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尚晴

或许是夜晚的时间被占用了过久，早上很快就到了。

“海姆叔，起床了。”

感受着轻微的摇动，海姆才睁开了耳朵。

待听觉重新在脑中构筑出世界，海姆才起了身，伸了个懒腰。

“海姆叔，你看上去没怎么睡够，在沙发上睡得不太好吗”安可儿一边系着围裙一边说道。“那吃完早餐后再回房间睡一觉好了。今天给你特别放假一天。”

“不，我倒是一点都不困。”

海姆叠了叠被子，把它抱成一团放回了房间。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理，虽然昨天睡得少，却要比平常赖床之后更要精神，人的身体有时候还真是谜团重重。

“我去看看那个女孩。”海姆说道。

“说起来，海姆叔。”安可儿突然回过了头，看向了海姆，“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海姆说道：“当然不认识了。”

“是嘛...”安可儿似乎也没有在意的样子，开始做起了早餐。

一进门，就能听到那躺在床上的人飞快地把眼睛微张又闭上的声音。

这能瞒得了普通人，可想瞒住海姆还是早了点——当然，佩斯特也不会不知道这点。

摆明了的欲擒故纵，仿佛凑到了你的脸前在拜托你对她戏弄一番似的。

于是，海姆走到了床头，将脸凑向了她的侧脸。

“起床了。”

是故作冷淡的声音。本意其实是想大喊一声吓吓她，可海姆却忍住没这么做。

“啊，跟以前比起来可真是不解风情。”撅起了嘴，佩斯特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臂伸向脖子后顺手将散发理了理。“难道说这就是人类文化中的那个吗？就是那个...男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对爱人失去兴趣，不再浪漫了？”

“我可没有上了年纪。”海姆说道，“还有，不要老拿过去说事，记住了，在这里你是...”

“我懂，我只是一位家道中落，被凶恶追债人追杀的心地善良、沉鱼落雁的落难女孩，而且跟你一点都不熟，对吧？”佩斯特笑着说道。

“不要擅自加那么多多余的设定啊。”海姆叹息道，把安可儿的衣服递给她，“算了，只要能让安可儿相信就好了。”

“放心，我演的很好的啦。”佩斯特拉了拉肩带，伸手接过衣服，胡乱地穿了起来，“你看，我现在就在饰演一个落难到了负心人的家中，却为了不破坏对方的家庭而强颜欢笑着的坚强女孩哦。真希望你能看看此时我的心理描写有多么凄苦啦。”

海姆没去理这蠢话。

“不要乱穿衣服，哎，算了，我来吧。”看着拼命把头往袖子里套的佩斯特，海姆不得不上前搭了把手。

这家伙的自理能力一如既往地差。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难道说你也经常给那孩子换衣服吗？”佩斯特笑嘻嘻道。

“不，上一次已经是三年前了。”

“三年前吗？这孩子都几岁了？”

“等到明天就16岁了。”

“那她三年前也已经13岁了啊！居然帮13岁的女孩换衣服...海姆，你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得那么变态了吗...”

“才不是。”海姆在女孩的头上轻轻地敲打了一下，“安可儿比你见过的人要特殊一些，那时候她没有常识。”

“怎么会有人到13岁还没有常识？”女孩对此不解。

“因为她是战争孤儿，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活脱脱是一只野兽。”

于是，佩斯特不再对此追问。

“啊呀，希望这一幕不要给那小姑娘看见了才好。她看到会怎么想呢？”

“热心市民体恤脑瘫女孩？”

“真的？你的墓志铭就打算写这个？”

瞎侃了几句，两人才分开走出了门。

“你醒啦？”看着似乎并无大碍的佩斯特，安可儿惊叹道，“真是厉害的恢复能力呢，昨天还浑身浴血，满身伤口来着。现在居然已经看不出来了。”

“可能是你照顾的好吧。”海姆心惊肉跳地帮佩斯特答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强壮的，睡一觉就能起死回生。”

啊，该死，因为愈合的太快了，就连海姆都忘了她昨天是浑身浴血跑来的了。即使脑袋再灵光，针对这突发的情况，海姆也只能先说这般蠢话来为下一个谎言争取时间。

“这或许是上天赐给我的唯一恩惠了。”闻言，佩斯特拉过一条餐巾，楚楚动人地倒在了地上，“小女名叫佩斯特，出生于东方的一个经商世家，不想，出生时便家道中落。父亲酗酒，从小便对我拳脚相向，这也才磨练出我一身恢复的能力。命运和大家一样，从不温柔待我，但我也并没有抱怨，默默忍受着，只希望父亲能善待我一点。无奈命途多舛，父亲酒后打死母亲，自己也暴死街头，我也被凶恶的追债人盯上。昨日，幸好有二位收留，大恩大德，小女此生无以为报。请让我磕头...”

闻言，安可儿飞快凑上前去，握住佩斯特合拢的双手，说道：“姑娘，快快请起，古人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造化弄人，捉弄了姑娘。但既然昨日我们相遇，一定是上天暗示我与海姆叔造这浮屠。”

“姐姐...”

“妹妹！”

在事态变得更奇怪前，海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所以，更多内容不予放送。

“好妹妹，吃过这早餐，你便在这住下吧。是造化弄人，今日才让我们姐俩相遇。从今以后，你就做我们的家人吧。帮姐姐浇浇花，打打刺。”吃饭时，安可儿又突然冒出一句，直把吃着土司的海姆呛到窒息。

“好姐姐...我们真的要这样说话嘛，其实，家母也是西方人，自幼便是我的母亲教我学习。所以，我真的说不惯那东方话。”似乎是觉得戏耍海姆足够了，佩斯特挠了挠脸颊，苦笑着说道。

“啊...这样...”安可儿似乎很失落的样子。

但总而言之，一切至少回到了正轨。

......

“海姆叔，下午伊米要带我出去玩，晚上我再回来，午饭你们两人出去吃好了。”洗碗时，海姆听到安可儿走到了自己的背后说道，“去吃点好吃的哦，一定要对佩斯特好一点。”

海姆早就知道此事，所以他只是简单地答复了两句而已。

“那么，我出门啦。”安可儿走到门口，弯下腰穿好了鞋子，“佩斯特，多吃点好吃的，不用跟海姆客气的。”

“知道啦，姐姐慢走。”佩斯特倒躺在沙发上，头发散在垫子上，伸出手跟安可儿挥手。

听着安可儿的声音远远离去，海姆这才放下了碗筷。

“佩斯特，你来洗碗。计划开始了，我不能浪费伊米给我争取的时间。”他将洗碗用的手套一摘就丢给了佩斯特。

“什么计划？”佩斯特楞了一下，她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

果然，海姆这家伙还是没有放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计划，但既然要支开那女孩，说不准这家伙现在正在这座城市里偷偷进行一个人的反抗。

可那家伙一笑，然后说道：

“安可儿的生日派对。”

......

“说来，你为什么不留在家里？”海姆问道。

此时，他正漫步在城市的街道上，和这个不知在想什么的通缉犯一起。

明明自己现在正被虫群通缉，可佩斯特却不好好躲在家里，非要跟自己一起出去。

“我又不怕，如果有虫的话，你肯定能隔着老远就听见。”佩斯特满脸的不在意，然后，又抬起头冲海姆笑了笑，“还是说，你真的能忍心，即使知道虫在那里也会带我向那里走去？”

海姆对此不置可否，可佩斯特像是听到了回答一般，十分满意。

“说起来，我们现在去哪里？”又过一会儿，佩斯特又问道。

“买点生日会用的东西。”海姆简单地作了回答，试图结束话题。他的身体也在刻意地拉开距离。

可佩斯特很快又向他身旁贴近，将这点距离给重新拉近。

“真好，你可从来没有给我准备过生日会。”佩斯特的言语略显酸意。

“你这家伙可从没说过自己的生日。”海姆在脸上作出不为所动的样子。“你这家伙没告诉我的东西可太多了。”

“嘛…”佩斯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她却岔开了话题：“那也还有相遇纪念日可以庆祝。”

明明这已经是明示了，要知道，明天可就正好是那个纪念日，可海姆对此却没有回应。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要与过去一刀两断。

这让佩斯特稍稍泄了气，她收回了脸上悠闲的表情，摆出了那张应对虫群和其他人类时的扑克脸。毕竟，表情是人类的文化。智慧女王距今也只能做到模仿，尚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自然流露出对应的表情。

她的一切表情都是想好后才做出的，这对她而言是件相当麻烦的活计。

所以，她从不会刻意做这样的事，除开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之外。

“海姆...别这么对我...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

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可这言语被别人的声音给吞没，一回神，佩斯特才发现海姆的注意力已经被她不知名姓的路人拉了去。

“海姆，收到我昨天给你们送去的吃的了吗？”

“收到了，安可儿很喜欢，谢谢阿婆。”

“盖斯，今天要不要来参加安可儿的生日？”

“真可惜…我今天有些事不能去。海姆，这几条鱼拿去吧，免费给你。记得帮我祝安可儿小姐生日快乐，也祝你们早日公布关系。”

“海姆叔，今天不是安可儿的生日嘛！”

“茶子啊。是啊，所以我们在给安可儿准备生日会。今晚要记得来啊。”

“什么，今天是安可儿小姐的生日吗？海姆叔，那这些东西请帮我带给安可儿小姐，谢谢她平时的照顾。”

“安可儿一定会喜欢的，我先帮那家伙谢谢你。”

一路上，佩斯特看到海姆与不同的人言语，这让她十分惊奇。

她看着海姆融入了那欢乐里，这时她才意识到海姆叔说他喜欢这座城市绝不是在骗自己。

于是，她陷入了思考，只是看着海姆的背影跟随他前进。

转眼间时间就这样过去，等海姆两只手各提了一个塑料袋呼唤她的名时她才像是猛然惊醒。

“你在想什么呢？”海姆这时才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明明这应该正合了他的意，可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地问了出去。

“已经没事了。”佩斯特再次给他展现出笑意，“我已经想好了。”

海姆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不愿意主动去问，于是只好转过脸去继续前行。该买的东西都买完了，该邀请的人也都邀请了。剩下的就是回家去。

“呐，袋子，给我一个吧。”佩斯特伸出手向海姆要袋子，看他似乎想要拒绝，索性直接伸出双手穿过袋子，将它夺了过去。

海姆很快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执着。

佩斯特将那袋子提在了左手，然后，她的右手便自然地攀上了海姆的左手。

那袋子可不轻，佩斯特任凭那袋子的带子变成很细的一条在自己的手上留下了印，可是她也不作声。

海姆想要放手，又不想要放手。想要去拿回那袋子，又想假装没听见那袋子勒成的细条。

两人心照不宣，却并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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