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意识渐渐复苏的时候,首先听到的就是耳边嘈杂的谈话声。
“好吵……”
头脑里的思绪现在十分混乱。刚刚发生了什么呢……?
唔,这是什么气味!?好刺鼻……
像是将铁锈的气味放大数倍后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
尽管还不清楚这股味道的来源,但我对它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且,直觉告诉我,这是「不详」的气味。
我的眼睛猛然睁开。
红色。
“这是……”
红色,红色,红色,断肢,红色,头颅,红色,红色,断剑……
颤抖着的双手捂住了眼睛。
为什么……不就和那个时候一摸一样吗……
“真残暴啊……我这个前军医都差点吐了。”本杰明医生的声音传过来。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是劣魔剑,能在战斗中断成这样,也只有三四段铭文的魔剑能做到了吧?”是海因里希先生的声音。
“那个……伊芙,安德好像醒了……”
“我去看看。觉得恶心的话不用硬撑着的,快点去其他地方吧。”
“好的……”
海伦娜小姐马上跑远了,而堂姐沉重的脚步声向我这边靠近。
“安德。”
“我不知道……”
“安德!”堂姐一把抓住我的右手,就像是撕扯般的将它从我的脸上拉开。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向堂姐大吼。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停滞了。
我们沉默了许久。
“对不起。”她用极轻的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手。我被抓到半空中的右手掉下来,砸到了被染红的雪地上。
* * *
“对不起——!我来晚啦!刚刚在指挥官的办公室里做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来的刚刚好,马提拉先生。这是从他(dead person)身上找到的证件。这人你认识吗?”
“久等了,威兹德姆。我看看……老天爷,这上面怎么全是血啊!唔……山姆·查洛特?啊,好像是这个哨站唯一一个用魔剑的,刚刚翻资料的时候看到了。说起来「查洛特」这个姓,跟那个斯科菲尔德魔剑士团的塞德里克·查洛特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看都是巧合吧。”
“我觉得「Chariot」这姓超帅诶。对了,我问一句,这是谁干的?我可不记得我们公会里有这样凶残的法师。噢,如果罗斯布席或者德瑞格尔会什么杀伤型魔法的话就当我没说。”
“不清楚,但八九不离十就是德瑞格尔。”
“还真是她(she)啊……”
“不是,是他(he)才对。我说的是安德·德瑞格尔。”
“安德?那还真是相当有趣啊……”
“毕竟他有类似的前科,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就倒在血里。不过他看上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可怜啊……”
“也有可能……”维克多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安德·德瑞格尔在演戏,事实上他在全过程中都保存着理智——这种可能性也不排除吧?”
“啊哈哈,说是这样说啦。但是他杀掉的不是我们的敌人吗?我们现在既不是正规军又不是合法公会,用不着管什么国际公约里面说的「禁止对人使用高级杀伤性魔法」吧?”
“我们还是合法公会的时候也没怎么遵守过《芙洛公约》吧?别担心,我去跟他说几句话,不会为难他的。”
“让我去吧,维克多。”
“咦……会长!?”
* * *
“晚上好,德瑞格尔小姐。”我听到会长的声音。
“会长?你这是……”
“和安德说几句话。不会为难他的,就是说几句话而已。不过你在旁边的话就算咯。”
“但是……我还是不太放心……”
“堂姐……”我伸出手,握住堂姐与我一样冰冷的手。尽管没有抬头,我还是准确无误的抓住了那只纤细却有力,手掌上布满茧子的手。
“我已经没事了,让我和会长单独说几句话吧。”我努力露出微笑的表情,抬头看着因为突然被握住右手而转过身的堂姐。是因为错觉吗?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的眼神相比起平时的锐利,居然有些……难过?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恢复了紧闭的状态。
“那么……”她深呼了一口气,“我过一会儿再来。”
“谢谢……”我松开了手,这时我才发现,方才与堂姐的右手相握的那只手正在不住地颤抖,即使握拳也无法制止它的战栗。我连忙让它下垂,确认堂姐不会看出什么问题。
堂姐开门走出房间。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会长两个人。气氛对我来说也许更轻松了一点——我并不是介意堂姐听着我们的谈话,但是就在刚才,即便我在意识恍惚之中,还在惊讶于堂姐的反应。这绝对已经是超出伊芙琳·德瑞格尔的正常行为之外的情绪:惊慌、焦虑和不安。我当然为她还知道自己是她的亲人这种明明不用去证明的事情而高兴,但正因为是如此,她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也正因如此,我又多了一条无法原谅自己的理由。
所以,至少暂时的,让我的负罪感少一点吧。
此刻,我坐在哨站的休息室中的某张椅子上。暖气充斥着整个房间,我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但是……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安德,你觉得,那个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只有可能是我。”
“为什么只有可能是你?”
“因为直觉。”
“哦……?”
“维克多先生之前跟我说过,要相信人的直觉。会长难道不相信吗?”
“直觉吗……有意思。”会长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发生了变化,宛如……从看一个普通的人变成了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那么让我换个问法吧,就暂时默认这是你做的吧。你觉得如果这确实是你的所作所为,你有罪吗?”
“……有。”
“仅仅是因为杀人吗?这可是敌人哟。在战场上,杀死敌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不是的……是因为我杀了他,但还是没能保护任何人……”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滚烫的溪流开始在我的脸上流淌。
“为什么你会认为你没能保护任何人呢?”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我抬起头大喊,“亨利先生就在我面前死了,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的话,就……”
「就不会有人死去了」,我本想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事实上,我的确说出口了,但已经是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的,不成人声的喊叫了。
“先冷静一点,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先别太激动。”
于是,我花了接近五分钟的时间平复了情绪。我又回归了最初麻木的状态。
“我杀了人,但我没有因此救下任何人,也没有帮到任何人……”我低声呢喃着。
“所以,这就是你认为你有罪的理由对吗?”
“是的。”
“可是我认为,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解决了那个人,他有可能会往主要的交战区域冲,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不是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还有可能出现更大的伤亡。而且说起救人——你不是救了你自己吗?”
“咦……?”
“所以说,凡事都具有两面性。你只看到了亨利的死和自己杀了人的负面事实,却忽略的它带来的积极影响。”会长走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其实我刚刚看到了,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我瞪大了双眼。
“我越来越确信我没有看错人,你就是SC所需要的,真正的人才,安德。”
我和会长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请允许我向阁下表达感谢,安德·德瑞格尔先生。”
“向我……表达……感谢……”
我又把头垂了下去,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我救了……我自己吗?用这双已经染上鲜血的手。
但是,这反而是证明吧。安德·德瑞格尔连承担自己的无能都没用勇气,只能靠着片刻无自觉的爆发苟活于此。甚至在那一刻,我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没错,我救了我自己,我还活着。但是——
我仍然是一个懦夫,唯有这一点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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