绝对不会让他停下来。于是，他逐渐又像早上那样开始想。

是的，他的喜欢，绝对也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喜欢。

与浅野航不同的是，他有过放弃的念头，不止一次。而他上午在雨天里心态的转变，其实就是一种在坚持和放弃中达成的妥协。他正在逐渐放弃，心如死灰，因为他知道这不可能有什么Happy Ending，美好结局都是骗人的。所谓生活，肯定不是一个喜欢撒糖的天使，或者是到处送蜜罐的小熊维尼，人生与生活，擅长的是给你送刀子，而且你还没办法反击，还得一刀刀受着。

当你伤痕累累的时候，还不能放弃，因为一旦说了退出就是生活获得了胜利，这家伙还会一脸贱兮兮地带着欠揍的语气说：“哦？这么快就不行啦？”

所以只能咬着牙站起来，给生活一个响亮的耳光，按照贝多芬的话说，就是老子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让这玩意儿呼吸困难、脑部缺氧。老子要战胜命运，让它心服口服地叫我爸爸。然后这个不屈的勇者就做到了，愣是打了命运一个清脆的耳光，还让无数钢琴练习者们叫苦不迭，这大佬写的曲子是真的难弹。要是贝多芬知道自己反抗命运的曲子被命运拿去折腾后世的可怜人，不知道会怎么想。所谓千古流芳万古不朽是也。

同样做到让命运叫爹的还有霍金。21岁被诊断肌萎缩侧索硬化，当时医生说他活不过两年。这位大佬愣是活到了76岁，诊断他活不过两年的医生应该都活不过他。顺手还把物理界弄了个天翻地覆。

但是，能让命运叫爸爸的毕竟是绝少数人，剩下的99.8%还是得乖乖挨着刀伤，虽然没能做到反抗，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能坚持下来，就是胜者。

等下，我的思绪飘到哪里去了？明明先前在想情感问题啊，是怎么跑到哲学理念上去的？凉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重新又开始想浅野航的话。

想到哪儿来着了？哦，对了，放弃······

是啊，我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了啊。

或许，浅野航这小子的思想觉悟真的比自己高级。

既然时间会冲刷走往日的一切，什么都不会留下，那为什么他要去经历这些结果必定是悲剧的事情？为何要感受痛楚？明知道这是苦的，为什么还是要去尝试？他为何不能放弃？

请给我一个不放弃的理由。凉对着天空说。

天空不理他。宇宙并没有想要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意思。

没有理由对吧？凉苦笑道。那我还是放手吧。

“喜欢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那我也没有理由放弃吧。”

凉耳边又想起了浅野航说的话，顿觉这小子可能是个预言家，自己怎么想的、想问什么是不是都被这人预料到了。

于是自早上以后，他再一次问自己的心脏。

“喂，你喜欢千绘有理由吗？”

心脏一蹦一蹦地说：“有啊。她可爱、善良、温柔······”

是啊，这些都是理由，那我自然有理由放弃。凉自嘲地想到。

“抛去这些谁都会说的优点，你还能想到什么？”凉忽然又听见另一个声音问道。

“呃······”心脏有那么一下停了下来，露出为难的神色，随后坚决地回答道，“我喜欢她。”

“这是理由？”那声音又问。

心脏越跳越快，红着脸回答：“这不是理由。我不需要理由。”

只听那声音笑道：“你看吧，果然喜欢还是没有理由的。那这样的话，你就没有理由放弃了吧？”

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加速，凉问道：“那你，又是什么？”

“我？”那声音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我是你内心的所有感性，我是你情感的集合，我是被压抑了很多年的活火山，也是天地间最闪耀的一颗恒星。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散发过光芒了，我被那自卑所引起的理性掩盖了身形，遮挡了我所有的能量。

“你知道吗？你总是理性的、总是自卑的、所以你的心里总是一片阴霾、一片云、一片雨。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了。今天，因为你的心动摇了，你不想放弃了，那乌云有了缝隙，因此我才能撒下一点光芒，才能和你对话。我想告诉你，你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你不比隼人逊色，甚至还要胜过他，那么千绘为什么一定要喜欢隼人？只要你愿意，美好总在那里等着你。”

那声音很温暖，就好像现在就照在凉身上的阳光。

看着乌云里透出的那一束光线，凉呆呆道：“原来，那就是你吗？”

“是的，那是我。你的心里现在就是你眼前的样子。”声音说道，“如果你想，那乌云就会立刻被驱散，无影无踪。只要你想，天可以永远是晴的。”

“而且，喜欢一个人，让我快乐，让我有了热爱生活的理由不是吗？”浅野航的话又出现在了凉的耳边。凉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似乎有点想要把这片乌云破开，看看后面的天空到底是不是晴朗的。

又一个声音低沉地说着：“不，你不想。”

“你······”先前那个温暖的声音仿佛被捂住了嘴，挣扎着喊道：“不！你不能屈服！这是你的机会！打破那层乌云，感受阳光啊！”

随后，温暖的声音消失了。

低沉的声音有些阴冷，带着潮湿的气息：“阳光是隼人的，阴影才是你的。一旦乌云没了，阴影没了，你的容身之地在哪里？隼人哪方面比你差过？你哪来的自信和勇气自卖自夸说大话？这不是自信，这是愚蠢。你和我都知道，千绘的心一直是隼人的，你也一直都是一个碍事的家伙，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呢？好好做一个骑士也没什么不好，或者，你也可以连骑士也不当，更加潇洒。”

“不！他在说谎！不要被他骗了······”温暖的声音重新出现，又没了声息。

“谁在说谎，你自己定夺。不过你先搞清楚了，你是一个死宅，一个不合群的人。”阴沉的声音说着。

凉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天，注视着那乌云：“现在又到了你出来了是吗？”

“是的。因为我知道，阳光一旦出来，你的世界就会毁灭，连渣都不剩。你知道你有这个权利和能力在我们两之间做出选择，阳光还是乌云，做决定。”

芥川凉沉默了，在心里问道：“阳光是感性，那你是什么？”

阴沉的声音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我是你的理性，总是客观地去描述和分析现实。你也明白，我不受自卑控制，我陈述的都是事实。”

“来吧，选择吧。”

凉定定地望着天，天空的阳光漂浮不定，摇曳着，波动着。

“对不起。”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他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明智。”那阴沉的声音说，“欢迎做回你自己。”

阴沉的声音和温暖的声音一同消失了。凉能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