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以英法俄为首的协约国在与对同盟国的一战中大获全胜。德国战败,奥匈帝国解体,胜利的号角吹遍大英帝国的每寸土地。
此时的大英帝国正值冬季。虽受西风和海洋影响,全年温和湿润,但伦敦街头还是飘落起细雪。茫茫白雪阻挡不了人们对胜利的喜悦,相继在伦敦各条主干道上举杯欢呼。只有伦敦桥地铁站附近的图利街荒无人烟,冷冷清清。
因为世上最恐怖阴森的伦敦地牢落座于此。
地牢终年暗无天日,积水顺着缝隙一点一滴往下漏。墙壁上爬满青苔,边边角角是各色各样毒虫的栖息地。这里最不缺的东西大概便是瘆人的白骨。
两个狱守手拿提灯在地牢各处巡视。
“波德大哥,你说我们协约国大胜德国那群家伙之后,这座地牢恐怕日后没有作用了吧?”面相比较年轻的那位新人狱守得意洋洋地说道。
“不好说,战争这东西你刚想着好不容易结束了,没准下一波马上就来临。”脸上长满胡茬的粗汉狱守呷口烈酒,拍着新人的肩头大笑,“没事,没事,这地牢虽然恐怖但也没有什么危险。”
波德下手没个轻重,新人狱守龇牙咧嘴,慌忙退后几步。“话说起来那个安乐窝里关押的是什么人呐?只有她的待遇和其他囚犯不大一样。”
“嘘。”波德手快捂住新人的嘴巴,还警惕地环视一遍四周,确定安全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新来的不懂不要随便提及那位大人。小心闲言风语落入上头的耳里引来杀身大祸!”
“啊,这么恐怖!”新人狱守闻虎变色,顿时不敢多讨论一句。
波德又闷了一口酒,吐出一股长长的气来。“趁现在四下无人我还是跟你说清楚好了,免得你以后惹祸上身。被监禁在安乐窝里的大人就是那个为‘克里米亚战争’出谋划策,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师papu。”
“诶!!!”新人狱守大吃一惊,好奇心又上来了,急忙问道,“这种大人物怎么会被监禁在伦敦地牢?”
“那是因为她在这次的战争中被德国俘虏去了。你想,会议能信任一个在德国战地待过的人吗?即便她是女王身边红人海威伯爵的女儿。”波德冷笑道,同时怜悯起那个传说中的papu军师来。
“这也太悲惨了吧······”新人狱守愤愤不平,“怎么说军师大人也为我军做出过巨大的贡献!”
“好了,好了,你一个小小的新人在这里打抱不平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地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波德搂过新人狱守,大力地拍他的后背,“怎样?今天要不要去酒馆庆祝一番?”
波德奇大无比的手劲拍得新人差点五脏吐出,连忙求饶。待两个打闹的狱守离去之后,地牢又恢复到以往的死寂。罪大恶极的犯人都赶在冬季之前处决完了,整座伦敦地牢只剩下少部分罪行较轻且半死不活的囚犯。
地牢深处传来窸窣的枷锁晃动声,凭借渗透墙缝的光线依稀可见一个半蹲的长毛动物努力地伸直舌头,乞求够到漏下的水滴。白发垂地,骨瘦嶙峋,四肢被粗短的铁链拴缚,粗糙肮脏的脚腕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肉疤。仅堪容膝的安乐窝,不能站起也不能坐下,只能弯腰弓着腿半蹲。然安乐窝里关押的长毛动物就是刚才两个狱守讨论的军师papu。
比起水,她更渴望书籍。papu不太记得她有多久没触碰过书籍了,在这个昏暗的地牢里不分昼夜,不见日月。唯有堆满书籍的地方对她来说才是最为安心的,自出生以来便天资过人。两岁识字过百,三岁过目不忘,所以十五岁之前被父亲大人囚禁在不列颠博物院。十五岁之后的人生都是在战场和地牢里度过的。当她垂垂暮老的时候,她还是没能亲眼目睹过除了战场以外的世界,伦敦的大笨钟,莎士比亚大剧院只存在于书本当中。只有通过书籍,她才可以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地牢原有的寂静,光亮的烛火一时使得papu眼花,随后她的手链被解开。
“papu阁下,好久不见。”温润的男声在耳畔边响起。这个声音她记得,他是时常来地牢里探望她的沙曼少校。
papu抬起她空洞无神的眼眸朝声源望去,她的眼睛退化不少,只得模模糊糊地看清一个黑影。
“战争结束了。阁下,你也自由了。”沙曼少校语气有点沉重。
“我可以回博物院去了是吗。”一如既往地不带问号的语气。“父亲大人呢。他没有过来吗。”
沙曼少校沉默,将一把匕首扔到papu的面前。papu听见在她面前铁器落地的声音,双手往地面上摸索,摸到一把她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武器。
“沙曼少校。”papu疑惑。
沙曼少校犹豫一会,重重地叹息道:“女王陛下念你为我大英帝国立下丰功伟绩,特准你自刎。阁下你聪明绝顶,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papu捡起匕首,细细摩挲。她知道她本身是个怪物,因为她的名字取自于某本童话书里的怪物之名。更何况她没有身为人类的感情,世人如此害怕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阁下,你自刎之后,女王陛下会追封你和令堂更高的爵位。”沙曼少校安慰道。
papu举起匕首,她并不畏惧死亡。她的一生索然无味,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念,包括所谓的爵位。恍然间,风过脸颊,她的视野逐渐清晰。
金色的麦浪滚滚,湛蓝的天空干净透彻,阳光明媚。她躺在柔软的金色麦田里,仰视自由自在飞翔的白鸟,温柔的女声在她耳边吟唱莫扎特的《安魂曲》。
“号角响彻四方,
墓穴中的已死众生,
都将被逼走向主的台前。
受造的都要复活。
答复主的审讯,
死亡和万象都要惊慌失措。
展开记录功过的簿册,
罪无巨细,无一遗漏,
举世人类都将据此裁判。
······”
“沙曼少校,我们在麦田里吗。”papu表情木讷。
沙曼少校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年迈的papu,悲切地回答道:“阁下,伦敦的乡下才有广阔的麦田。”
“是、吗。”
刀光一闪,血花四溅。
初春,鸟啼婉转,冰雪融水。迎春花洋洋洒洒开遍乡野阡陌,尽头悄然出现一幢童话般的建筑物,红瓦白墙,绿蔓爬壁。这栋屋宅是韦福伯亚男爵的私宅,不过屋宅里的住客只有他唯一的女儿西洛·韦福伯亚一人。
伏在案头小憩的西洛·韦福伯亚双眼浮肿,垫在脑袋下的信纸被泪水打湿。因为她今天得知一个噩梦般的消息——父亲韦福伯亚男爵在拿破仑战争中殉职。犹记她年幼无知时母亲为保护她被土匪残忍杀害,失去母亲之痛足以让她万念俱灰,此后待在伦敦乡间的私人别墅闭门不出。而现在又传来父亲战死沙场的噩耗,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她已经失去了活着的希望,想着就这样沉睡下去吧,沉醉于一家三口团聚的美梦永远不要醒过来。
事愿人违,西洛终究还是苏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双目。身体竟如羽毛似的轻松,呼吸的空气清新微甜,这儿是哪里?空洞的瞳孔泛着灰色,茫然地打量周围。仔细观察此刻的西洛却发现与之前的她迥然不同,多了一份沧桑,少了一份稚嫩。她刚想起身,却笨拙地踩到裙角绊倒在地,顺手把桌面上的文房四宝打翻。泪印泛黄的信纸飘落到她的眼前,短短的几行字映入眼帘。
“亲爱的父亲:
您可爱的女儿西洛向身处天堂的您问安。战场上您是众人爱戴的将领,您的身姿英勇无比。您同时也是西洛最为敬爱的父亲,西洛比任何人都还要爱着您。愿您在天堂和母亲团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西洛·韦福伯亚 致”
西洛·韦福伯亚?这封信是西洛写给她已逝世父亲的,然而眼睛到现在还残留着的哭后酸痛告诉她,她正是西洛·韦福伯亚。papu在伦敦地牢里自杀后,灵魂寄宿到一位男爵的女儿身体里了。
papu,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西洛。西洛扶着旁边的书柜站起身来,她不太习惯穿这种长裙。为什么她会变成西洛·韦福伯亚以及这里是哪儿的问题对于此刻的她来说不再那么重要了。她嗅到了书的气味,堆满书籍的地方便是她的安身之处。
西洛的指尖一一划过柜上的一排书籍,莎士比亚的《维纳斯和阿多尼斯》、《罗密欧与朱丽叶》和《仲夏夜之梦》······由此看来真正的西洛·韦福伯亚是莎士比亚的忠实粉丝。
窗外响起匆促的马蹄声,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韦福伯亚男爵私人屋宅前,从马车上下来一位留有短短胡茬温文尔雅的男人。此时醉心于莎士比亚的西洛还不会知道,她的世界会因这个即将登门拜访男人变得不再只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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