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号话剧

唯独有阳光，其余只剩毫无生气的走廊。

开幕式的时候学校其他角落就有这样的气氛。

林无名端着摄影机倚靠在思敏班级门口，时间来到了纯正的上午，早晨氤氲的气氛消散不见，温暖的太阳占据了主力输出，走廊上已经开始有所动静，从半个小时几十年不变的开幕式演讲结束后，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回到班级开展班级活动，也能看到家长团在学校兜来兜去的影子。就在这段时间内，自己和管草悠回顾了高中生涯。

边吃鸡肉卷边闲逛，来到一些地方故地重游，也不知道当初的那位夏老师（女）现在是不是还在十路高教书呢？那位老师和林无名等人有过渊源，因为夏老师担任过自己的班主任，她是个脾气好的可爱老师，而身材和脸蛋可以吸引那些雄性激素激增的青春期男生的目光，曾经有一次夏老师因为失恋喝醉了酒，林无名那个时候还暗恋这个老师，或者说对这个老师有非分之想，然后竟然跑到她家里去照顾她，把老师家收拾了一遍，然后陪着她醒酒，在她身旁听她诉苦什么的。

虽然后来其他同学也在场了，也是一些和夏老师玩得开的同学，而且算是那种好同学行列。

记得那时候刚刚高一毕业，高中三年其实都和夏老师在一块儿。

“瞧！这个抱枕还在这里。”

管草悠指着高三走廊角落一张失物招领桌子上放着的透明储物箱，那里面除了其他东西外，最上面的是一个毛绒抱枕。

“这个应该我们高二的时候就在了，看来如今也没有找到主人。”

林无名附和道，作为给自己的纪念，他打算提议一起站在抱枕这里拍照。但他应该也不确定，刚举起相机就犹豫了，内心叛逆的精神和心理素质对这“朝后看”的作为有所警惕，如果把过去散落的记忆重拾起来，记忆还会不会保留着作为回忆该有的“过去式”的价值。思索片刻后，他才下定决心不这么做，还是让“过去式”依旧是过去式好了，而自己应该更加注重“现在进行时”。就像这个抱枕一样，那个丢弃它的主人，也不愿意再拾起它了。管草悠也不打算拍个照片，觉得这样有点儿恶趣味。

管草悠内心的认知是，这里是自己逐渐走向成熟的地方，不仅是获得了更多知识，还有其他方面，那些方面反而不是来自自己作为班长的职务锻炼，而是和林无名以及所有和他相关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收获的感情。

但介于此她心底仍然谴责自己的幼稚。

那些班级，此刻也都转了个面目，各自被好好装饰，Cosplay成其他场景。

自己原来的高三班级变成了一家水浒客栈。

和高一的女仆咖啡店达成了协议——遥远的历史呼应。

高二有很多有趣的班级，有一个天文学硬核科普的班级；有个关于家政的班级；有个模拟联合国的班级。

当然还有一个“恐怖屋”，并不是鬼屋类型，而是恐怖片的陈列，一台便捷电视在循环播放恐怖片，而几个音响也在播放恐怖效果，装饰得就像无人生还之境一样。

果然这样可以放松自己绷紧的神经，自己脑子里已经不再回响起那个夜晚折磨人的现象了。

林无名松了口气，把食用垃圾扔到垃圾分类机器里。

管草悠在前面走着的时候，自己不免得触景生情，用相机对着她的背影拍照。

只是心底有些紧张罢了。

只是内心想到，妹妹思敏是不是也在经历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

现在的自己有能力保护好未成年的妹妹吗？

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松懈责任了。

人各有自己的生活——这所学校流进的新鲜血液里，每个个体都代表了3个故事，之前，现在和之后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每个都包含了3个秘密——之前，现在和之后的秘密；这样，每个个体都有9个秘密，他或她就要对9个人守口如瓶，他至少要遇到9个人，好一一验证自己是否对自己足够忠诚，以不将秘密说出。这所学校还有老一点的血液，这些血液把自己流动到更远的地方去，时光抓不住他们，他们跑得快了一些，就像一匹快跑中的骏马。

实际上那些到前面去的人，本来“之后”的故事还没有写完，对他们来说“现在”还是现在，因为他们在观察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沿着时间走着，所以每个特定时刻，比如某个星期六，自己的那一天还是可以重新书写，只要还有时间，就可以改写“现在”这个章节。对他们来说，“过去”是唯一不能改写的，已经发生的事情同样也是故事，于是这群人每个也都代表了3个故事，每个故事里又有3个秘密；高一，高二和高三就有三类个体，对应于时间轴上三个不同的坐标点，这样，每个个体在十路高里都有一个身份，这个身份会被这样一个坐标唯一固定——三个故事，9个秘密，以及一个时间轴上的坐标值，似乎和拉格朗日量有所相似，在拉氏量中，坐标或变量是L（位置，动量，时间）；对我们来说，有P（故事，秘密，时间），而将这些以特定方法积分起来，得到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

这是一条关于人生某段短暂的旅途的公式。

和拉格朗日里广义坐标与广义动量完全区分为两个独立变量相呼应，故事和秘密也作为两个完全独立的视角去看待，虽然故事和秘密应当是结合在一起的，有秘密就有故事，而秘密也可以从故事里概括出来。但是两者分开后各自思考对高中生活的影响也颇有意义，比如某个秘密在某个时候如果不再是秘密了，那么也不影响那个时候发生的故事。

林无名的脑袋得到了血糖的辅助后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

走廊外面的泥土方槽里种植的向日葵现在还是金灿灿的一片，这种特殊的品种整株比较矮小。

这种不断革新的地方，十路高，会很快把老的东西抹去。

他们已经决定要种一些新的植物。

有一个小细节，在林无名和管草悠从高三楼通过天桥来到高二楼的时候，在楼梯上碰面了一个戴着面罩的少女，看起来应该是学校表演的一部分，两人没有在意，少女和两人擦肩而过，来到高三的走廊。

等到那些高一学生陆陆续续回到班级的时候，管草悠的回忆也越发清晰起来。

有一种喜悦的情绪在心底发芽，因为看到了新生活照进了旧时光。

林无名则等待着思敏，说是要给她全天录像。

管草悠则把手臂搭在林无名的肩膀上，林无名倒不反对，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个人的交情，今年是第四年了。

这样的友谊可以维持一辈子的吧。

“走吧，先去买点儿纪念品，你待会儿给思敏发消息就好。”

“这样不太好吧，而且现在就买纪念品会不会有点早？”

“现在买才好，东西多，到最后虽然便宜，但好东西已经卖光了。”

“话说我们的经费可是还没到账，钱包已经快见底了。”

“那你就想办法增加收入来源啊，你一个大男人要负起责任。”

“你这样说我可就生气了，再说，你作为女人赚钱更快更容易吧。”

管草悠听到此言立刻锤了林无名的背，让林无名痛苦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啊——，你看看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管草悠还是和林无名勾肩搭背着。

“好吧，我们一起总可以吧。”

管草悠平淡地这样说。

“这样可以，不过你能做什么？”

“服务员吧，你不是还那什么……写代码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管草悠也不清楚，自己有什么能力，有什么专长，要做什么专业。

如果随大流的话，应该是公司经理这一类的管理行业，但是对于职场新人来说经理还有点远。

虽然按照自己的资质，工资应该开在一万以上，但现在打打临时工的话，工资肯定很低。

不过管草悠也是吃苦耐劳型选手。

“你看那个女生——”

林无名指着一个戴着VR头套的家伙，那个女生身上穿着勇者的服装，这是要专门体验3D冒险吗？而且，那个女生所在的班级似乎也是VR主题的班级，看起来帅爆了。

“过去看看？”

“恩，好。”

这间VR主题的教室，壁纸贴的大概有四个风格，对应四个区块——恐龙区，海洋区，赛博朋克区，以及VR游戏区。桌子上有免费的VR眼镜可以戴，但是若要用来玩游戏则要交5块钱。

管草悠的作风果然如出一辙，花了30块钱玩了三局游戏，虽然林无名不打算玩，但是还是被拉着作为对手玩起来，两个人比赛，结果三局都是林无名输了，因为对于游戏来说，林无名是非常不熟练的。

虽然看起来很新鲜，但VR内容大多是网络上共享的那些，如果自己有VR眼镜也可以独自阅览，虽然这里的音响效果很好，有一种奇妙的体验，戴着耳机，感觉沉浸在了场景之中。

林无名脱下装备，手机滴滴滴地响着，是妹妹发来的消息。

【哥哥，快到班级这里来】

“喂，走啦。”

“啊——这么快吗？”

虽然管草悠还是意犹未尽，但跟着林无名走开了。

原先以为是要帮思敏拍照，但来到班级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一堆人围在这里，就明白事情不是那么一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管草悠不免有些怀疑，人声杂糅，也很难进行判断。

林无名自然朝人群中间挤去，毕竟自己是大学生了，挤在这里的学生看到类似家长的人来了，也都纷纷让出了道路，而这些人围观的，是两个男生，似乎发生了口角。

两个男生似乎都很生气，互不相让，谁也不愿意先和解，只是愤怒地和对方盘旋对视，伺机而动。

“这是你的错，还不承认！”

“是你的错！”

林无名看到远处也有家长正往这里走来，不得已只好先劝架。

“好了，都消停一下，谁的错都不重要，大家也都散开吧，珍惜美好的校园庆典。”

但这两个男生似乎还是没有消停。

“对了，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他骚扰我们班的同学！”

“我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男生指了指班级里面的一个座位，林无名朝着那里看去，是一个在桌子上哭着的女生，也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思敏在旁边安慰。好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那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不是我把她弄哭的，是这个家伙，要不是这个家伙打到她，她也不会哭。”

“还不是因为你！你在那里碍手碍脚的！”

“可分明是你的错啊！”

“如果不是你在骚扰，鹿马会那么困扰吗？我会失手打到她吗？！”

“那是因为你的暴力倾向！”

“我只是在匡扶正义！”

“我也没干什么坏事！”

趁着这两个家伙还在吵嘴的时候，林无名则进到了教室里，管草悠也已经待在这儿了，比起无名，她更早地发现了矛盾的焦点在什么地方，经过思敏的了解，她也让无名知道了情况。

“所以，那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看到这个叫鹿马的女生在玩手机，就突然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然后吓到了鹿马同学，这时候同班同学小陈挺身而出，维护鹿马同学的利益，但那个男生死缠烂打，非要继续问一堆奇怪的问题，而就在那个男生准备突破小陈同学的防线的时候，小陈一个转身一拳头失误打到了正好站起身准备逃到厕所里去的鹿马，鹿马同学哭了起来，同时有精神的折磨和肉体的痛苦，所以……小陈同学就把愤怒的焦点放在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生身上，而那个男生觉得鹿马哭了就证明某些事情的存在，为了防止鹿马讨厌自己，便准备惩罚小陈。”

林无名这样总结。

“恩。”

林思敏这样认同。

“所以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男生，他都问了些什么？”

“好像是把鹿马同学误认为是另一个人了。”

林思敏补充线索说，但说话的时候嘴唇却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

林无名捏了捏下巴，装作思考模样。

毕竟自己算是引擎委员会的干员，调查这样小儿科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那个男生既然会跑到这个班级来，那么他知道要找的人在这个班级，而如果这样还会认错了人，从那一大堆提问来看，这个男生显然是只知道对方班级，也了解一些对方的信息，或者和对方有过一段时间的对话，这种对话只可能在网络上进行，在通讯软件或社交论坛上进行的，而且一定不知道对方的声音和照片，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另外，他要找的一定是个女生，因为如果在网络上和男性身份的ID交流，交流的话题一般只是兴趣爱好，即使对方在现实中是女性，可是兴趣爱好的话，也不会让这个男生如此固执地要和鹿马同学确认身份。他们聊的一定是异性的恋爱话题！”

林无名一脸冷静地分析，而管草悠则在拍手叫好。

“我们不能忽略一个事实：那个男生是看到鹿马同学在玩手机才确定要进来纠缠的，也就是他做了一次判断，而判断必然有来源，有依据。什么依据呢？如果依据是鹿马在玩手机，那么显然那个男生也在玩手机。要怎样确认一个陌生的网友是不是这班级里的某个人呢？当然是自己站在班级外面观察，然后在通讯软件里发消息，再看看班级里哪个女生在看手机。所以，这场闹剧的真正女主角其实是同一时间另外一个在玩手机的女生！但是这个女生当时一定不在视野范围之内，因为如果有搞错人的风险，那么男生也不会轻易进来，或者至少会在被第一次否决后就立刻退出，以免尴尬。”

“而且——”，林无名继续解释。

“这个女生还肯定不在现场。否则她早就为了消灭尴尬而发消息通知那个男生，可以说今天没来学校，也可以说自己在其他地方玩着，从而让尴尬的画面快速解除。这个班级有34张桌子，男女对半分的话，女生有17人，除去鹿马同学一个，还有16个嫌疑对象；还要排除当时在场的所有女生，在场的女生可以按照看热闹时候的女生人数统计，总共有6人，还有刚刚进行在聊天的那三个女生，如果是当事人的话应该不会主动聊起这个话题的，加上门口那两个男生还在对峙，也就是说，范围缩小到了7个人。那7个人除了思敏外，还有6个，而那六个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嫌疑犯一定在那6个人当中。”

“这样啊。话说网络上的聊天对象是同校同学，这也太巧了吧。更可能是学校墙上张贴的号码。”

管草悠感叹到。

“此言差矣，绝不可能是在校内关系网中找的，否则的话内心就不会那么激动得想要确认身份了。”

“喂！快来人啊，这个家伙晕倒了！”

外面突然叫了起来，那个男生似乎不知为何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林无名冲了出去，看起来有呼吸，脉搏平滑，心跳平滑，身体似乎看着没有异样，只是突然摔倒在地，但是摸了摸男生的手臂和大腿，发现肌肉都很松弛，应该是全身进入了放松状态，一推一喊，都没有反应，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

只能把他带到医务室去，之前的推理可以先放一放。

只是林无名感到意外，那个林思敏之前认识的男生也躺在病床上，而且根据校医的反应，似乎那个叫林结人的家伙也和这个叫李邻谷的人发生的情况一样，突然晕倒，肌肉松弛，全身放松陷入了深度睡眠。

这还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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