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羊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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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您醒啦,太好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会痛吗?

难道您不记得昨晚的事?从警局回来后,您随即昏过去。您说想喝点烈酒,于是我端来威士忌。您一口气喝干,便像摊烂泥似地……

您在警局被问了许多问题,想必疲惫不堪,这也难怪。

或许真如坊间谣传,这栋宅子受到诅咒。一对亲姐妹,居然成为杀人命案的被害者与加害者……

红叶小姐有如大朵玫瑰般冶艳,性情刚烈;青叶小姐则如同樱花般娇羞梦幻,温柔可人。

如果告诉认识她们的人,其中一方死于另一方之手,十个人里面,有十个人都会认为是姐姐红叶小姐杀害青叶小姐吧。

然而,实际上,在六角形的闺房床上表情扭曲、抱着抱着便便大腹断气的却是红叶小姐,青叶小姐成为杀害姐姐的嫌犯,遭警方带走。

红叶小姐向来问题多端,怀孕期间仍照常在睡前饮酒,但在最后一刻,她还是发挥母性本能,试图保护肚里的孩子。

红叶小姐房间里的醒酒器,验出农药百草枯。为了防止误饮,这种农药添加臭味剂,十分呛鼻。若是闻得到那气味,应该不会把散发着恶臭的酒液喝进口中……是的,红叶小姐幼时得过副鼻腔炎,有嗅觉障碍。

虽然是一桩令人心痛的悲剧,但即使听到醒酒器上验出青叶小姐的指纹、在青叶小姐的闺房找到装百草枯的瓶子,我还是难以置信。如天使般慈爱的青叶小姐,怎么可能动手杀人?

您在警局见到青叶小姐了吗?果然,警方不让你们相见。青叶小姐一定非常害怕。若是能够,我想替她受苦。

青叶小姐认罪了吗?真凶应该另有其人。

不只是青叶小姐,那天晚上在屋内的人,都有机会在红叶小姐的醒酒器里掺农药,不管是我、女佣王大婶,或深夜归来的云帆先生。王大婶说,几天前才目击红叶小姐与云帆先生夫妻失和,激烈大吵……

这种话实在不该轻易出口,但一直以来,红叶小姐对青叶小姐极尽刁难之能事,就算被杀也不奇怪。我自幼和两位小姐一起生活,一切都看在眼里。即使如此,青叶小姐依然袒护红叶小姐:“姐姐是生病了。”青叶小姐真是慈爱又宽容。

您想听听两人以前的事?这样好吗?说来话长,而且不是什麽动听的往事,或许会妨碍您休养。

啊,不可以勉强!光是要坐起来就挺难受吧?您的脸色很糟,请先歇一下。这裡十分幽静,尽管宽心休息。老爷以前也在这里静养过。若觉得冷,我再添一件毯子……您还好吗?

好的,我明白。既然您那么想知道,我恭不如从命。

不,这不是什麽需要正襟危坐聆听的事,请您躺着吧。是啊,或许说着说着,可以找到证明青叶小姐清白的线索。

第一次见到红叶小姐的那天恍如昨日,历历在目。那一年我十岁,所以是距今二十年前的事,真是岁月如梭。

由于在林家帮佣的母亲猝逝,老爷收养无依无靠的我。

当初被带到这裡,我连话都说不出,只是茫然自失。我在狭小的地方长大,宅邸的宽阔与豪华震慑我的心神,像一个人被抛进异世界,连老爷对我交代什麽都浑然不觉。这时,一道歇斯底里的少女叫声响彻屋内:

“不要就是不要!”

我浑身一震,以为自己挨骂。

一阵粗鲁的脚步声冲下楼梯,紧接著,书房的门砰一声猛然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小我两岁的红叶小姐。

红叶小姐的漆黑大眼燃烧著怒火,甩动齐肩的黑髮,白色洋装包裹的身躯彷彿喷发出不耐烦。尽管如此,她仍美得教人屏息。

十岁的我心想:公主登场了。

啊,这裡是城堡,难怪会有公主。红叶小姐就是如此高贵、神圣,和我看过的绘本中的公主一模一样。

红叶小姐约莫根本没把我放在眼裡,她凌厉的眼神只瞪著老爷一个人,宣布:“打死我也不穿这么丑的衣服出门!”那件洋装胸口有个可爱的蓝色小蝴蝶结,款式高雅,衬托出红叶小姐的美,我完全不懂她为何不满意。老爷遭红叶小姐的气势压倒,忘记责备她没敲门就进来的无礼,安抚道:

“那件洋装很适合你啊,你到底不中意哪一点?”

“全部。”红叶小姐回答,露出一点都不像八岁小女孩的妖艳表情,厉声说:

“我要穿青叶那件!”

老爷深深叹一口气,打圆场似地介绍我:“从今天起,她也会住在这个家,你们要好好相处。”

在红叶小姐那双漆黑大眼的注视下,我觉得自己变成毫无价值的蝼蚁。当时我穿著满是毛球的红毛衣,和母亲脏兮兮的褐色长裤,当然不合身。一想到在想到在唾骂那件美丽洋装的红叶眼中,我会是什么模样,真想立刻消失。我几乎要拜倒般低着头,红叶小姐开口:

“这件衣服送你,你穿比较合适。”

我诧异的抬起头,虽然不知所措,但那句话真的让我非常开心。若是能从这么美丽的人手中,得到如此漂亮的洋装,该有多美好!我瘦得像皮包骨,个子甚至不及比我年幼的红叶小姐,应该穿得下那件洋装。或许是看透我眼里的渴望,红叶小姐冷不防脱下洋装扔向我。洋装远远偏离我坐的沙发,掠倒老爷喝到一半的咖啡杯,掉在波斯地毯上……我只是茫然凝视着,黑色污渍在纯白洋装的胸口逐渐扩大。

“哎呀,对不起。”红叶小姐笑着道歉。

现在我懂了,红叶小姐是故意的。至于质疑为什么,当然是要伤害我。

听到吵闹声,老夫人和夫人现身。老夫人是夫人的母亲,是本地的大地主,执掌这个家。一看到我,老夫人明显一脸嫌恶,夫人更是仿佛撞见脏东西。尽管还小,我仍明白自己不受欢迎,甚至遭到排斥,顿时觉得羞愧不已。

然而青叶小姐——躲在夫人背后,提心吊胆窥望的青叶小姐,只有她一对上我的视线,便露出开心的微笑,有些腼腆地点头致意。

看着青叶小姐通透白皙到略带病态的皮肤,及美丽的亚麻色长发。我不禁联想到降临人世的天使。相较于华贵的红叶小姐,她的五官美得内敛,散发楚楚可怜的气质,让人不自觉想守护她。姐妹俩仅相差一岁,但比起成熟的红叶小姐,青叶小姐显得年幼、可爱许多。

正看得入神,忽然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一抬头,只见穿衬衣的红叶小姐瞪着我和青叶小姐,目光刺人。然后,她指着青叶小姐大叫:

“我要穿那件衣服,除了那件以外都不要!”

当时我真的大吃一惊。因为青叶小姐身上的白洋装,和刚才红叶小姐脱掉的衣服,款式一模一样。

不过仔细一瞧,只有一个地方不同。青叶小姐胸口的小蝴蝶结不是蓝色,而是粉红色。

最后,红叶小姐换下那件洋装出门。经过这场骚动,原本预定同行的青叶小姐发起烧,卧病在床。青叶小姐患有哮喘,体质孱弱。

不知为何,红叶小姐对青叶小姐怀有异常的嫉妒心。

只要青叶小姐得到红叶小姐没有的东西,红叶小绝不会放过,立刻动手抢夺。忘记是什么时候,有一次老爷去欧洲旅行回来,给红叶小姐买了美丽的孔雀绿胸针,而青叶小姐的礼物则是蓝眼珠的洋娃娃。青叶小姐非常喜爱那个长的像自己的洋娃娃,起名为“绿叶”,十分珍惜。但几天后,那个洋娃娃变成红叶小姐的。我惊讶地询问青叶小姐,回答的却是红叶小姐:

“是青叶给我的。青叶,对吧?”

青叶小姐一脸悲伤,一句话也说不出。

然而,红叶小姐并不是想要那个洋娃娃。

他不是想要拥有它,只是想把它从青叶小姐手中抢过来。

没多久,长得像青叶小姐的洋娃娃就被丢掉,蓝眼珠挖出、手脚四分五裂,模样惨不忍睹……

青叶小姐向老爷哭诉,姥爷责骂红叶小姐弄坏洋娃娃,但红叶小姐眉头不皱一下,满不在乎的说:

“我才不会做那么野蛮的事。”

抢走洋娃娃的是红叶小姐,如果不是红叶小姐,会是谁弄坏的?可是,她那样斩钉截铁地否认,好心肠的老爷无法再逼问。

当天晚上,我去青叶小姐的房间,想安慰她。

青叶小姐颇为开心,我们在暖炉前愉快地闲话家常。青叶小姐非常爱书,拥有许多装帧精美的昂贵绘本。她说只给我一个人看,让我欣赏她最珍惜的一本。

那绘本叫《贪心的狼与好心的羊》。

贪得无厌的狼谎称快饿死,吃光朋友小羊家中的食物。这样还不够,狼又吃掉盘子、锅子、桌子,甚至门板。所有能吃的都吃光后,狼把朋友小羊也吃进肚里。狼总算心满意足,想约小羊去散步,但小羊不见踪影。这是当然的,小羊早被他吃掉。最后,孤零零的狼无法忘记小羊,希望小羊再对它好,便撕开自己的肚子,是一则有点可怕的故事。不过,插图非常棒,尤其是可爱的小羊身上纯白的毛,就像软绵绵的棉花糖,难怪狼想吃掉它。小时候,我曾用脸颊去蹭那感觉软绵绵、暖呼呼的羊毛,没想到竟传来滑溜溜,冷冰冰的触感,吓得哭出来。

没错,我读过一样的绘本,是父亲送给我的。得知这个巧合,青叶小姐惊喜不已。那是似乎是国内很难买到的珍贵绘本。

实际上,拿绘本给我的是母亲,我不确定真的是父亲准备的礼物。因为我只有母亲……

我们一起读着绘本,房门突然打开,红叶小姐走进来。下一瞬间,绘本便落入红叶小姐手中。

那是青叶小姐的宝贵绘本,请还给她。我恳求粗鲁翻页的红叶小姐,只见他唇瓣浮现老成的笑,说如果我答对问题,就把绘本还给青叶小姐,接着,她将翻开的绘本拿到我面前。

左边一页是吞下盘子的狼,右边一页是递出锅子的小羊。

“你觉得青叶是哪一个?是小羊,还是狼?”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小羊。”

不管怎么想,青叶小姐都不可能是狼,而是善良的小羊。

“真可惜,答案是这个。”

红叶小姐冷笑着,刷地一声撕下狼的那一页,将绘本扔进燃烧的暖炉。事情发生在转眼之间,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这个傻瓜,青叶是狼啊。继续当她是小羊,你也会被吃掉。”

红叶小姐抓住我的手,硬拖出房间,还把揉成一团的狼的那一页,丢向看着暖炉泪流不止的青叶小姐脸上。

从此以后,我不得不跟在红叶小姐身边,随侍在侧。她用美丽的眼睛注视我,命令我陪着她,我无法拒绝。一开始,我以为红叶小姐中意我,其实并非如此。她完全当我是下人。

红叶小姐只是看不顺眼我跟青叶小姐要好,想从她身边抢走我而已。

即使如此,我仍会背着红叶小姐,偷偷前往青叶小姐的房间。为了排遣寂寞,青叶小姐沉迷于手工艺。青叶小姐手很巧,不管是编织或刺绣,每一样成品都极为精美,一点都不像出自孩童之手。

青叶小姐使用的裁缝箱,也是她亲手做的。打开贴上花布的小篮子,里面是一座缤纷花园。剪刀和顶针等所有裁缝工具都装饰着花朵,嫩绿针山上排列着缀有立体花卉的五颜六色珠针,犹如百花盛开的小丘。与其说是裁缝工具,更像是青叶小姐的精心作品之一。

青叶小姐正在制作一个软绵绵的可爱布偶,和绘本中的羊一模一样。我非常期待成品,但几天后造访青叶小姐的房间,布偶仍未完工。我询问青叶小姐,她说宝贝裁缝箱不见了。想必是红叶小姐擅自拿走吧。

“青叶小姐,为什么不讨回来呢?”

“姐姐也许要用啊。”

红叶小姐怎么可能会使用裁缝工具?红叶小姐和青叶小姐不一样,笨手笨脚,最讨厌琐碎的手工。前几天,她连把线穿过针孔都没办法,于是大发脾气,把手工课的作业全推给我。

当天晚上,我拜托红叶小姐,说如果是她拿走青叶小姐的裁缝箱,请问物归原主。

“我拿那种东西干什么!”

红叶小姐冷不防推我一把,害我差点从楼梯摔下去。

但我还是不放弃,趁着红叶小姐不在,偷偷翻找她的房间。

抢走青叶小姐的东西后,红叶小姐便心满意足,总是随便乱丢,我以为能够很快找到裁缝箱……然而,拼命找遍每一处,却不见青叶小姐的裁缝箱踪影。

或许是我恳求红叶小姐的缘故,几天后,一项物品以意外的形式回到青叶小姐身边。

那天,宅邸中只有红叶小姐和青叶小姐两个人,我端出夫人亲手做的泡芙,青叶小姐吃得津津有味,却突然喊痛,哭了出来。仔细一瞧,她的唇间竟流出血。可怕的是,青叶小姐拿到的泡芙里竟然藏了针——一支缀着立体花朵、色彩缤纷的珠针。没错,就是青叶小姐被抢走的裁缝箱中的珠针。

我反射性地望向红叶小姐。直瞅着青叶小姐的红叶小姐,一注意到我的视线,惊讶地摇头否认:“不是我!”真是了不起的演技。红叶小姐反过来指责我,认为端泡芙给青叶小姐的人才可疑。确实,那个泡芙是我放在青叶小姐爱用的小花碟子上,但我把泡芙放在厨房,先送茶壶和茶杯到客厅,因此红叶小姐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轻易把针塞进泡芙。

我无法相信红叶小姐,约莫流露怀疑的眼神。红叶小姐看着我,豆大的泪珠忽然夺眶而出。

“为什么怀疑我?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她的泪水打动我。当时,红叶小姐是那么悲凄哀伤、楚楚可怜,瞬间迷倒我。红叶小姐哭着低喃:

“是青叶干的,这一定是青叶自导自演。”

我诧异地反问这是什么意思,红叶小姐说:

“青叶是披着羊皮的狼,她想夺走我的一切。”

接着,她放声大哭。我急忙轻抚她的背,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转向我:

“只有你相信我,对吧?”

我反射性的点头,连自己都大吃一惊。天使般的青叶小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尽管理智上明白,我的心却受到红叶小姐蛊惑。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我怎么有办法摇头?

平日,我总纳闷老爷和夫人为何那样娇纵红叶小姐,谜团终于解开。红叶小姐的泪水具有魔力,看到的人根本无力招架。

我觉得红叶小姐也很寂寞。夫人和老夫人似乎都只关心体弱多病的青叶小姐,不太理会红叶小姐。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能伤害别人。青叶小姐惊吓过度,好一段时间都食不下咽。

难道红叶小姐无法体会妹妹的伤痛吗?后来,红叶小姐更是变本加厉,完全超过恶作剧与骚扰的界限。

青叶小姐一直想养宠物,在她的哮喘症状稍微好转的十二岁时,这个愿望首次成真。

当蓝色的虎皮鹦鹉送到房间时,青叶小姐开心得跳起来。小鸟起名为“泰迪”,十分亲近青叶小姐。或许是青叶小姐总和它说话,不知不觉间,它甚至学会人话。

“泰迪、喜欢、青叶。”

鸟的羽毛并未导致哮喘恶化,不仅如此,托泰迪的福,青叶小姐变得比以前开朗、有精神。看到开心谈论泰迪的青叶小姐,对动物完全没兴趣的红叶小姐不禁感到羡慕,缠着老爷给她养宠物。

在青叶小姐心中,泰迪无疑是带来幸福的青鸟。

然而,幸福的日子并不长久。

一天,我陪放学回家的青叶小姐走到房间,发现门开了一条缝。纳闷地进去,只见鸟笼掉在地上,蓝羽毛散落一地,青叶小姐疯狂地呼喊泰迪的名字寻找它,最后我在角落发现它惨不忍睹的尸体。

泰迪背对我们倒在地上,脸却朝着我们。头可能被扭断,以不自然的角度歪着,流出的血玷污美丽的蓝羽毛。

我立刻猜到凶手。是猫,红叶小姐求老爷给她养的波斯猫。青叶小姐离开时确实关上了门。猫不会开门,肯定是有人开门让猫进去。

青叶小姐哭着质问,但感冒请假在家的红叶小姐事不关己地说,猫一整天都和她待在房间。然后,他反过来逼问青叶小姐,要她拿出是猫干的证据。看看那只猫,身上没有泰迪的血或羽毛,也许是它自己舔干净了。由于红叶小姐要求证据,我擦拭青叶小姐的房间地板,试图找到猫毛,但全是泰迪的羽毛,不知为何,连一根猫毛都没残留。

即使从青叶手中夺走的东西,由物品换成生命,红叶小姐也丝毫没受良心呵责,泰然自若。面对她的残酷,我心生一股莫名的恐惧。

中学毕业后,我立刻踏上护士之路。

我想为青叶小姐,及同样体弱多病的老爷有所贡献。

在看护学校聆听精神科医生授课时,我第一次想到,红叶小姐可能是生病。

医生讲解何谓心理病态,说明病患中有些人格异常者,会毫无罪恶感地伤害他人,或是犯罪。

这种人极端自我中心、容易发怒,完全不会内疚,所以不断恣意做出残忍的坏事。他们借谎言操控别人,察觉事迹即将败露,便假哭博取同情;若是质问他们,他们往往会恼羞成怒。这些特征,不就是在描述红叶小姐吗?尤其是“没有良知”这一点,贴切指出我长年在红叶小姐身上感受到的不对劲。如果红叶小姐那些匪夷所思的怪异行径和旁若无人的举止,是因欠缺良知,一切都解释得通。

缺少良知,又贪得无厌,就会夺取别人珍惜的事物。听到这里,我觉得红叶小姐属于心理病态,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据说,这种人看到别人拥有自己没有的好处,就会觉得不公平而记恨,并暗中陷害对方,毁掉对方,以使双方地位平等。

我询问讲台上的医师,怎样才能治好这种病?答案是残酷的。当时,心理病态被人视为无法矫正,医师说为了避免遭到毒手,只能逃离这种人,我不由得陷入绝望。体弱多病的青叶小姐,怎么可能逃离姐姐红叶小姐。

后来,我涉猎各种书籍,吸收知识,但没有任何一本书或文献提到治疗方法。

我找不到解决之道,犹豫着是否该告诉青叶小姐时,青叶小姐突然主动找我出门。

那是个寒冷的冬夜,冰冷的雨仿佛随时会冻结成雪。

青叶小姐也许是心急,愈走愈快,途中发现不良于行的我落后,赶忙折回来扶我。青叶小姐是太担心了——担心她留在公园的黑色小弃犬。小狗在箱子里发抖,但一看到青叶小姐,立刻哼唧起来,摇着尾巴吃掉青叶小姐给的面包。如果带它回家,不晓得红叶小姐会怎么对待它。可是,把它丢在这里,小狗会禁不住寒冷生病吧。青叶小姐脱下开襟毛衣裹住小狗,悲伤地微笑。我想帮忙青叶小姐,于是绞尽脑汁,觅得个可藏匿小狗的地点。

那就是老夫人居住的别馆后方的小仓库。几天前,老夫人吩咐我去打扫。虽然是叫作小仓库,但对小孩子来说并不小。古董等重要物品都收藏在主仓库,这座小仓库只存放一些除草用的农具,及老爷假日玩木工用的工具。

带着小狗到小仓库,青叶小姐对宽敞的空间十分满意,开心地说“待在这里就不怕冷”。我在纸箱里铺上旧毛毯,那只像柴犬的杂种小狗高兴地舔我的手。

把狗养在这里,应该就不必担心红叶小姐发现。红叶小姐很讨厌严格的老夫人,绝不会靠近别馆。老夫人或许会听见狗叫,但老夫人溺爱青叶小姐,只要小姐恳求,便会答应收留。

那只黑色小狗起名为克罗伊。青叶小姐和我把小仓库打扫干净,铺上淡绿地毯,摆上青叶小姐做的羊布偶。那是一只靠垫尺寸的大羊,与五只小羊。青叶小姐放弃讨不回来的花园裁缝箱,以新工具制作。克罗伊相当喜欢这些温暖又柔软的布偶。跟羊睡在一起的克罗伊,模样真是可爱。

克罗伊虽然娇小,却十分聪明,只亲近我和青叶小姐。偷偷带它出去散步时,看到不认识的人,它会警戒地狂吠不止。即使红叶小姐发现它,想对它不利,它应该也会大叫,向我们求救。

每当受到红叶小姐伤害,青叶小姐就会去小仓库和克罗伊玩耍,维持心灵的平静。一天,青叶小姐对克罗伊低喃“姐姐是骗子”,我问发生什么事,她说原以为弄丢的独一无二的珍珠发饰,竟别在红叶小姐的头发上。而且,红叶小姐还面不改色地宣称是我给她的。青叶小姐珍惜的物品,我怎么可能拿给红叶小姐?

我觉得还是非说不可,便告诉青叶小姐。

红叶小姐恐怕是生病。

听完我的话,青叶小姐长叹一口气。从小,她就听一些老佣人窃窃私语,说这户人家好几代以前生出精神有问题的女儿,当时宅邸内还有用来囚禁那位小姐的牢房。

“原来姐姐生病。那么,我不恨姐姐。不好的不是姐姐,而是她的病。”

青叶小姐这样回答。她的温柔深深打动我,我暗暗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她。

然而,终究还是出事。

听到青叶小姐的尖叫,我赶到仓库,目睹宛如残忍童话的情景。那些布偶羊,看起来就像活生生的羊——曾经活着的羊。有些脚剪掉、有些肚子剖开、有些头砍掉,仿佛全流着血、倒在巨大血泊中翻滚。强烈的臭味扑鼻,我一阵恶心想吐,明明是羊布偶,却散发出血腥味,让我错觉自己站在发生惨剧的农场前。

布偶羊怎么会流血……?

青叶小姐一脸惨白,紧盯着一处,怔住不动。

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我发现靠在墙边的锄头和铁锹彼端,有罐贴着百草枯标签的瓶子,旁边倒着一团黑影。

青叶小姐想靠近,不小心撞到铁锹,但铁锹倒地的声响没传进我的耳中,全遭青叶小姐的尖叫掩盖。

是袭击羊群的狼。不,虽然像狼,却不是狼,而是狗,我们疼爱的小狗克罗伊。羊群流下的是克罗伊的血。克罗伊也倒在血泊中,如同绘本里的狼,开膛破肚——

笛声般的尖啸撕裂空气,我顿时回过神。青叶小姐的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剧烈喘气,显然是哮喘发作。我立刻捡起青叶小姐的小提包,寻找吸入器,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向放在包包里的吸入器。我翻过提包,把东西全倒在染血的地面,依然不见吸入器的踪影……

青叶小姐呼吸困难,咳嗽着挠抓喉咙,发作的症状明显比平常严重。我起身想去主屋找夫人求救时,瞥见血海中有一道反光。我不晓得那是什么,但另一边的羊肚子引起我的注意。靠垫尺寸的大羊,肚子呈现不自然的棱角。而且,青叶小姐当初用的是白线,但那只羊的肚子是用黑线缝合。我跑过去,猛力撕开羊肚皮。不出所料,里面的是青叶小姐的裁缝箱,打开一看,花园中收着青叶小姐的珍珠发饰和吸入器。

真是千钧一发。青叶小姐十分感慨,当时要是我跑去主屋,她恐怕早就没命。那场发作便是如此严重,甚至会危及性命。

离开小仓库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从血海中捡起反光的东西——那是红叶小姐的钻石耳环。

老爷将红叶小姐唤到会客室,质问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不懂爸爸在说什么。”

不论如何逼问,红叶小姐就是不肯坦承,始终傲慢地否认。然而老爷一亮出在现场捡到的耳环,她像突然变了个人,潸然泪下——留下蛊惑人心的美丽泪水。

“不是我,有人设计我!对,是青叶干的。一定是青叶故意陷害我!”

老爷打了红叶小姐。唯独再次,老爷难以原谅她吧。毕竟青叶小姐差点送命。

红叶小姐生平第一次挨打,一脸迷茫地望着老爷。青叶小姐轻轻按住老爷的手,仿佛在请求他别动手,下一秒,红叶小姐情绪崩溃,露出魔鬼般狰狞的表情大叫: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没人发现青叶的邪恶?为什么谁都没识破她隐藏在绵羊假面具底下的漆黑本性!”

尖叫似乎益发引燃愤怒,红叶小姐唾骂着青叶小姐,不断抓起会客室里昂贵的花瓶和摆饰摔破。或许她已无法控制自身的情感,连代代相传的家宝古壶、老夫人珍藏的古伊万里陶瓷绘盘,全拿来砸坏。

“住手!”

尖锐的一喝震撼室内,也制止激动的红叶小姐。

老夫人带着浓烈的白檀香膏气味,神情严肃地现身。

老夫人缓缓环顾屋里的惨状,不容分说地静静开口:

“红叶,这个家跟你断绝关系。出去。”

或许你会觉得时代错乱,但在林家,老夫人代表绝对的权威,纵然是她的亲生女儿,夫人——当然老爷也不例外,都无法违抗。

红叶小姐深深叹一口气,看着老夫人反驳:

“我是长女,把我赶走,林家不怕后继无人?”

“有没有你都无所谓,反正这个家有青叶。”

老夫人冷漠地丢下一句,换了个人般对青叶小姐温柔微笑,带着她回别馆。

红叶小姐咬住嘴唇,目不转睛地瞪着两人的背影。那双眼睛里,憎恨滚滚沸腾,像是在挑战,也像是自怜。

隔天,老夫人陈尸住处。

她是遭入侵别馆的歹徒杀害。

第一发现者是青叶小姐。老夫人没来用早饭,青叶小姐十分担心,前往别馆查看,目击骇人的一幕。

老夫人的遗体少一只脚。左踝被切断,消失无踪。

老夫人不信任银行,在房间的耐火保险箱里存放三百万到五百万的现金。当时保险箱打开,钱不翼而飞。只有老夫人知道保险箱密码,连家人都不知道。

老夫人的左脚似乎是活生生遭砍断,警方研判是歹徒为了问出保险箱密码,才残忍砍断。

青叶小姐说,她过去时别馆的门没锁。门窗锁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从老夫人小心谨慎的个性来看,不可能忘记上锁,极可能是老夫人让凶手进屋。果真如此,便是熟人所为。但老夫人招待朋友,通常都使用主屋的会客室,再怎么要好,也不曾请入别馆,因此房里只验出老爷、夫人、红叶小姐、青叶小姐,还有我和王大婶的指纹。

老夫人不是在脚切断时休克死亡,多活了一小时左右。凶手应该是趁这段期间问出密码,一想到老夫人死前究竟承受多大的痛苦,我就害怕得全身颤抖。

怎么?咦,脚尖觉得痛?怎么会……?

啊,您是听我描述,想象起那种痛楚了吧?所以才会有自己的脚也痛起来的错觉……我懂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叫“幻痛”吗?这样啊,幻痛指的是失去手脚后,不存在的手脚感到疼痛的现象。那夫人应该不是幻痛,该怎么形容才对?

自从目睹老夫人惨死,夫人就开始埋怨左脚隐隐作痛,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即使上医院求诊,左脚也检查不出异状,医生认为是心理作用,应该会随着时间自然痊愈,夫人却迟迟没复原。

不仅如此,夫人的言行愈来愈不对劲,重复着“昨晚老夫人到我房间来”之类的话。虽然没看见老夫人,但传来老夫人身上的香味。有一种叫“灵臭”的现象,据说人死后,有时会嗅到那个人生前抽的烟味等等……

夫人深信老夫人的鬼魂会来找她,是想申诉冤屈。

我认为夫人是受到罪恶感折磨。

后来,凶手没落网,追诉期就这么过去。可是,青叶小姐一直怀疑,杀害老夫人的是红叶小姐。

虽然没证据,但前天晚上发生那样一场争吵,加以老夫人猝逝,将红叶小姐逐出家门的事便不了了之。

听到青叶小姐的话,夫人可能无法继续否定对红叶小姐的疑心。如果生下自己的亲爱的母亲,是遭到自己生下的女儿毒手……

在这种可怕的念头驱使下,夫人进入红叶小姐的房间,寻找行凶的证据——失窃的现金或凶器。红叶小姐发现此事,母女关系几乎决裂。

渐渐地,夫人不再提及闻到灵臭,却开始宣称老夫人打电话给她。一接起电话,老夫人便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呼喊她的名字,痛苦地倾诉:我的脚好疼,好疼啊……

读过护校的我,不止一次建议带夫人去看精神科医生,但老爷似乎顾虑面子,置之不理。

为了据说每晚打来的电话,夫人痛苦不堪,陷入忧郁。

我恳求青叶小姐带夫人去医院,但青叶小姐怀疑夫人接到的电话不是幻觉,而是红叶小姐打来的。如同青叶小姐推测,似乎真的有电话打来。要是有人打那种电话给母亲惨遭杀害的夫人,实在是恶劣到难以置信的行径。

青叶小姐认为,做得出这般泯灭人性行径的,只有心理病态的红叶小姐。

并且,青叶小姐怀疑“灵臭”也是红叶小姐搞的鬼。

老夫人喜欢抹白檀香膏,只要悄悄在夫人的房间地毯或寝具涂上相同的香膏,就能让夫人以为是老夫人到来。

然而,每一件事都没找到红叶小姐下手的切实证据,时间就这么过去。不,恶作剧电话并未停止,夫人被逼到受不了,喝农药自杀。

没错,就是红叶小姐这次喝下的农药,放在本来养着克罗伊的小仓库里的百草枯。

青叶小姐耗费四年的岁月,才真正从夫人的死亡中振作起来。

取得护士资格的我,没到医院工作,选择留在宅邸担任老爷的看护。夫人的自杀,导致老爷身心受到重创。

你问是我帮助青叶小姐重新振作的吗?

不,我没有那样的能力,一切多亏有沈先生。

青叶小姐为了考大学,请来就读名牌大学的沈先生当家教。指导的过程中,两人不知不觉萌生情愫。

向我表白两人正在交往时,青叶小姐的神情幸福得像要融化。以男性而言,沈先生外表略显清瘦,是个纤细温柔的美青年,两人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青叶小姐什么事都毫不保留地告诉我,却小心谨慎,不让红叶小姐知道。

只是,红叶小姐不可能放过青叶小姐的任何一点变化。

高中毕业后,红叶小姐没出去工作,带着众多男友四处游玩。

一天,我送沈先生到外头,发现一辆鲜红跑车停在宅邸前,红叶小姐穿着和车子同色的艳红迷你裙,走下副驾驶座。

面对红叶小姐的美貌,沈先生浮现惊讶的表情,看得入神。我向他介绍红叶小姐,沈先生触电似的低头行礼,再三吞咽口水,颤声自我介绍。

“有这么棒的老师,真羡慕青叶。请、多、指、教,喔。”

红叶小姐在沈先生的耳畔呢喃,双手钩住他的脖子,轻轻搂住他。沈先生浑身僵硬,表情像被雷击中。

太容易了。那一瞬间,红叶小姐完全夺走沈先生的心。

没多久,沈先生就向青叶小姐提出分手。

得知男友遭姐姐抢走,青叶小姐不晓得多么悲伤、多么痛苦……

这次,我真心建议青叶小姐逃离红叶小姐。幸好青叶小姐的身体大致恢复健康,她决定离开家里,搬进大学的宿舍。

青叶小姐一离开,红叶小姐很快对沈先生失去兴趣,轻易抛弃他。果然,她不是想拥有沈先生,只是想夺走妹妹的东西。

沈先生正为红叶小姐疯狂,无法相信她会突然变心,被甩了后仍频繁来访。红叶小姐拒绝见面,沈先生十分颓丧,我不止一次陪他喝酒浇愁,并安慰他、鼓励他。

你问沈先生后来怎么了?他大学中辍,突然断绝音讯,也许是去旅行疗伤。吃足红叶小姐那种女人的苦头,沈先生下回应该会挑选与她个性相反,温婉文静的淑女吧。

虽然搬出家里,但青叶小姐住的宿舍,就在开车不到一个小时的地方,所以我和青叶小姐经常见面,交换彼此的近况。

红叶小姐有一段时间前往首都,从事一些类似模特儿的工作,但似乎并不顺利,最后回到家里,游手好闲。

另一方面,青叶小姐好一阵子无法从失恋的情伤中恢复,不过到十九岁,又展开了新恋情。对方是为青叶小姐治疗哮喘的李医生。

两人年龄恰恰相差一轮,但李医生是富有知性、魅力十足的成熟男子,我不禁放下心,认为青叶小姐这次一定能得到幸福。

两人来见老爷,希望青叶小姐大学毕业就结婚。我将红叶小姐不在家的日子告诉青叶小姐,不料红叶小姐有所察觉。那天,红叶小姐没外出,在家一起迎接李医生。

红叶小姐穿上典雅的黑色洋装,丰盈的黑发挽得高高的,散发浓艳的成熟风韵。

看到红叶小姐的瞬间,李医生发出赞叹。

李医生称赞红叶小姐的美,红叶小姐的态度却与沈先生那时不同,非常冷漠。李医生应该也发现受到冷落,不停拿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

见红叶小姐意兴阑珊,青叶小姐和我都松一口气,不过,那恐怕是红叶小姐的策略。

我不清楚红叶小姐如何勾引李医生,相同情况再度上演。

这么一提,李医生的气质与沈先生有些相似。

身为姐妹,连对异性的喜好都会相近。

几天后,青叶小姐目击红叶小姐与李医生同床共枕,当晚便割腕自杀。幸好伤口不深,保住一命。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地抢夺妹妹的情人?

伤口痊愈后,青叶小姐前往外地。

这次她真的逃离红叶小姐,在远方展开新生活。

后来,伤害青叶小姐的两个人,红叶小姐与李医生结婚。

李医生住在这栋宅邸,通勤到市内医院上班。新婚期间两人争吵不断,不过大呼小叫,破口大骂的都是红叶小姐,李医生总是设法安抚……

约莫是厌倦这样的生活,或是认清红叶小姐的本性,感到害怕,不到一年,李医生就离开宅邸。据说,他没通知任职的医院,突然下落不明,恐怕是精神方面生病。

红叶小姐看起来落得轻松,没寻找李医生,与她的跟班们回到过去怠惰的生活。

您说我吗?不,我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栋宅邸服侍生病的老爷。夫人先一步撒手离世,老爷深受打击。五年前的夏天,从别墅静养回来后,连女儿都认不出……

我不可能抛下这样的老爷嫁人。这是我对老爷最起码的回报,而且我也很担心青叶小姐。

有段时期,我还忧郁青叶小姐会像老爷那样精神失常。

当时,红叶小姐夺走沈先生,青叶小姐的情伤未愈。

大学放暑假,青叶小姐从宿舍回家,却在走廊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我吓得摇换她,她很快醒来,却惊恐地盯着走廊一隅的冰箱,吐出可怕的话:冷冻室冰着老夫人的断脚。

我大吃一惊,立刻检查冷冻室,却没看到类似的东西。

青叶小姐说不可能,她确实亲眼看见,还前去检查,却没瞧见什么断掉的脚。

那冰箱是红叶小姐嫌屋子太大,到厨房拿饮料麻烦,要求设置的。除了红叶小姐以外,几乎没人使用。

当天,青叶小姐买来冰激凌,想放进冷冻室,开门的瞬间竟发现白得像蜡一样的一只脚装在塑料袋里,顿时吓昏。

青叶小姐曾目睹老夫人的遗体,血淋淋的腿部断面造成心理创伤,我担忧她是产生幻觉。

可是,青叶小姐似乎有不同的看法,认为果然是红叶小姐杀害老夫人,切下脚藏进冰箱。现在找不到老夫人的脚,是红叶小姐趁她昏倒之际,急忙处理掉。

老夫人是在六年前逝世,若是这段时间,脚一直藏在随时可能打开的冰箱里,实在不合理。

由于青叶小姐这么说,后来我便十分留意那冰箱。当然,一次也没发现断脚。

一年前的冬天,青叶小姐接到老爷的讣闻,睽违七年回到宅邸。

如今回想,老爷走的真是时候。要是老爷仍在世,就不得不亲眼目睹亲生骨肉相残。虽然他可能已不认得她们是自己的女儿……

青叶小姐在首都成为人偶创作家,获得极高的评价。她制作全家的人偶,放进老爷的棺木后,流下泪水。

假如红叶小姐还是过去的红叶小姐,应该会忌妒青叶小姐的活跃,巴不得将她从知名创作家的地位拉下来,彻底毁掉她的生活。

但红叶小姐也有重大转变。青叶小姐想必十分诧异,红叶小姐居然会迷上一名男士,为他倾心……

对象当然就是云帆先生。红叶小姐与她那帮跟班男友去旅行,途中结识云帆先生,坠入爱河。性格反复无常的红叶小姐竟会倾慕一名男士,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看到云帆先生的外貌,每个人都恍然大悟。云帆先生的祖父是法国知名画家,本身是碧眼的四分之一混血儿,英俊非凡。不只是英俊而已,云帆先生非常温柔,对待女性极为绅士、优雅,还继承祖父的资质,具备出色的绘画才华。

红叶小姐让出原本自己使用的,宅邸里最好的大房间,给云帆先生当画室。只要云帆先生开口,任何心愿都努力为他达成。从这一点也可看出,红叶小姐多么认真谈这场恋爱。

两人很快登记结婚,云帆先生以红叶小姐为模特儿作画——

云帆先生笔下的红叶小姐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神情恬静幸福。当然,红叶小姐并未收敛心性,脾气依旧极差,但相较于从前,感觉病症改善许多。

青叶小姐似乎打心底祝福两人的婚姻。

青叶小姐非常怕生,但或许同为艺术家,和云帆先生聊得十分投机,不一会就相处融洽。姐妹独处时仍有些尴尬,云帆先生一加入,红叶小姐和青叶小姐便自然卸下紧张,愉快谈笑。红叶小姐和青叶小姐亲密谈笑的景象宛如一场梦,我胸口一阵激动灼热。

青叶小姐回去首都没多久,红叶小姐便怀孕,云帆先生也决定举办个展,宅邸里充满幸福的气息。

您问为何老爷逝世后,我继续留在没有青叶小姐的宅邸?是的,当然有理由。不过,在这里自白,实在有些难为情。况且,不必我开口,您应该也有所察觉吧?请让我先说下去。

云帆先生为了准备个展,频繁往来首都与宅邸。缺乏云帆先生的陪伴,红叶小姐有时会歇斯底里,迁怒云帆先生,但没像以往那样,跟别的男人出游,排遣寂寞。

即使青叶小姐带未婚夫回家,红叶小姐也不会再横刀夺爱……大概是我的心愿传达出去,云帆先生的个展顺利结束后,过一阵子,青叶小姐突然回家。

青叶小姐没带未婚夫回来,但她偷偷告诉我:

“我打算和一个人结婚,跟姐姐一样,我肚子里有小宝宝。”

原以为青叶小姐重新踏进宅邸,不会再发生过去那样的事。然而实际上,青叶小姐返家不久,红叶小姐就变回过去的她,开始情绪失控,向青叶小姐发泄怒气。我猜想是怀孕期间情绪不稳,但原因似乎是夫妻失和。

刚才我提过,王大婶目击红叶小姐和云帆先生吵架,还躲起来偷听。她告诉我:

云帆先生怀疑红叶小姐不忠。

怀疑红叶小姐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种。

您在警局听说了吗?王大婶目击到的,不只是红叶小姐和云帆先生吵架而已。不愧是女佣,她颇擅长偷窥。

红叶小姐遇害那天,曾和青叶小姐发生争吵。

王大婶听见二楼传来对骂声,内容不堪入耳,接着发现两人在走廊扭打,最后红叶小姐将青叶小姐推下楼梯……

咦,您问我为什么没制止?

如果我在场,当然会挡到两人中间,挺身保护青叶小姐。

为什么我不在屋里?

当时我在打扫别馆后方的小仓库,所以很遗憾,没听见那场争吵。

要是我不在小仓库,或许能拯救一条小生命。

没想到被推下楼梯后,青叶小姐就流产了……

哎呀,您的脸色好苍白,您不要紧吗?净谈这些教人不舒服的事,是不是害您身体不适?真的要继续吗?好,我知道。呃,刚刚说到哪里?对,说到婴儿。

青叶小姐是厌恨红叶小姐害她流产,那天晚上才会在红叶小姐的睡前酒里掺进百草枯吗?听到多嘴王大婶的话,警方产生相同的想法,才会带走青叶小姐吧。毕竟不只是物证,青叶小姐也有动机。

咦,您说我不是相信青叶小姐的清白吗?

啊,也是,不知不觉间,我把青叶小姐当成杀人凶手。

当然,起初我期待能在往事中,找到青叶小姐清白的证据。然而,回顾两人昔日种种,我发现一些可疑之处。虽然都是小事,但累积起来,有时不是可看出背后莫大的恶意吗?

所以说完后,我的想法产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您愿意听我分析吗?

至今为止,我深信红叶小姐是贪心的狼,青叶小姐是善良的羊。但真正的受害者,会不会其实是红叶小姐?是的,不仅是这次的命案,包括过去发生的一切。

同时,是不是像红叶小姐说的,事实恰恰相反,青叶小姐才是披着羊皮的狼,或是——贪心的羊?

您问为什么?我想到也许红叶小姐并未撒谎。

红叶小姐自我中心、冲动好斗,即使伤害别人也不会内疚,这是事实。然而,红叶小姐不曾对我撒谎。或者说,红叶小姐的作风,是想要什么就直接动手抢,从来不会耍小手段。她背负撒谎嫌疑的事件,全与青叶小姐有关。仔细一想,从青叶小姐身边抢走蓝眼珠的洋娃娃后,没必要再挖出眼珠,扯断手脚。红叶小姐的目的是抢夺青叶小姐的东西,一旦到手,不管那是什么,她都会失去兴趣,随手扔开就遗忘。

有没有可能是青叶小姐捡起洋娃娃,暗忖与其再次让姐姐抢走,干脆亲自毁坏,栽赃到红叶小姐身上,好向老爷哭诉?

裁缝箱也一样。若是红叶小姐抢到手,应该会随意丢着不管。可是,我翻遍红叶小姐的房间都找不到。真的是红叶小姐偷走裁缝箱吗?

当时的眼泪……红叶小姐泪流满面,哭诉不是她将珠针放进青叶小姐的泡芙。我认为她的眼泪不是作假,那么,会不会是青叶小姐自导自演?

关于鹦鹉泰迪的死,青叶小姐一口咬定是红叶小姐唆使她的猫攻击,可是房间里只有鹦鹉羽毛,连一根猫毛都没找到。那么小一只鹦鹉,不必借助猫的力量,也能徒手拧断脖子。红叶小姐要抓泰迪,它一定会挣扎,但换成它最信任,总爱依偎撒娇的青叶小姐……我想象的情景太恐怖吗?

不过我可以断定,将裁缝箱藏在羊布偶肚里的,绝不是红叶小姐。当时我怎么没想到?大概是青叶小姐哮喘发作,我无暇深思。

之前我提过吧?红叶小姐最痛恨需要细心的手工,甚至没办法把线穿过针孔。即使扯得开布偶的肚子,又怎会不嫌麻烦地仔细取出棉花,小心塞进裁缝箱,再缝回原样?纵使是出于恶意,依红叶小姐的性格,弄到一半便会发脾气,丢开不管。喜欢这种阴险作业的,是青叶小姐。

没错,不仅是鹦鹉,小狗也一样。克罗伊只亲近青叶小姐和我,要是红叶小姐想靠近,剖开它的肚子,它一定会大叫向我们求救。然而,那天却没听见克罗伊的叫声。

倘若缝起羊肚皮的不是红叶小姐,将吸入器藏进羊肚子的,当然也不会是红叶小姐。如果连那般痛苦的哮喘发作,都是青叶小姐装出来的……

根本没做的事却全扣到自己头上,遭指责为骗子,还挨老爷打骂,红叶小姐会愤怒、失控,也是情有可原。

“为什么每次错的都是我?为什么没人发现青叶的邪恶?为什么谁都没识破她藏在绵羊假面具底下的漆黑本性!”

红叶小姐悲痛的呐喊不是谎言,青叶小姐邪恶的本性,只有红叶小姐识破。

然而,红叶小姐却遭青叶小姐算计,险些被老夫人逐出家门,真是可怜。

对了,还有老夫人去世后,困扰夫人的灵臭!青叶小姐说,是红叶小姐利用老夫人的香膏制造出灵臭,但红叶小姐根本办不到。因为红叶小姐有嗅觉障碍,无法察知气味。要是红叶小姐闻得到老夫人身上散发的香味,压根不会喝下掺有百草枯的刺鼻红酒。

假如红叶小姐是冤枉的,实际上全是青叶小姐自导自演——那么,青叶小姐才是恐怖的野兽。

青叶小姐为何要做那种事?唔,我实在毫无头绪。不过,我知道一点。

那就是——青叶小姐也是心理病态。

据说心理病态者中,有一类型会付出全副精神,彻底隐藏另一张面孔,装出和善的外表,隐秘且不为人知地再三犯下罪行。

红叶小姐不会撒谎,但个性古怪,或许两人是同一种病。姐妹俩都人格异常,实在可怕。

您说没有青叶小姐是心理病态的根据?只是您不愿意相信吧?何况,我的怀疑是有理由的。青叶小姐夺走红叶小姐最宝贵的事物,不是吗?

您也知道吧?那就是您啊,云帆先生。

青叶小姐想结婚的对象就是您,云帆先生。

居然夺走姐姐的丈夫,可见青叶小姐多么贪心下作。她居然还怀孕……

在青叶小姐回来前,我就隐约察觉两位的关系。提起您到首都准备个展时,那幸福的表情……其实您是去首都找青叶小姐幽会吧?红叶小姐想必也隐约察觉不对劲。

您晓得红叶小姐怎么确定丈夫和妹妹有染吗?

就是那幅画,您以青叶小姐为模特儿的画。那实在太令人震撼。

画上青叶小姐抱着尚未出世的孩子,满脸慈爱。那近乎神圣的美,仿佛是怀抱基督的圣母玛利亚。我仿佛清楚看见云帆先生的深情,而那是以红叶小姐为模特儿的画上缺乏的要素。没错,那是完美描绘青叶小姐羔羊那一面的圣母像。

您问我怎么知道那幅画?

我是在打扫青叶小姐的房间时,偶然发现。

您晓得那幅画的下落吗?

在红叶小姐的房间找到时,画被割得稀巴烂,不忍卒睹。

想象红叶小姐看到那幅画会是什么心情,我胸口一阵疼痛。

青叶小姐怀中的婴儿,拥有酷似云帆先生的美丽容貌。

而且,还画上一双与云帆先生相同的碧眼……

这么一提,青叶小姐将母子手册藏在那幅画后面,红叶小姐可能也看过。

大概是拿刀割烂那幅画时,红叶小姐无法克制情绪,越来越激动,才会把青叶小姐推落楼梯。

不,错不在云帆先生。跟红叶小姐那样的人生活,一开始刺激有趣,但很快就会感到疲惫。渴望平静时,您受到披着羊皮的青叶小姐勾引。您也是受害者。

您的心早离开红叶小姐,红叶小姐却怀孕了,所以您没提出离婚,对吧?于是,青叶小姐等不下去,直接找上门。

贪心是罪,但太过温柔也是一种罪。

您为什么要袒护青叶小姐?我说这么多,您依然执迷不悟吗?青叶小姐是贪心的羊啊。

为了从红叶小姐的手中夺走您,青叶小姐应该使尽各种手段。在您耳边告密,说红叶小姐肚里孩子不是您的,是不是青叶小姐?

咦,青叶小姐是听我说的?她在撒谎。果然,青叶小姐是狡猾又邪恶的骗子。

青叶小姐说,是我告诉她小仓库有百草枯?您问这也是她撒的谎吗?

您在哪里听到这件事?在警局?青叶小姐这样说吗?

不,青叶小姐的话是真的。

刚才提过,红叶小姐将青叶小姐推下楼梯时,我在打扫小仓库。我就是在那时发现装百草枯的瓶子。没想到夫人自杀后,农药依旧放在原处,我十分惊讶,一回到主屋,便立刻向青叶小姐报告:

不小心喝到会很危险,可以丢掉吗?

青叶小姐表示交给她处理,一把抢过百草枯。

当下,我注意到青叶小姐的裙子上沾着血迹。仔细一瞧,青叶小姐的脸色怎么苍白如纸?我询问发生什么事,青叶小姐不肯回答。随即昏过去。我急忙找来医生,才知道青叶小姐流产。

如今回想,要是我及时察觉青叶小姐的异状,就不会提起百草枯,也就能防止这起骇人的悲剧。

您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

请等一下,云帆先生,您以为是我让红叶小姐看到那幅画吗?

怎么可能?

云帆先生,请注视我的眼睛!

这是骗子的眼神吗?

您居然怀疑我,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呜呜……

不,您明白就好。我居然失态落泪,真对不起。

我太震惊了。我最不希望听到的,就是云帆先生说出这种话。

刚才您问我,为何我没逃离红叶小姐,一直留在这栋宅邸?

答案就是您啊,云帆先生。

因为有您,我才会留在充满伤心回忆的宅邸。我想天天看着您,与您呼吸相同的空气。

云帆先生,您察觉我的心意了吧?

然而,您却与青叶小姐发生关系,真是残忍。不过,我原谅你。现在我们可以像这样,不受任何人打扰,清净过日子。

咦,您问这是哪里?前面给过提示,您没听出来吗?喏,我不是说,以前这栋宅邸有牢房吗?没错,就是那间牢房。主仓库的深处,有一道不为人知的密门。

连红叶小姐她们都不晓得的牢房,我怎会知道在哪里?

答案很简单。这是理所当然的,一直到母亲骤逝,被带去主屋的十岁前,我都在此生活。

您问为什么?还用说吗?会被关进牢房的,除了疯子以外,只有通奸产下的私生子。

讨厌,何必露出那么畏惧的表情?我不是疯子呀,呵呵。

您害怕这个地方吗?如果只有云帆先生一个人关在牢房,或许挺可怕,但有我陪着,没什么好怕的。

我现在非常幸福。因为我一直梦想着能在这个狭小的地方,和云帆先生独处。讨厌,请别误会我是不检点的女人。只要是为了您,我什么都办得到。

既然如此,就放您出去?不行,云帆先生。我必须保护您远离贪心的羊。即使青叶小姐遭到拘捕,也不能轻忽大意。毕竟随处都有贪心的羊,顶着普通人的脸、普通地说话、普通地笑,完全混进普通人中。

不过,待在这里就能放心,我会永远保护您。

咦,红叶小姐口中的“贪心的羊”不是青叶小姐,而是我?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会是什么“贪心的羊”?

您说,经过居中调解,姐妹和解后,红叶小姐怀疑起我?

您说,我分别向两人提供假讯息。一方面向红叶小姐耳语,说青叶小姐撒谎,想陷害姐姐;另一方面,告诉青叶小姐,红叶小姐想抢夺妹妹珍惜的事物,导致两人反目成仇?

实在荒唐,这样我有什么好处?

我是“贪心的羊”?开玩笑,我哪里贪心?

如果我真的贪心,早就要求跟红叶小姐和青叶小姐同等的待遇。一样是姐妹,为何只有我地位如此卑贱……

是的,没错。我的父亲就是老爷。我们是同父姐妹,只因我是女佣生下的孩子,便得尊称血缘相同的姐妹“小姐”,忍受她们的虐待与不合理的对待。想要什么都能获得满足的那对姐妹,怎会明白我的痛苦?宽阔的宅邸里,在佣人的服侍下,她们过着无忧无虑的奢侈生活时,我却被关在阴暗发臭的牢房。

您注意到我的脚了吧?这不是天生的障碍。您觉得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是从梯子摔下来。小时候我试图逃离,导致我一辈子都得跛着一只脚走路。

我欺骗佣人们,说我带老爷去别墅静养,把他关在这里,短短一个月他就发疯。才一个月!我可是在这里整整待十年。然而,我却得继续忍受不当的待遇吗?

那是什么表情?您想说什么?

等一下,难不成云帆先生以为是我设计那对姐妹,让她们自相残杀?

欸,云帆先生,您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吧?我看起来像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吗?

况且,假设好了,假设真的是我不小心没关紧青叶小姐的房门,让经过走廊的红叶小姐看见靠在墙上的那幅画,我又何罪之有?

询问青叶小姐能不能丢掉百草枯时,我警告过她,红叶小姐闻不到气味,可能会误喝,十分危险。我是善意提醒,怎么会有罪?

云帆先生一开始就怀疑我吧?怀疑挖出洋娃娃眼珠、在青叶小姐的泡芙里放针、杀害鸟和狗、用灵臭与电话逼死夫人的,全都是我。

难道你要我回溯往事,就是希望我不慎说溜嘴?

咦,原来你是这么卑鄙狡猾的人。这是为了青叶?只要是为了青叶,你什么都肯做?那你不也是贪心的羊吗?

哎呀,讨厌,不小心大声起来,请恕我失态。这岂不是跟红叶小姐没两样?

云帆先生,今天警方也找您过去吧?

看来,警方在怀疑与青叶小姐外遇的您。其实,我曾有那么一丝期待。期待是您毒死红叶小姐,嫁祸给青叶小姐——为了一口气解决这对烦人的姐妹。青叶小姐敢不敢真的动手杀人,我是半信半疑。不过,我真是大错特错。云帆先生想听的往事,不仅没害我说溜嘴,反倒揭露青叶小姐的另一面,实在讽刺。

您说不去警局报到,会被当成畏罪逃亡?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吧。

若警方怀疑云帆先生是青叶小姐的共犯,只要让他们这么想,便皆大欢喜。

刚才趁着云帆先生休息,我把您的车子开到车站丢下。即使要找您,警方应该也会朝牛头不对马嘴的方向寻觅。

即使警方来搜索这个家,也找不到这个地方,请放心。老爷逝世后,便没人晓得牢房的密门。

对了,我已写信给青叶小姐。之前两位都用英文私下通信,您的信我都看过。我模仿您的字迹,由于我英文不好,只简短写一句“我们在天堂相逢吧”,是不是挺浪漫?

开放会面后,我就把信交给青叶小姐。只要告诉她云帆先生下落不明,她很可能产生误会。她情绪不太稳定,或许会想追随您的脚步……

云帆先生,您怎么突然激动起来?就算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出现。拜托,请冷静一下,云帆先生。

瞧瞧,喉咙都喊哑了吧?我立刻端茶过来。

我小时候没有,但现在这里也有冰箱。这是冰箱,那是保险箱。我把老夫人放在别馆的耐火保险箱搬过来。红茶和绿茶,您想喝哪一种?

哎呀,吓我一跳!怎么突然大叫?

噢,透过冰箱里的灯光,你看见里头的东西。

果然,您和青叶小姐一样误会了,这不是老夫人的脚。我没那种恶心的嗜好,保存鸡爪般的脚。

怎么会把男士的脚看成老夫人的脚?啊,青叶小姐看到时,因为过了很久,有些缩水,会错认也是难怪。

我吓一跳,没想到青叶小姐会打开冷冻室。红叶小姐讨厌冰淇淋,那冰箱的冷冻室总是空着。我没打算一直存放下去,只是事发突然,不得不暂放在那里。

谁叫沈先生想逃离牢房——

当初与沈先生四目交会的瞬间,我就明白这是命中注定。沈先生想必有相同的感受。尽管遭到青叶小姐和红叶小姐阻挠,最后沈先生还是选择我。身为姐妹,喜好的男士类型也会相近呢。

那是第一次,我只把沈先生关在牢房里。我坐在栅栏外,每天愉快地和他谈天说地。但毕竟我们还年轻,不久就无法满足于纯聊天,你懂吧?我们心灵相通,而且沈先生十分顺从,在他的邀约下,我进入牢房。不料,沈先生态度突然转变,推开我想逃走。明明就算跑出牢房,也不一定能出去外面……

既然他背叛我,自然必须施以薄惩,于是我取走它的左脚,让他无法再度逃离。不过,那是我第二次动手,似乎有什么疏漏之处,沈先生发起高烧,历经痛苦后,抛下我一个人走了。正值炎炎夏日,我立刻在这里挖洞把遗体埋起来,不过,至少要将他的左脚留在身边。当时没有这个冰箱,只好先放进红叶小姐的冰箱,不巧被青叶小姐发现。她以为那是老夫人的脚,所以事情没闹大,是不幸中的大幸。

啊,您刚才看到的不是沈先生。我是专情的女人,不容许外遇或通奸,一旦有新情人,就会彻底抛弃过去。况且,沈先生和老夫人都只取左脚,您看到的是双脚吧?

您以为是李医生?医生的脚,今天早上埋在那边。他是医生,给予我许多指导,帮助很大,应该不必再担心会感染。别看我这样,我好歹是个护士。

讨厌,不是请您不要突然大叫吗?真可怕。

啊,您看到毯子下面啦。到最后大家依然想逃,一开始就卸下双脚比较省力气。我充分麻醉过,一点都不痛吧?啊,刚刚您说脚尖痛,吓我一跳,原来真的会产生幻痛。

世上还有好多不可思议的事。

放心,云帆先生。您是画家,只要有手不就能画画?

瞧,怕您无聊,我把画图的工具都搬进来,请画我吧。是啊,希望是和青叶小姐那幅画一样的构图。请让我抱着长得像云帆先生的小宝宝。

等画作完成,我会代替红叶小姐和青叶小姐,为您生个小宝宝。

对了,红叶小姐遇害的六角形房间日照充足,就用来当儿童房吧。养只会说话的鸟和狗,您不觉得会很热闹吗?

即使孩子出世,您也不必担心将来的生活。

耐火保险箱里有老夫人留下的五百万左右的现金,一旦青叶小姐过世,包括这片土地和房子,林家所有财产,都会由老爷认养的我继承。

您不必工作,专心画我就行。其余的,我会为您打点妥当。

那么,马上开始吧。

我坐在这里就好吗?这个姿势如何?

欸,云帆先生,请答应我。

一定要把我画得比任何人都美。比红叶、比青叶都美……

哎呀,我这么要求,是不是有些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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