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暗无光亮的商业区就像一座巨型怪物腹中的城市一般，等着将我们慢慢消化。一直没有停歇下来的枪炮声犹如阵阵肠鸣，加速着我们被吞噬的速度。

“鲍威尔！想办法到达那个位置！”我躲在掩体后，对着鲍威尔吼道，被重型机枪压得抬不起头。被打碎的掩体碎片不断掉到我的头上。“我们会想办法掩护你！”

“收到！”鲍威尔从背包掏出闪光弹，将引信拧到了最尾端，在簧片弹飞的一瞬间丢上了半空中。

“掩护射击！”我用最大力气喊道，从掩体后探出身子来对着对面的两挺重机枪射击。被闪光弹影响了视线的启示录士兵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重机枪的枪管再次对着我旋转了起来，差点把我打了个稀巴烂。

“分散！”我躺在地上对着其余的人喊道，余光瞥到了鲍威尔和另一名队员马上就要到达指定位置，这样就能形成优势的射击角度，然后发射枪榴弹……

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个哆嗦，除了眼睁睁看着半截胳膊飞上空中外，只剩下一声临终的哀嚎。

“隐形绊雷！”

我呆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犹如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绊雷……为什么我没有想到那个位置会有绊雷，那么明显的，能够威胁到机枪台侧面安全的位置不可能什么防备措施都没有的。和我们一样，启示录也是在这个区域为自己设下了防线，一道又一道，这是第几道？绊雷……为什么我没想到会有绊雷……

第二声巨响将我已经散掉的思考能力拉了回来，透过掩体中的缝隙，一支重机枪已经在滚滚浓烟中哑火了，鲍威尔毫不犹豫的跨过队友的尸体发射了枪榴弹，把枪手炸成了金属块。

我举起了手中的突击步枪，几乎是无意识的，完全是由身体主宰的从掩体后方站了起来，将组合式光学瞄准镜的远距离狙击组件扳了上去，远处是正对着鲍威尔所在掩体用重机枪疯狂扫射的启示录士兵。

眼前的一切都变慢了，狙击镜的十字线正中出现了转头看向我的启示录士兵的脑袋，而这在不停转动喷射着火舌的枪口也开始向我旋转了过来。身后似乎有让我赶快趴下的声音，但是现在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人类在愤怒时最简单最直接的欲望。

左手将弹仓用力扳到了12.7毫米匣，原本压缩的枪管瞬间弹出延长了三倍，我一边感受着子弹滑入枪膛的震动，一边看着重机枪散射的弹道离我越来越接近，但是现在的我完全感受不到恐惧，甚至不愿意想如果被击中了自己会碎成几块。

我现在只想让十字线的焦点停在那张丑陋的金属脸上，停在那两个像苍蝇一样巨大的闪着绿色荧光的眼睛中间。

然后用力扣动了扳机。

后坐力带来的震动只持续了几微秒，我看着捕捉到的子弹从启示录士兵的后脑旋转着消失在后方的废墟里的残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失去了一名士兵，这下鲍威尔所指挥的战术小队只剩下了两人，不能在这样下去。

远处还是依稀传来枪炮声，即使我们前进了这么久声音的大小却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我们一直在打转一样，没有接近到黑岩的位置。

“整队，检察弹药。”我站起来重新打起精神，看着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去给死去的队员送行。这一次，我站在他们身边的勇气都没有了，罪恶感在我心中开始积累。

可以说是再一次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无力。

但是，我们还是要前进。毕竟，我们已经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战了。

我从队伍后方再次将白岩背了起来。这应该是白岩自从搭载了小型脉冲炮后第一次进行实战发射，即使将能源补满，白岩依然处于意识模糊不清的状态，后背的散热器依然在缓缓冒着强制制冷时才会出现的可视状水蒸气，样子很让人担心。

“继续前进吧，”我对着卡特他们点点头，每个人都灰头土脸一脸倦态，所幸他们眼中还都闪烁着渴望战斗的光芒“我们快没时间了，检查完……”

“夜狼！”我的话突然被凤华打断了，“有目标在快速接近，二点钟方向！”

“什……”我迅速望向斜右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阿什利的火力小队正在动作娴熟的整理弹药箱，而在他们后边则是一排排足以遮挡视线的货摊。

“阿什利，过来！！”我直接将肩上的白岩扔在了地上，双腿最大出力直奔向他们，在我身后的卡特小队在迟疑了一秒后，也一同举盾上前，跟着我向着阿什利所在的位置跑去。握几乎是瞬间就跨越了四十米的距离，抓住了阿什利和另一名火力小队队员的手。

在我还没来得及调整腿部加速器的出力方向，我眼前的这栋建筑物一样的货摊像被坦克撞倒的砖墙一样倒塌了，卡特和队友用手中的盾牌从我们身后直冲上前，挡住了不断崩塌下来的货箱和商品之类的东西，但紧接着，其中一名队友就突然飞了出去，手中的防弹盾牌就像是玻璃一样变成了碎片，夹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飞散在空中。

“莱尔！”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抓着阿什利和她的另一名队友爬出了翻滚着烟尘的废墟，脑中已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不能回头。我抓着他们两人翻过了一座掩体，这才得以好好喘一口气的机会，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只巨型的机械蜘蛛撞倒了一排又一排的店铺像我们直从过来，挂在蜘蛛体侧搭载位置的启示录士兵纷纷跳了下来，开始对着我们射击。阿什利的重机枪和弹药都被掩埋在倒塌的废墟下，那里的烟尘现在还没有散去，让我们没办法知道卡特小队和阿什利剩下的那名队员的情况，但是刚才被撞飞的叫莱尔的战士现在倒在另一边一动不动，没办法知道是阵亡还是只是晕过去了。

“步行蜘蛛！”鲍威尔喊道，跌跌撞撞的向着我们跑来，“我们需要重型武器！”

我从掩体后抬起头，一只外形酷似蜘蛛的足有三米高的自走型机甲正在专心于抖落身上的建筑碎片，四只弯曲的机械爪支撑着身体，隐约可见有多个带有热量锁定器的感应机枪，而“蜘蛛”的主体为双层炮塔，上层有着坦克一样的炮筒，无法看清口径，而下层则是火焰喷射器的细长型炮口。

“啧。”

我不由想到了白岩的微型磁轨加速炮，或者是力量那双能够把一厘米厚的钢板砸出一个拳头印的钢拳，然而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阿什利的火力小队那挺被埋在瓦砾中的重机枪。

“鲍威尔，EMP手雷；卡特，掩护我。”我对着处在另一个掩体的卡特和鲍威尔喊道，卡特立刻张开了手中的盾牌向着我的位置跑了过来，步行蜘蛛立刻感应到了卡特的存在，两挺热感应机枪立刻开火，子弹噼里啪啦的打在卡特的盾牌上，就像一片密集的鼓点。

EMP手雷保险弹飞的声音传入了我耳朵里，我立刻拍了拍卡特的肩，指向刚刚被我们处理掉的启示录士兵所占据的机枪台。除了被鲍威尔的枪榴弹破坏的那挺机枪外，还剩下一台机枪，虽然不知道常规机枪子弹能不能对步行蜘蛛造成伤害，但除了这个我暂时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巨大的电磁场在步行蜘蛛脚下瞬间爆发，两挺热感应机枪很快安静了下来，但是步行蜘蛛其他的部分却不受影响，对着我和卡特转动了炮筒。

“一定是在装甲表面涂了防电磁干扰涂层，这狗娘养的。”卡特恨恨的骂道，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就在我们头顶爆开，犹如轻型坦克的炮击击中了我们身后的建筑物，各种灰尘和碎片落了我们一头，但紧接着一道火焰就向着我们席卷而来。

炮筒与火焰喷射器同时开火了，也许这就是炮弹打歪的原因。看来这个人工智能并不是很发达，但是火焰喷射器的威力并不会因为人工智能的智商而减弱。阴冷黑暗的地下通道立刻被染上火焰的橘色光芒，火焰所喷射的轨迹上由各种货物和货摊残骸搭成的掩体就像火炬一样迅速燃烧了起来。还在掩体后的其他人立刻在自己所在的掩体被点燃前后撤，阿什利还拉着白岩翻到了较后方的掩体处。

直射的火焰很快就追上了我们，喷射的易燃液体燃烧着喷到了卡特的盾牌上，盾牌上的防弹涂层就像被融化的油漆一样淌了下来，用不了多久这块特制的支援防弹盾牌就会变成一块平淡无奇的折叠钢板。

“夜狼，我们这样撑不了多久的。”我和卡特一起飞扑滚到了离我们最近的掩体后，卡特巨大的身躯差点将我撞出掩体。步行蜘蛛的火焰紧跟而至，掩体瞬间变成了一座大篝火，型号其中有很多交叉的钢条，才让这座掩体没有瞬间倒塌，还能勉强撑一段时间。

我抬头看了看，机枪台距离我们还有五十米，只靠卡特那面已经开始融化的盾牌是没办法坚持到那里的。穿过火焰的间隙，步行蜘蛛的炮塔已经对着我们转了过来，只要一发炮弹就能将我和卡特还有这个大篝火轰成渣。

鲍威尔带着仅剩的一名队员对着步行蜘蛛疯狂的射击，但是没有什么有效的杀伤装甲的手段，直接被步行蜘蛛无视了。阿什利和另一名队员在掩体间不断穿梭，试着吸引剩下两挺热感应机枪的注意力，并试着在攻击间隙中搜索弹药和其他有用的装备，卡特的另一名队员正在用盾牌掩护，以防他们被热感应机枪击中。

就在这时，一颗枪榴弹突然炸裂在步行蜘蛛的一条腿上，摧毁了上边的红外热感应机枪。步行蜘蛛立刻笨拙的转动身体和炮塔，开始想着鲍威尔的方向移动。

“好机会。”我立刻把卡特推出掩体，接着跑向机枪台。

“什……？！”

“卡特，我要你带着队员从废墟里把阿什利小队的重机枪挖出来，速度快。”

我的话音刚落，步行蜘蛛的炮塔就开火了，所幸所有人都规避着炮口的指向方向，无人受伤。炮弹落在了远处的黑暗中，直接消失了声音。

“阿什利，你的重机枪会被轻型炮弹摧毁么？”我听见卡特在指挥频道说道，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开什么玩笑，”阿什利就像自己家的孩子被瞧不起一样怒吼，“就算是重型反坦克炮也别想把我的重机枪上的油漆崩掉。”

“这可是你说的，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卡特，你不会……”

趁着卡特展现他的大块头有大智慧时我也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机枪台的位置，如果一切能按照计划来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但是大部分时候所谓的剧本完全就是一坨屎。

“啧，果然没有办法击穿装甲……”我滑到机枪座底部，试着从操作面板上寻找能够有效攻击步行蜘蛛的方法。然而很遗憾的是这架机枪所配给的子弹是专门对付步兵的，也没有额外的穿甲子弹可以用。高度机械化的启示录部队竟然没有多功能弹仓系统，这是在太少见了。

还是说这只是先头部队所用的便携可轻松拆卸搬运的简易式机枪台呢。

看到我已经坐上了机枪台，其他人开始全力吸引步行蜘蛛的注意力，以确保我努力拿下的战争机器不被一炮解决掉。我用力敲着没有任何语言标识的按钮试图去启动机枪的自动瞄准功能，然而很快就发现已经被我们打坏了。

“总之就先进行手动瞄准吧，”我坐上枪手台感受着机枪台自动上弹所传来的震动感，默默在心中说道，“总是先击破常规武器也能发挥作用的部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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