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瑟里睁开眼睛,也不从椅子上起身,先环视了这个房间的一切。
这个室内的构造很简单,所有物件都采用青蓝这种冷色调,使人一进入便会收缩视觉。
鲁瑟里正对面就是一张桌子,一个白色大褂的人类正坐在桌子后面。那个人类的身后上空有一幅画,画的不明所以,即使鲁瑟里没多少艺术鉴赏力也能判断出那是一副品味极差的画。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类看着鲁瑟里,语气如流水般平静。
先生?
鲁瑟里伸出了手看了看,那上面覆着人类的皮肤,看着纤细又脆弱。
自己此时正用着人类的拟态,这也是为什么对面的人类没有落荒而逃的原因。
“我怎么会在这里?”鲁瑟里发问道。
记忆仿佛断裂了一条似的,能记起的上一件事是自己去拜访了海姆·亚托克斯。而现在,自己居然在这个室内,这两件事之间的过程完全消失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
“你看,我是一个医生。”那白色大褂的人类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制服,“所以我觉得你会来到这里是因为你想要被治愈。”
“我没有生病,我不会生病,我很好。”鲁瑟里很不客气地说道。
一派胡言。最强大的武器都无法在自己的身上留下痕迹,病毒这种弱小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在鲁瑟里强大无比的身体里找到存活的空隙?
“啊,我明白了。那么,先生你一定是个高尚的人。你前来这里绝不会是想要白白花钱跟我聊天,你肯定是有一个朋友患上了某种疾病,所以你才特意来此帮他询问,我说的对吗?”那医生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并没有被这不礼貌地言语给击退。
“不对。”鲁瑟里说道。
然后他起身,想要离去。
“先生,有时即使有再强大的恢复能力也没有用,疾病可不是只体现在肉体上的。”
身后,传来医生这样的声音。
于是鲁瑟里回头去看,那医生看到他回头,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他说的是“强大的恢复能力”而不是“健康的身体”,这让鲁瑟里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这家伙是怎么发现拟态的破绽的?然后,他又为何这样处之泰然?
于是,鲁瑟里拉过椅子继续坐了下来,直视着那医生。
“你的意思是,我患了看不见的疾病?”
“若是这么理解也是可以。”
那医生断定的言语更让鲁瑟里好奇。
“那好,你说说,我患着何种疾病?”
那医生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说道:“先生,你是否曾感到过自己的胸腔有堵住的感觉呢?”
鲁瑟里想起了那抚摸过自己胸口的手。
“‘心痛’?可是我已经治好了。”鲁瑟里摇了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心痛’过了。”
“我不觉得你治好了它。”医生笑了笑。“在我看来,它只是被隐藏了起来,等待着某一刻,等你脆弱的那一刻,它就会复发。”
这让鲁瑟里松了一口气。
因为自己不会变得脆弱,所以‘心痛’看来没有机会再复发了。
“你第一次‘心痛’,是什么时候?”那医生问道。
于是鲁瑟里将有关虫的部分通通删去,将他的回忆道来。
“看起来那个女孩对你来说很重要,她的一举一动对你来说都意义非凡。”医生听完后下了个简单的结论,看到鲁瑟里点了点头后,他接着说道:“那么,你这么想,如果你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孩了,你觉得怎样?”
如果再也见不到智慧女王了,鲁瑟里觉得怎样?
如果再也见不到那个将衣物乱甩在自己身上的家伙,如果再也见不到那个爱让鲁瑟里搜集一大堆人类食物的家伙,如果再也见不到那个会抚摸自己脑袋的家伙,鲁瑟里会觉得怎样?
室内的氧气是不是有点少?鲁瑟里突然感觉呼吸困难了起来。
真奇怪,明明虫的身体构造可以让它们不需要过多的氧气,明明就连面前这个人类都没有对氧气的突然缺失产生反应,可是为什么,唯独鲁瑟里会突然感觉到喘不上气?
那感觉回来了,时隔多年,那个叫‘心痛’的可恶的人类病再次闯进了鲁瑟里的胸口,它仍与当年一般势不可挡!
“你这家伙居然害我!”鲁瑟里感到愤怒,他站了起来。它要将这个把难忍痛楚带回给它的家伙撕碎!
“不,这可不是我导致的。”可那医生不慌不忙,只是耸了耸肩。“你只是记起了你忘记的东西,如果你要探寻自己,那么你肯定得正视自己的感觉才行。”
鲁瑟里试图平稳住自己的呼吸,可那感觉太难受了,他感觉自己都无法站立。为了不摔倒,他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
明明自己已经今非昔比,可在这病面前,它仍与当年一般无力。不,这无力感更甚!
“先生,我啊,是这样认为的。”那医生说道,“我觉得先生您的心痛肯定是因为后悔,您曾做过某个选择,您曾面临过让自己不知所措的选项。我相信先生您,先生一定是个会做正确事情的人。所以,我相信您那时肯定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可那却让您伤害到了自己。”
有这回事吗?
有这回事吧。
因为一听到这句话,鲁瑟里就会想起挽住自己一指的小小拳头。
“呐,鲁瑟里。要跟我一起背叛吗?”耳畔仿佛又响起这样的话语。
“可,做了正确的事,为什么还会后悔呢?”鲁瑟里不解。
自己拒绝了智慧女王。因为自己不只是智慧女王的女王骑士,更是魔蛊文明的虫。
这是正确的,这明明就是正确的事情。时至今日,如果让他去选择,他觉得自己肯定仍会选择这样做。他无法背叛虫群,无法背弃虫群之荣耀。
“这问题很难,我也回答不上来。”那医生笑笑,但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于是,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一个病人,他从小就喜欢画画,所以他一直想要当个画家。可是他的父母是医生,他们想让他学医,并且给他准备了常人无法拥有的资源。当画家,还是当医生呢?这个病人其实很幸运,他的父母没有强迫他遵循他们的意志。他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并且有着比常人更好的资源优势。于是,他权衡再三。是当个工资高,而且在这种战争时期需求旺盛的医生呢,还是当个收入不稳定,且在战争时期只能颠沛流离的画家呢?他最后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成了一个医生。但据我所知,他不太快乐。奇怪吧,明明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事,可他却总是会后悔。”
“医生,你是说...正确有时候未必正确。人的一生不应该是正确的积累,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应该违背自己。是这样吗?”鲁瑟里喃喃道。
他觉得自己抓到了某种感觉,可是这很难以言喻。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所说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就是心中抓住的那股感觉。
“不,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讲了一个故事而已。”可那医生再次耸了耸肩,“每个带着自己问题的人都会从我的故事里找出适合自己的回答,这个现象很有趣,我把它称为‘发现本心’。”
这让鲁瑟里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你不是医生,你不过是个玩弄语术的骗子而已!”
但医生没有理会这斥责。
“那就是你的答案了,鲁瑟里。”医生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表,“你睡了很久了,我想,你该离开这里了。”
“我睡了多久?”鲁瑟里问道。
“让我看看...XX小时XX分钟23秒,XX小时XX分钟24秒,XX小时XX分钟25秒...”医生的视线投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似乎是在看表。
“为什么还在记时?”
“因为你还未醒来。”
于是,鲁瑟里再去看那医生。
可那人已经消失了,同这个房间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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