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站起了身来,斗篷的下半部分沾满了泥土。
后山的泥土就是这么粘人,所以没有人喜欢在雨天走过这里。更别说是在这个鬼天气里,他居然蹲在这种地方用破石头堆一座空坟。
“喏,你看,我刚把你埋在那里。”那黑色斗篷的人突然拉住了身旁乱跑的小个子,指着这座空坟对她说道。
“呜...呀...”那个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小个子发出了不成句的声音。
黑色斗篷的人叹息了一声。
“我在说什么啊,你明明什么都听不懂。”他抚摸着那个小个子的脑袋,握住她冰凉的手,“很冷吧,我们很快就走。”
他正打算离开,却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于是,他转向了声源,那里,一个巨大的怪物正伫立。
可他没有吃惊。
因为那来者是鲁瑟里,而他是海姆·亚托克斯。
“你果然在这里。”身后,是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去了花店找你,可是只有那个小姑娘在那里。所以,我就在猜,你多半是在这里。”
“真好笑,到来头,居然是我的敌人最了解我。”黑色斗篷的人也不回头,将那个怪物的到来视作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你应该多休息的,即使刚被须拉佐用‘大妖精的眼泪’这种奇迹复活。你这种身体也是可能随时崩溃的。”
“这个不需要你们担心。”
他们本是死敌,可是,这个场合却使他们都失了战意。
他们都被须拉佐给利用,他们都失去了智慧女王。
这让他们感到自己胸腔中的情绪,除了对方以外再无他人知悉。
于是,也不多说什么。那怪物缓缓几步走上前来,也站在了空坟前,看着石头上新刻的名字。
“佩斯特。”鲁瑟里念道,然后,缓缓说道,“我以为会是佩斯特·亚托克斯。”
“她不属于我,她是作为智慧女王死去的。”
“但她生命的最后,在文明和你之间居然选择了你…她本可以拒绝那场交易的,撕毁条约对政客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但她还是签了那份文件,背上了背叛者的污名。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在看到了你的尸体后,她立刻崩溃了。她恸哭了起来,然后,须拉佐拿出了‘大妖精的眼泪’,它对智慧女王说它可以复活你,只要她签了那份条约,证明自己是背叛者。”鲁瑟里咬了咬牙,它从未这般不甘心,可也很快就恢复平静,“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背上了污名,然后,吃下了杀死脑虫的药剂,就这样彻底死去…留下来的只有这具精神是婴儿的人类身体。”
鲁瑟里说到这里,看了看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小个子,他倾下身子去看。
透过那斗篷,鲁瑟里看到的是佩斯特的脸,他看到的是佩斯特的身体。
只是那脸上没有表情,那身体里也没有佩斯特。
“即使你教会她说话,教会她常识,她也不会成为智慧女王的,你真的明白吗,海姆?”鲁瑟里不再看下去,他抬起头,对海姆说道。
留存于此的,只是一个精神年龄尚是婴儿的可悲躯壳而已。不管过上多少年月,她都只能徒添岁月,成长身体。
她失去了海姆所爱的那个灵魂。
所以她永远无法成为佩斯特,永远无法成为海姆所爱。
“我知道。”海姆说道。
她只是具皮囊,只是个累赘。
海姆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
可是,你能抛下她不管吗?
即使这具空壳里毫无希望孕育,即使看到她的时候你只会徒添悲伤。
可是你能抛下她不管吗?
再次回过神时,海姆看到鲁瑟里蹲下身子,将自己巨大的手掌摊开。
鲁瑟里的掌中有一朵小花,他将它轻轻放在坟上。
“晚安,我的女王。”
它不懂什么花语,花也是路上顺道采的,它只是想要把这朵花给它的女王而已。
海姆不懂。为什么那么大、蕴含了这么恐怖力量的手掌,竟能轻轻捏住这朵小花的茎,完好无损地把它拿在手中,并放下。
这可真是令人惊奇。
然后,鲁瑟里站起身来。
“你不回那个人类女孩身边吗?她跟我说,见到你就告诉你,她不会再生气,她在等你回家。”
“我给她寄了一封信。她迟早得学会一个人的,我也迟早得当坏人的,不如就趁现在…而且,我拜托过鱼店老板盖斯在我离开后照顾她一段时间了。我相信她会长大的。”
“我懂了。看来,现在我该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是敌人了’。”
“好老土。”
“我觉得很帅气。”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鲁瑟里从右腰下方第二块甲壳的缝隙中拿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海姆。
“烟?你学的坏东西可真不少。”
“人类的怪东西,智慧女王给的。说起来,我到现在都还没学会怎么用它,一用起来就会呛到自己。你要吗?我觉得现在是用它的气氛。”
“不用了。而且,它被雨水弄湿了,已经用不了了。”
“是嘛...”
于是,鲁瑟里又只好把它小心翼翼地塞回了甲壳里。
“对了,智慧女王给你留了一段话。”
“是吗?那快给我看看。”
“不是写出来的,她当时口述给我叫我传达的。”
“真怪...算了,你说吧。”
于是,鲁瑟里深吸一口气。
“谢谢你,海姆,有你在的日子我非常开心,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果然,一切都没有这么顺利...等你醒来后,就忘了这些事情吧,把这一切当作一个梦就好了。
我希望你能在这个城市继续住着。然后,去恋爱、结婚、生子,去经历所有我没来得及经历的人类事情。
这样,等你死后,我就可以缠着你,让你给我讲你接下来的半辈子。
在此之前,我会耐心地等你为我积攒下故事。
如果故事太短,我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你得给我好好保暖,多吃东西,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海姆...
你喝醉那天晚上,对我说你好想我留在你的身边。
我真的很开心...
喂,海姆...
这是我的小小的任性的要求。
你可一定要活下去。
你要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幸福出来。”
到底是鲁瑟里遗漏了留言的部分内容,还是留言者的情绪波动不定呢?这话语竟然像是不连贯一般,像是将所有情绪拿来在一张白板上涂的鸦。
“真是一点都不煽情,你的棒读真是恶心...”
“这么恶心吗...”
“是啊,可把我恶心坏了...”
海姆像在呕吐一般低下了头,不让任何人看自己的脸色。
他像是真的在吐着,直把自己心中埋着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从眼中吐了出来。
万千思绪,最终都涌上心头。
啊,是嘛。
难怪不让自己跟安可儿说出真相。
真不愧是智慧女王,早就连失败后的事情也一并考虑。
只要不说出真相,在她死后,海姆的一切就能重回正轨。
那个女孩,用自己的牺牲为海姆换回了这五年的人生。
“为什么雨这么大啊...”
海姆伸出左臂右臂,疯狂地去拭脸上的雨水。
可他怎么都拭不干净。
鲁瑟里看着他,想说点什么。
但他的胸口像是塞了块巨石,这让他难以从口中排出言语。
于是,他望了望空坟。
他想说话。
他想对女王说话。
他想问女王为什么自己打败海姆后回去的时候不跟自己说说话,明明那是久别后的第一次重逢。
他想问女王是不是走得太急,忘记给自己也交代些言语。
他想问女王是不是恨自己,因为自己打败了海姆·亚托克斯,没能给他们一个幸福的结局。
……
女王,你能听得见我的话吗?
你走之后我的心痛更严重了。
可最好的医生都没能治好我。
我该怎么办啊,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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