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德瑞格尔先生?”
“是的。”
“这是寄给你的信。”
“谢谢。这是从哪里寄来的?”
“克拉蒂安街108号。”
那个地方是原来的白石郡郡政府大楼,现在被暗影皇冠作为临时办公楼使用。
“寄件人是?”
“是德瑞格尔副会长。”
堂姐吗……
“辛苦你了。”
“没事。那我先走了。”
自从奈特城被占领后、城中的邮政系统就完全停摆了。所以现在在城中送信的全部都是公会里被使唤跑腿的新人。眼前这位一定也不例外。送走他之后,我在房间里打开了信封。
是一张照片。
具体的说,是半年之前,还在安克雷奇堡的那段时间,里昂·斯蒂芬——也就是里昂·皮特凯恩会长带着我们几个新人去安克雷奇堡市区里玩的时候照的。会长、维克多先生、丹尼尔、凯莉、琼以及我在著名的「殉道者」铜像下照的合影。
仅仅半年时间,已然物是人非。那个胆小口吃的丹尼尔如今在公会中担任首席的装备设计师,凯莉·布朗特现在是我的堂姐伊芙琳的副官,冒失的琼还是天天跟在本杰明医生身后,但她也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军医了。维克多·马提拉更是不失众望的成为了如今「四人议会」中的一员,而会长和我……
里昂·皮特凯恩,那位可敬的领袖在四个月前的那天晚上,陨命于「铁壁骑士」的剑下。至于我,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向刚刚组建的「四人议会」提交了辞职申请。现在的我,早已不是暗影皇冠中的一员了。如今的我,只是一条躺在书海中逃避现实的寄生虫罢了。
四个月前,公会逃离萨尔辛后,以极快的速度集结了当地对政府有所不满的小贵族和庄园主们,联合奈特城里的市民,没有开一枪就成功占领了这座城市。在那之后,「四人议会」领导公会不断扩张势力范围,把白石郡的北方和北狱的东部全部吞入腹中。短短数月间,我们已经有了近万名可供随时调动的士兵。
当然,这些跟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短时间的麻木是精神状态不好,长期的麻木就和被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无异了。我正在变成我曾经最厌恶的人——或者说已经是了。
正在看着这张照片自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什么表情也没有吧。我从桌上拿起这张照片。如果天天看着的话一定会很难受,扔掉或者毁掉就更对不起会长和堂姐了。把它放到看不到的地方吧。那种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去翻的角落。
在我把照片拿起来的时候,看到背面还写了字。
「如果你想要过一辈子现在这样的生活,那就当我没说。但是我们现在很需要你,如果你有打算的话就回来吧。」
“Best Wishes by Eveline Drigger.”我一字一顿的读完了最后的文字。
明明是请求却写的跟威胁一样,不愧是你。我感觉眼角好像有点湿润的感觉,一定是错觉。
「我当然不愿意继续这样的生活,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再回到那里了。我累了。我是个懦弱的胆小鬼,所以无法忍受那种必须踏着同伴尸体前进的生活。更何况我从加入到退出,都没有做过哪怕是一点能帮到你们的事情。所以对不起,你们能一次次的原谅我的无能和软弱,我却无法原谅自己。」
我把这些文字写在了照片后剩下的空白处。
要想个办法寄出去吗……
不,果然还是算了。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把让人不好受的回忆连着我的狡辩一起埋葬到我永远看不见的地方吧。
我带着照片到了卫生间。藏在镜子后面吧。就在这之前,我打量了一番镜中的自己。
刘海已经把眼睛遮住大半了,虽然妨碍视线,但也还没到完全看不清的程度,等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再去处理也不迟。脸色白的让人害怕——但也就是那样。值得庆幸的是快四个月没打理脸上也没什么胡茬——太棒了,电影里的懦夫型角色的传统设定。我轻轻抚摸着镜中的自己,其实只是在抚摸之前我在房间里砸东西的时候被砸出的裂痕。这个时候,我的眼眶终于再也承受不住那份与泼洒而出的鲜血一样的灼热了。我发出了一阵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混蛋,有什么好哭的啊你这家伙。
“咚咚咚……”
是敲门的声音。
我直接拿手简单的在脸上擦拭了一下,顺手把照片放进上衣口袋里,跌跌撞撞的向门口走去。
“是谁?”
“我。”
我的手停留在门把手上,没有任何动作。我甚至不敢用猫眼去看一眼她。
“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收到照片了吗?”
“嗯。”
我的手在发抖。
“挺好的,我很喜欢。”在可怕的沉默后,我又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多余了的假话。右手依旧停留在门把手上,我不敢打开这道保护着我一个人的世界(牢笼)的屏障,尽管我知道真正属于我的世界在外面。
有什么东西靠在了门上。她是背靠着门坐下来了吗。
“你知道吗,父亲他……去世了。”
我浑身上下都开始颤抖起来。
伯父……不,几曾何时,我也叫过那个男人「父亲」。
“他是因为肺结核去世的。其实这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对不起,没有当时就告诉你。他在临终前说很想见你一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你也别自责,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父亲他……父亲他一定不会怪你的。他在临终前几天的睡梦里还在念叨着「安德是个好孩子」呢!相信我。相信我,安德,真的。”
她平时从来不用这种听起来很有活力的语气说话。和我曾经唤作伯父「父亲」,一样,我也曾经抛弃了堂姐(cousin)这个称呼,管她叫姐姐。在我们以亲姐弟一样的关系生活的几年中,与她相处的经验告诉我,每次她用这种语气说话,一定都是在掩盖心中的悲伤。所以在我听来,这故作活泼的语气仿佛像是在哀求一样。没有反应在神经上的剧痛在她说话时折磨着我的五脏六腑。
“安德,不,我的弟弟。如今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其实我很不忍心看到你天天都被自己的自责折磨。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有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也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工作……但是帮帮我吧,安德。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就跟我的手一样愈发颤抖。
“别这样……”我低下头,任凭再次湿润的眼眶中,一颗颗雨点般的水珠坠落到地板上,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在瞬间爆绽开来,在地上留下与它的存在一样卑微的痕迹。
我打开门锁,将向内打开的木门往房间里拉。
她一下子从地面上站起来,看着我。
“对不起,安德。你之前都说过不愿意了……对不起,看来是我多管闲……”
我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她。泪痕刻印在她的双肩上。
“这是……”
“对不起……请让我再维持一会吧……”
温暖的感觉传遍四肢。与记忆中的粗暴完全不同,轻柔的手也慢慢搂上我的后背。我有多久没有投入亲人的怀抱中去了呢?我不清楚,或许未曾有过,或许未来也不会再有了。
在温柔的沉默中,我说了一个可能有点多余,但一定没有关系的词语。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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