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谎言编织是二人的悲愿

又下起雨了啊。

果然到了夏末雨天就会变得反复起来。

水落到身上会有微妙的凉爽。

浸上鞋尖又会觉得厌烦。

从水滩看倒映的风景很有趣。

一旁松垮的泥泞却会让人难以前行。

这样复数的感情交织起来。

反而让内心变得平静了。

勇者少女拿着社长给她的伞。

大概被怀揣了恶意、并不是雨伞，而是晴天用的阳伞。

虽然如此，也能够好好阻挡并不磅礴的细雨。

她举着那样明亮的阳伞，在昏暗的积雨云下用脚尖垫着水滩开心地旋转着。

“你很喜欢这种天气吗？”

“因为意味着丰收哦。”

不、我倒是知道瑞雪兆丰年这句话。

我从阳伞上透明的一面，悄悄注视着勇者少女。

我并不太清楚她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只是或多或少有一点细微的了解。

然而她偶尔会露出有些哀伤的目光。

看着地球的风景会发出惊叹的声音。

吃着以前没有吃过的食物，会挂着好看的，满足的笑容。

然而这幅天真的姿态前、她经历过怎样的苦难呢。

打倒恶役、暗杀腐败的官员。

失去了同伴、又踽踽独行。

从那个世界、一身是伤地逃到另一个世界。

又从另一个世界，完成了使命来到了我所在的世界。

那是身处和平国度的我所无法想象的经历。

连举着阳伞开心地旋转的她，美丽得异样，如同荒野开放着的纯白花朵。

病态而又旖丽。

盲目地同情他人是愚蠢的行为。

只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而已。

社长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对于这样纯白而又伤痕累累绽放着的少女。

难以放得下怜惜的感情。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抛弃过勇者的职责。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为了保护周围素不相识的人努力着。

就算她过得更加痛苦、走着荆棘遍地。

她也还是抱着勇者的尊严、近乎严苛地履行着所谓的义务。

这里并不像她所在的世界充满战乱。

她会跳到树上，帮小孩捡下卡住的气球。

也会把手上刚买的可丽饼递给路边的乞丐。

并不因为帮助他人的行为而自我满足、仿佛那就是平常的事情一样。

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

剑尖染着鲜血、剑刃沾着脏器。

她所行的又是什么呢。

打倒一方换取另一方的和平？

抢夺一方换取另一方的饱食？

杀害一方换取另一方的安心？

说到底、勇者就是那么好的身份吗。

像是超级英雄一样，高于常人，被所有人都尊敬着，崇拜着，然后歌颂着的存在吗。

让自救的人放弃了自救，把希望寄托在勇者身上。

让不自救的人放弃了努力，把希望寄托在勇者身上。

把对整个世界的期望，都寄托在那柔弱的肩上。

让她在战场上迎着箭矢冲向敌人。

让她在敌阵中举着长剑杀害对方——

“怎么了吗？”

“啊、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抱歉……果然还是麻烦你了。”

“不是你的错啦，是我自己的原因。”

深吸了一口气。

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我抬起头。

细小的雨滴落进眼睛。

并不觉得疼痛，只是习惯性地眨了眨眼。

如果她放弃勇者的职责的话，大概会在这里过上更好的生活、吧。

真是愚蠢啊我。

就像社长说的那样。

既没有力量，也不会魔法。

却摆着高姿态的样子，自以为是地施舍着自己的感情。

如果我能更强一点的话——

“来了、”

“什么？”

轰——

某个庞然大物落到了面前。

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人掀飞了起来。

勇者少女灵巧地跳到我身旁，攥住我的衣领，稳稳地落到了地面。

泥土的碎末和飞散的水雾遮盖了那个东西的正体。

只看得清模模糊糊的影子。

“躲开！”

勇者少女将我朝着另一面推去。

仅仅只是一瞬间、但那一瞬间的延迟却让她纳入了攻击的范围。

嚓——

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皮肤被撕裂的声音。

我落到了草坪之上、慌忙地站起身。

第二击朝着她的身体击打了过去。

涌起的风压吹散了泥土和雨雾。

我看清楚了在那之下、一只手臂满是鲜血，另一只手臂紧紧地擒住——尾巴。

是尾巴。

猫的尾巴。

比普通的猫大了十数倍，粗壮得像是金刚杵一样的尾巴。

怪物的正体昂起头嗷叫着。

不是可爱的喵呜喵呜的声音。

而是浑厚的、如同猛兽一般，凶恶的叫声。

大得外形都扭曲起来三色花猫。

那个、不是那天我们追勇者少女追到小巷的时候，躲在路边的几只野猫吗。

怪不得社长说要是不管我的话我会被吞噬得只剩下骨头。

不、要是当时就是这种等级的话连骨头也能轻松嚼碎吧。

巨猫的第三击。

毫不留情地把尖锐的爪子朝着她拍去。

勇者少女抱住它的尾巴，用力地往后拖动着。

因为那样的动作爪子的准心也稍微偏后了一点。

落到了一侧的地面。

石板像是碎片手雷一样爆破了开来。

我俯下身，听见头上的灯柱传来重物撞击的巨响。

勇者少女接着那样的气压跳了起来。

然后直直地朝着巨猫的脑袋踢去。

“呜啊啊啊啊啊——”

正中眉心。

但是受到痛击的巨猫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胡乱地挥舞着双爪。

还停滞在空中来不及闪避的勇者少女被狠狠地拍了出去。

轰——

直直地撞上了灯柱。

钢铁的材质弯曲成可怖的角度。

勇者少女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大口地吐出了鲜血。

“小心！”

难以支撑起那样的扭曲、灯柱的上半部分倒塌了下去。

没能躲过的她被砸倒在了地面。

虽然有些不合气氛、但此刻的我只想大声呼叫警察。

不是有监控的吗！警察呢！

快要震撼弹丢那个怪物啊！

虽然如此、可那大概是警察也解决不了的程度。

说起来好像这种超现实作品里面警察都不怎么出现？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在维持治安，神盾局吗。

“呜、”

怪猫还有些疼痛的样子，巨大化之后看起来不那么可爱。

浑身充满肌肉感的样子。

那样的三色花猫咧开流涎的大口，发出呼哧呼哧怪异的笑声。

虽然很遗憾，但我并没有超能力。

也不会魔法，更没有师从超人圣白莲。

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的发生。

唯独只能在心里讲着、狗派势力怎么还没赶到，之类毫无意义的吐槽。

社长总是说，身为恶役，要有恶役的基准。跟正派所不同的是，并不需要在意正确与否。

只要任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就行了。

讨厌的东西就唾骂。

喜欢的东西就宣扬。

不掩盖自己的感情、想要做的话就去做。想要逃避的话就去逃避。

虽然我觉得这大概是平时总是邋邋遢遢的社长为自己找的借口。

不过用到这里倒是相当合适。

因为我是恶役嘛、所以并不需要去做正确的事情。

因为我打不过啊。

既没有超能力，也不会魔法。

没有转生成史莱姆，也不是氪星来的怪物。

那么所能够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我望着被灯柱压着、无法动弹的勇者少女。

还有摇晃着尾巴，朝她靠近的，巨大的三色花猫。

迈动着脚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过要收拾的东西也只有社长的阳伞而已。

因为是恶役、所以不需要光明正大的手段。

我朝着——

怪猫的身后冲了过去。

偷袭！

朝着它的眼珠子投去了一把断掉的剑刃。

那时捡到勇者少女的时候，她掉落的剑刃。

因为担心被攻击，虽然是匕首一样长度的短刃，我还是给收了起来。

“唔。”

砸到它的眼角、毫无痛感的样子。

啊、毕竟是破碎的勇者之剑，由凡人使用大概没什么威力。

但是我可是、恶、役、啊。

兵者、诡道也！

冲到它的背后。

连头都不屑回过。

挥舞着尾巴朝我砸来。

挨上这一击的话，搞不好我的身体会直接变成碎片。

鲜红色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一地。

连安葬都相当困难吧。

不过只要是地球的哺乳类生物、都有一个通用的弱点。

只要比尾巴更快就好。

我举着阳伞。

朝着它身后、那个唯一的弱点。

朝着它的腚眼子狠狠地捅去——

“喵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呜啊、发出了相当惨烈的哀嚎啊。

库哈哈哈哈哈——

想要发出社长那样，气势十足的笑声。

但是前方太过汹涌的味道让我不太长得开嘴巴。

巨猫翻到在地挣扎起来。

仅仅只是翻滚的冲击，就将我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背部传来坚硬的泊油路面的触感。

疼痛沿着上下撕裂了开来。

我奋力地睁开眼。

勇者少女拾起了掉落的断剑。

然后跳了起来，从上空将断剑狠狠地刺入巨猫的身体。

恍惚中看到了青色的光。

非常温暖、柔和的光。

那样的光顺着断剑，从巨猫的身上流淌回勇者的身上。

破碎的剑刃也变得光滑了起来，断掉的一端缓慢地再生了。

等到光芒消退之后、勇者少女举着漂亮得如同崭新的长剑、而三色猫也变回了原本的大小。

看来结束了啊。

虽然手段有点下三滥，不过身为恶役这种程度还是原谅自己好了。

可是这样一来、完成了约定的勇者少女就会被社长抓去拿赏金了吧。

不、只要好好地协商的话，说不定能让两个人和解——大概是不可能了。

至少让她能够留在这里。

体验原本体验不到的生活。

享受之前所没有的安宁。

可以带她去迪O尼游乐园。

去美食街。

去风景很好的雪山。

啊，对了，要给她买个手机，体验一下现代科技的魅力才行。

“哟。”

我费力地向她打着招呼。

勇者少女并没有回应。

因为战斗得太过惊现。

所以我都忘记了还在下雨的事情。

湿润的触感顺着背后蔓延了开来。

天空落下的雨滴浸到眼角，让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并不是觉得不适。

只是细碎的雨点反复着落到脸上，有些烦闷的感觉。

“这是、第三只猫了吧，终于可以回去了啊。”

我向着她搭着话。

并没有得到回应。

“回去之后我会向社长求情的，你放心好了。”

路灯被折断了、光线也变得昏暗。

她的发梢染着那样昏暗的光，垂落在脸前，遮住了表情。

“没问题啦、别看社长那个样子，怎么说呢——虽然是恶人，但实际上也不坏哦？啊，这句话好像有点矛盾。”

不自觉地说个不停。

不是因为勇者少女颤抖的指尖。

不是因为她微微抽搐的身体。

也不是因为她望着我，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只是想要让这个一根筋的勇者，放下所谓的责任，只让自己、只有自己就好。

让自己享受一下、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把期望丢掉。

把包袱丢掉。

把背上的、别人寄托的东西全部丢掉。

要成为恶役也无所谓。

要辜负他人也无所谓。

仅仅只是。

这样的期望着。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果然还是、不得不去——”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可贵的。

“履行身为勇者的，使命。”

可恶、等等——

剑刃朝着我、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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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多久了呢。

我也不知道。

因为经常身处战场的勇者，所以相当能拿捏分寸吗。

并不是太严重的伤。

也并没有怎么流血。

只是稍微动弹一下，就会撕裂般的痛楚。

我躺在地上，望着天空。

被雨幕所笼罩着的，暗色的天空。

淅淅沥沥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不知不觉变得磅礴起来了啊。

我并不讨厌雨天。

也说不上喜欢。

水落到身上会有微妙的凉爽。

浸上鞋尖又会觉得厌烦。

从水滩看倒映的风景很有趣。

一旁松垮的泥泞却会让人难以前行。

这样复数的感情交织起来。

反而让内心变得平静了。

不、唯独一份感情还从残留着。

在雨天想要天晴的时候。

在晴天想要下雨的时候。

并非对于气候，而是对于自己。

要反抗那样巨大、无形的怪物。

从心底升起来的无力感，以及对自己的厌恶。

这当然是很天真的想法。

大概就是中二病吧。

但是勇者也好。

社长也好。

看着那自己所不能触及的能力，才会在心底露出小小的羡慕与嫉妒吧。

视线晃了一下。

雨停了吗——

并不是的样子。

而是某一把，小小的伞停留在了我的上方。

“怎么了，一副被女人抛弃了的样子。”

熟悉的声音。

完全没有傲娇的感觉，只是非常温和，让人觉得安心，安心到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所以都说了，不要相信漂亮女人哦。”

“啊，社长自己不也是。”

“我可不是周芷若啊，要说的话，我应该是那把削人如泥的屠龙刀。”

是削铁如泥吧。

想要发出笑声。

但是伤口太痛，只发出了喘息的声音。

“勇者她、”

“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提前找来了她师父，大概现在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吧。”

“是这样吗——”

“走吧。”

“去哪里？”

只是下意识地问了出口。

并没有期待回答。

但是社长微笑着。

用手心旋转着伞柄。

边缘滑落漂亮的水花。

“你以为是去做慈善吗？当然是，把那个欺负了我可爱社员的家伙。”

——金色的长发。

碧蓝的眼眸。

穿得像是翘家少女一样。

即便如此也觉得，十分地安心。

她说着。

“狠狠地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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