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在天京都的市中心，有一栋高度接近一千公尺的塔状建筑。这是全华夏最为奢华的住宅楼，共有两百多层。里面的业主不是一方富商，就是军中大将。然而这也并不是说你有钱就能够在这栋大厦之中购得一室，还需要你曾经为华夏甚至为全人类做出过突出贡献。所居住的楼层越高，其业主的身份地位也就越高。

作为华夏最高学府的院长，夏御神自然也是在其中拥有自己的楼层，就是大厦的第两百四十二层。处在这样的高度，除了寥寥几座高度堪比这栋住宅楼的建筑之外，整个天京都都尽在脚下，颇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大气之感。

而现在夏御神正站在建筑的最顶端，也就是第二百五十层，满面笑容地为身旁一脸冰寒的慕容烟漓推荐着在此居住的优点。

“……住在这里，采光良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完全不用担心生活环境的问题。而且水系和雷系元素能量供应极为稳定，也不必为停水停电之类的问题而担忧。除此之外，我已经为两位元帅配备了最为舒适的家具，包括一套超大全息投影设备，用先进手段改造的能够迎合坐在上面的人的需求的可变形沙发，还有一张无比稳固的大床……”

此时的夏御神已是换回了正常的装扮，不过他这样简直就是从一个老神棍变成了一位房产中介。而慕容烟漓则像是他职业生涯之中遇到的最难伺候的一位顾客，无论夏御神表现得多么热情洋溢，她的脸色一直都是冷冰冰的。

“慕容元帅殿下，不知这样的布置，是否符合您和至高元帅殿下的需要？”夏御神紧张地问道。

慕容烟漓没有说话，她一边走，一边扫视着整间房子。房子很宽敞，但是若是只有两人居住的话可能会显得有些空，更何况莫落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还要在学院讲课；也很整洁，可谓是整洁到一尘不染。但正是这种完美，却让慕容烟漓有一种难言的不适。

她走到了卧室，里面的那张大床几乎占去了全部面积的一半还多，剩下的就是梳妆台和床头柜之类的家具。静静地看着大床，再联系夏御神刚才说过的那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娇羞一般的粉红在慕容烟漓的脸颊上一闪而逝。就在刚才的那一瞬，她竟是想到了那样旖旎的场面……

“不行不行，八字还没一撇呢！进展不能那么快呀……”

她低着头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俏脸，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门口。夏御神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门口，生怕做出什么让眼前这位少女不满意的举动。

“有劳你费心了。”慕容烟漓淡淡说道。

而听到这话的夏御神却是受宠若惊地连忙摆手，急声说道：

“哪里哪里！反正平时学院里面也没有我老头子什么事，如果您满意的话那就太好了……”

他的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但是我不准备住这里。”

常言道：人生就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这句话用在现在的夏御神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慕容烟漓的这句话无疑就像是一柄利剑抵在了他的胸口，使得他本已放松的心脏再度揪紧。

“可是这里……”

夏御神正欲出声，却是被慕容烟漓伸手制止，后者缓缓说道：

“这个楼层，有些不好。”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句话是在开玩笑吗？这肯定就是在开玩笑吧！但是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声名远播的慕容元帅殿下啊！素有“寒零女帝”之称的、一个眼神都是绝对零度的慕容烟漓啊！与其相信她会开玩笑，夏御神宁愿相信自己疯了。

“呃……那个……确实不怎么好……是我欠缺考虑了……”

就在夏御神组织着语言、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慕容烟漓却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她声音中的清冷里带上了一丝的伤感。

“这里，没有家的感觉。”

夏御神愣住了，慕容烟漓的这句话让他的思考直接停机，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为了化解夏御神的尴尬，慕容烟漓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了有关异星生命的事情上。她坐到了沙发上面，正想要翘起自己的二郎腿、展现出女王范的一面时，沙发的表面却是突然下陷，将她的身体都是埋在了里面。

“呃……啊……是的……”

夏御神不知道到底是否应该去直视慕容烟漓，因此他只是紧张的地站在一边，目光瞥向别处。

“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说着慕容烟漓竟是直接释放出冰系能量将沙发冻结，然后破开它的“束缚”重新站了起来。之后她来到阳台之上，双手扶着栏杆，双眼望向远方朦胧的地平线，青丝因为微风而轻轻飘舞着。

看着这道娇小而孤独的背影，夏御神的心中突然一痛。慕容烟漓所背负的她本不应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我们这些各大学院的院长、还有各联邦的总督、国家守护者们，都在奇怪您和至高元帅为何突然离开世纪联邦，杳无音信。如果有你们二位在的话，异星生命也不敢如此猖狂……”

虽然心中十分同情慕容烟漓，但是作为华夏最高学府的院长，夏御神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莫落和慕容烟漓的突然离去令得世纪联邦背后的金主们惊讶且愤怒，甚至有人出声威胁他们、勒令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之上。而另一位副元帅盖勒·伊乌希斯却是逐渐走入那些人的视线之中，以看似尽职的态度和刻意宣扬的实力来博取他们的关注，风头近来甚至隐隐有超越莫落的趋势。照这样下去，至高元帅的头衔，或许就要易主了。

“你真的认为，人类的溃败，是因为我们的离去么。”

慕容烟漓没有回头，她只是平静地望着远方，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了问句。

“嗯。”

夏御神点了点头，在慕容烟漓面前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夏院长，腐朽与堕落是源自内部的。”

慕容烟漓的声音很平静。

“根据世纪联邦约法，世界规则对三大世界元帅根本不适用，两大副元帅除了听命于至高元帅之外，没有遵循其他人意愿的义务。而至高元帅完全凌驾于世界规则之上，不受任何人约束。因此我们世界元帅不论做什么，都是完全根据我们自己的性格与道德品质，这些都是全人类有目共睹的。”

“而就在我和至高元帅殿下脱离世纪联邦之后，我却是听闻，有些世界级财阀的掌控者公然站出指责我们的行为，甚至对我们所做出的贡献进行污蔑。”

听到这里，夏御神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涔涔。虽然此事与他无关，但是感受到慕容烟漓愤怒的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确……确实是这样……”

“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是我们已经不是世界元帅了，还是说，那些人的权力已经在这个世界之上。”

“这个……”

“光是这些声色犬马、尸位素餐的人对至高元帅殿下的不敬，就足以判他们联邦宪法的最终处决法。”

慕容烟漓转过身来，她没有说出最后的那几个字，但是夏御神心中却已是了然。

最终处决法，又名异星放逐法，是在人类占领第一道门之后设立的一项地位在死刑之上的最为严重的法律。顾名思义，就是将被判罚者放逐到门另一端的异星世界，当然这就间接宣判了他的死亡。但与死刑不同的是，被判罚者到达异星之后并不会立即死亡，还会在异星那极限的环境之下生存一段时间。如果运气好遇上一只星兽，可能就只会受到一瞬间的痛苦；而如果是在异星辐射之下缓慢死去，那就非常的悲惨了。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甚至变异，感受着体内传来的难以排去的异样感觉，这种死法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我和至高元帅殿下，都是因为星兽而失去了自己的家庭，又因为世纪联邦而走到了一起。”

慕容烟漓重新面向远方，没有再去看夏御神。

“当时，联邦就是我们唯一的家。那一间间冰冷而充满着金属气息的宿舍，对我们来说就是最温暖的庇护所；那一位位面无表情的教官，就是我们最亲近的家人。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们。在对异星生命无尽的仇恨之中，我们慢慢长大了，走上真正的战场，直至成为世界元帅。”

“但是随着我们的成长，我们逐渐发现，那个曾经温暖的家，却是变了些许的味道。官员之间不再是团结合作、一致对外，而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世纪联邦变成了一个权力与金钱交织的欲望之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最终选择离开。”

“在这样的过程中，想必至高元帅殿下所背负的压力是最为沉重的。他一直都是站在帷幕之后，无声无息地为人类的未来而奋斗。时至今日，世界上也依旧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有些人对他的年龄嗤之以鼻，这些他都一笑置之。但是又有谁能理解，这一笑的背后，又有着多少心酸与不甘。”

“这，就是我们选择离开的原因。”

微风轻拂，那棉花糖一样的白云仿佛就从两人头顶上方略过。望着眼前的那道背影，夏御神沉默了。

这一天，彻底颠覆了他对于慕容烟漓的印象。换做是之前，慕容烟漓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么多，毕竟几乎每次都是“嗯”“哦”这类的语气词。但是现在夏御神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慕容烟漓不是一个真正毫无感情的战争机器，她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有着对于家庭和亲情的渴望。他无法理解，慕容烟漓的心灵为何如此坚强。纵使现实近乎扼杀了她所有的希望，她也最终站了起来，向着自己更美好的明天而不断前行。

慕容烟漓尚且如此，那莫落呢？那个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的青年？恐怕这抹微笑，比之慕容烟漓的冰寒还要沉重成千上万倍。夏御神已经不敢想象了。

“这次，多谢你了，夏老头子。”

慕容烟漓转过身来，夏御神也是完全呆滞在了原地。即使是面对比最高等级的崩星级星兽都面不改色的天京都学院院长，此时却是见到了他人生中迄今为止最难以置信的一幕。

慕容烟漓，居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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