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位A+可都没有来呢。”

戴雪晴撑着下巴，慢悠悠地把一缕长发卷到耳朵后面去。这位文静端庄的优等生到了这时候已经可以说是性情大变了。她的身上还粘着尘土和几块干涸的血迹，想必是之前卫生间里那场混战留下的结果。

一之濑千花和夏初粼，目前被发现的两位能力评级为“A+”的人，双双缺席了这场难得的聚会。众人的目光在彼此之间互相打量着，其中多多少少地都投向了一之濑千泽很多次。作为其中一位话题人物的直系血亲，他此时垂着脑袋玩着手中的一块糖纸，没有一点要发表看法的意思。

“看这样子，你是和她们两位都接触过咯？”

说这话的是楚颐年。在发生今天早上的事情之前，一之濑千花是公认的唯一一位“A+”，另一位夏初粼在这几天里一直都没有引起过楚颐年的注意力。楚颐年自认为是掌控全局的人，夏初粼扮猪吃老虎把他摆了一道这件事让他的自尊心受了挫，以至于一谈起她的事他的话里就忍不住带刺。

事实上，单凭是有能力评级为“A+”这种等级——也就是比楚颐年还高一级的存在，就足以让他忿忿不平了。他不明白自己差在哪里。——打压他的还偏偏是两位女生。

“没错。”戴雪晴交叠起十指，并且勾起了淡粉色的唇角。“还记得能力评级的规则吗？攻击性和攻击能力，如果有一方不够就不会得高分哦。好好想想你差在哪里吧……而且，能力评级也随着想法的改变而变化，说不定杀人变多了就会像升级一样提升吧？……我现在可也到了A的等级哦。”

“那恭喜了啊！”

楚颐年一拳锤在了桌子上，把旁边的唐涟震得抖了一下。戴雪晴话里的讽刺他听得再清楚不过了，于是他不再忍耐，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兰曦吓得直往后缩，而齐臻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楚颐年，你想干什么？”

瞿涛站了起来，多少把戴雪晴护在了身后。

“你还挺护着这个**啊。我想干什么？我想把她的脑袋拧下来好给自己升个级！”

“你他妈再怎么也不能对女人出手，你还要不要点脸！”

“女人怎么了？女人犯贱就不能打了是吧？”楚颐年示威性地踏出了一步。

“——都给我坐下！”

彦青羽的一声咆哮打断了他们。这一声吼低沉洪亮，中气很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楚颐年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场会议里有另一位老师在，尽管那位老师的身姿就像个青少年，但他沙哑的嗓音和脸上的胡茬还是昭示了他的年龄。此时的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桌面，脸上的肌肉一阵一阵地发颤。

兰曦惊了，她没想到这位随和的老师还有这样的一面。

“你们干嘛呢？比期末成绩呢啊？”彦青羽抬起头，凶狠的目光刮过几个人的脸。他的手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好意思么，不觉得羞愧么，以杀害了多少同学为荣？拿这个攀比？！你们真的是北山高中的学生么，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

“……老师说得对，你们快坐下吧。”兰曦低着头小声说，不知道是真正赞同还是单纯地对眼前状况感到不安。

瞿涛没有动，他盯着楚颐年。而楚颐年笑了，仿佛眼前得来的滑稽感已经冲淡了他方才的暴怒，他突然爆发开的脾气又收敛回去了。“是，是，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要有位称得上是老师的人在，你们这群本性是附庸权利的乌合之众便会一股脑全聚上去。某位美术老师在这方面做得不太称职，不过看到还有您这样优秀的人民教师我就放心了。我为我刚才的唐突感到抱歉。请您来领导我们这些个迷失的灵魂吧。”

楚颐年利落地讽了一大堆，讽到彦青羽脸色铁青。但好在他还是看起来真的心情很好一样地坐下了。看他坐下后，瞿涛也坐了下去。

石阳眯了眯眼睛，好像在因为自己突然被提到而不爽。

“真可惜啊……和你们这群放弃了为人的底线的孤魂野鬼不同，我们这群‘乌合之众’还保留着自己的责任感。保护学生是教师的义务，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允许有人在我眼前被杀。当然，一会结束后出门去，你们这些垃圾大可在我眼不见为净的地方同归于尽。”

眼看着又要飘起浓烈的火药味，关筱雨清了清嗓子，插嘴进来：“你们忘了吗？你们的学生卡都不在身边，没有人用得了能力。所以请你们至少安分地开完这场会议，可以吗？”

瞿涛点点头。楚颐年没有任何反应。戴雪晴冷笑了一声。

学生卡——即正常校园生活中的北山中学校园一卡通——是不同于红名册的另一件身份证明。比起红名册来说它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但它是与能力直接挂钩的。不把学生卡带在身上就无法使用能力，但即便有了别人的学生卡，也无法使用别人的能力，而生者无论如何都无法使用任何能力。这些已经得到证实了。

这场会议开始前，负责安保工作的关筱雨对每个人进行了严密的搜身，搜查的其中一项目标就是这个学生卡。不过学生卡卡面上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无法区分生者与死者，也无法得知能力的名字是什么。否则大多数人大概不会乖乖地把卡片交出来。而为了防止意外出现，这些学生卡已经被单独存进了图书馆的带锁储物柜里——钥匙交由各自保管。

见气氛安静了下去，关筱雨又鞠了一躬，她游离在席下，开始缓缓讲起事先准备好的话：

“算上我和彦老师，图书馆的成员现今有五个人，而今晚应邀来的有七个人，也就是现在这间阅览室里有十二个人。红名册上显示现在死了十个人，而——有人记得这一届的参加者具体有多少人吗？”

“二十六个。”回答声来自远处的书架顶端，“每一届都是二十六个。”

“也就是说——”关筱雨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一点都不被突如其来的回话所吸引，“除掉四位缺席者，我们这些人就可以说是这个空间里全部的‘活着’的人了。”

但是不再有人注意她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书架的方向。书架的顶上出现的是那位幽灵一般的女孩子——空间的核心。没有人知道她是从何时起坐在那的。她窥视着所有人，如同鬼魅一般无处不在，知晓着所有的事却从不给人说明，这种种一切都使他们感到厌恶。有一些人站了起来，但是不敢走过去。

女孩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她的大半双眼睛都掩盖在长长的刘海底下。她交叠着双腿，身上穿着褪色到发白的旧校服，看起来就与一个正常人无异。

“你们好，又见面了。”她微笑着开口，“我的名字叫宁珠。”

绝大部分的人都见过这位空间的核心，当他们来到这个空间，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就是由这个女孩做出的说明与指引。他们不对她感到陌生，但极少人熟悉宁珠这个名字。做出反应的人是邵雨彤，她眯起了画着粗黑眼线的眼睛喃喃自语：“宁珠……宁珠？你是初二五班那个……！”

“看来有人认识我。”宁珠点头，承认了。

“谁啊？”大部分人仍然一头雾水。关筱雨缓缓走了过来，她是人群中最为镇静的人，连齐臻和彦青羽这两位和她熟悉的人都露出的迷惑不解的神情。宁珠的登场并不在他们的计划内，或者说，他们也没有能力让宁珠登场。

“抱歉，事先没有告知大家，但宁珠同学是我请来的特约嘉宾。”关筱雨语出惊人，“请各位保持秩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宁珠同学只能维持二十分钟左右的现身时间，在这二十分钟内，她会回答每一个人的提问。”

“——提问前记得要举手哦。”宁珠补充道。

哐当的一声后，石阳站了起来，他的脸色灰暗。身边的一之濑千泽正用惊讶的眼神看他。

“这位老师……？您要举手发问哦？”

“不。”石阳颤抖的嘴唇里吐出一个字，他的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我有急事，我要先离开……抱歉。”

关筱雨点点头：“好的，您记得带走随身物品。”

石阳无视了一之濑千泽问询的目光，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并重重地带上了门。众人的注意力被短暂地牵扯了一下，又回到了宁珠和关筱雨身上去了。楚颐年高高地举起了手，没等对面反应，就开口道：

“首先我要问你，对，就是你，关筱雨。你是怎么叫来她的？”

“……而且，还有一点我觉得各位也很感兴趣——关筱雨同学的相貌这么出众，在年级里乃至整个学校都会很有名气才对，为什么我之前从没听说过你？”

“你到底是谁？”

“对啊，我也从来没听过。”兰曦附和了一声。关筱雨笑了。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白色的睫毛就会弯起来，表情就像一个诡异的洋娃娃。她笑着，看了看彦青羽，又看了看齐臻，表现得好像被喜欢的人问了联系方式似的，透着股少女的羞涩。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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