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告诉我,这个男人绝非等闲之辈。冯尔纳多·马雷特,这个名字我曾经有所耳闻。公会街总管,这个职务在纽芬兰近乎完全自治化的公会体系中是一个形同虚设的位置——至少大部分人是这么觉得的。不管是哪座城市,公会街总管都没有必要出席公会街的活动,甚至连上任的仪式都没有。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能做到在不露面的同时掌握公会街的第一手情报,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想,在幕后操纵公会街的局势也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啊……马雷特先生,你家里打扫的真干净呀。”
“承蒙谬赞。不过有什么事情请开门见山,哈尔斯小姐。”马雷特用沉稳的微笑回应哈尔斯。
爱德华难得一见的点头表示赞许。
“嗯嗯,这样啊。”哈尔斯终于收起浮夸的表情,“该怎么讲起呢……马雷特先生。最近公会街的示威,你一定知道吧?”
马雷特点头。他的表情至始至终都很稳重,我试图寻找他的微表情来透析他的想法,可是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短暂观察,我发现他是完完全全的扑克脸。他的伪装不是突破口,而是另一道铜墙铁壁。
“事实上,我们军情处对这件事情很关注,上头的人不想让事情闹得更大,所以今天我们来,是为了了解一下你对此有没有什么看法或者对策。”
哈尔斯的回答没有一句假话。虽然她已经确信马雷特是这次事件的推手,「了解一下你对此有没有什么看法或对策」这句话本身也并不假。上头的指令当然也是真的,只不过她特地绕开了母亲不谈。这是一个明智之举。马雷特的智商没有低到能无视哈尔斯身旁的我和爱德华,而他的情商也一定不会低到当面把母亲提上来。
“是吗。”马雷特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在这一刻,我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见到他以来最明显的神采。
这是自信的笑容,这是无法被称之为破绽的「破绽」。
“虽然我很乐意与你们配合,但是没办法,我也必须忠于自己的职务才行。”他说,“我作为克洛安公会街的总管,有权利选择把事情交给我放心的人,以免引起你们与抗议者们发生不必要的争端。”
「不想引火上身,但也不希望惹军情处的人不高兴,所以希望你们派个和我有交情的人来」。我这样解读马雷特说的话。以我对这些贵族出身公务员的了解,如此解读八成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放心的人……我知道了。”爱德华抢在哈尔斯之前说,“你要什么?你这种人一定不会缺钱,那么,是需要政界的盟友?还是什么阳春白雪的东西吗?要上等茶叶我也不是没有。”
“蠢货。对于你这种只喜欢威士忌和可乐的人来说茶叶只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别擅作主张把公会里其他人还要用的茶叶拿来当筹码。那罐制作技艺已经失传的茶叶是珀森家族当年送给公会的东西里最值钱的,你……”
“好烦。每次说起这种奇怪的事你的话就变得超多,我觉得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有气质。”
“别打断我说话。”
“不是,我还以为为了目标不择手段是老太婆的行事准则来着,看来是我误会了。原来她教出来的姑娘为了任务连一罐干枯的叶子都没办法舍弃呐。”
“一码事归一码事。还有,不要把事情扯到母亲身上。”
这个人,果然没有办法好好沟通。我分别与满脸尴尬的哈尔斯和马雷特对视了极短的时间。最后,我和爱德华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冯尔纳多·马雷特。
“唔……抱歉,诺伊尔先生,刚刚您问的问题是……?”马雷特赔着笑说。他兴许和哈尔斯一样是个喜欢给自己加戏的人,可是我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演技」。难道他所表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冯尔纳多·马雷特就是他的本性吗?
“哎……”爱德华长叹着,他现在一定在颅内咒骂着我们这些节能主义的大敌,“我刚才问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成为你「放心的人」。”
“啊啊,想起来了。其实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没想到军情处和西格……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有动作了。本来应该是那些人亲自来找我的,这帮人架子真是摆的越来越大了……哦!我想到了!”马雷特猛然一拍手,“刚才你在外面的时候,对我是如何观察你们的感到很不解,对吗——诺伊尔小姐?”
冯尔纳多·马雷特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大半,柔和却具有压迫感的视线投到我的身上。我的右手不自觉的挪到左臂上,狠狠地抓着冲锋衣的袖子,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扭曲的沟壑。
我不擅长,或者说是相当不擅长,完全不擅长在与陌生人对视的同时与其沟通。在那种环境下,出现在我心中的感情不是羞涩或恐惧,而是厌恶。特别是这一种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就像要把我的内心彻底翻个底朝天一样。我讨厌在我房间里乱翻的人,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都一样。
“我曾经与令堂交谈过,她觉得您的推理能力十分出众。我想您根据刚才的观察,一定已经看破我的手法了。如果您能在这里展现一番您的能力,我就认可你们了。对了,我没有在这附近安装任何的摄像头,也没有使用任何难以察觉的使魔或法术。怎么样,答案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你的选择由我来决定,对吗?”我轻声问。
“正是。”
该死。
与他说的恰恰相反,我直到刚刚还在被这件事所困惑。即使排除了摄像头的选项,我却愈发的感到困惑。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开始从进入小巷回忆起沿途的细节:走过一排排外壁上长满爬山虎的建筑,来到这栋被打理地十分整洁的屋子前。这栋房屋的一楼窗户紧闭着,二楼的窗户窗帘大开,如果站在那里一定会被发现。接着就是往下,下面有一个小院子,我在经过那里的时候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问题是出在那个地方没错。那个地方有什么……有一株桂花树,桂花树上有点点金桂,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清香?!
是嘛……原来如此。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我的脸上此时一定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这是胜利的笑容。
“看来您已经得出结论了,诺伊尔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告诉我们你的推论吧。”
我深吸一口气。
“其实非常简单。是楼下那棵桂花树。”我瞄了一眼另外三人,继续说道,“你们有想过吗?虽然现在这段时间,刚好是桂花原产国的九华桂花开放的时候。然而因为纽芬兰寒冷的气候,这里的桂花通常在八月开放,在九月初就差不多掉光了。门口的那棵桂花树上却还有桂花,甚至还有花香。这可不是种在大棚里的植物。”我停顿了片刻,看到马雷特没有明显的面部表情变化,只是微微点头。
“此外,那个院子里除了这棵树就没有再放任何东西这一点也很可疑,如果是盆栽一类的物品放在院子里比放在家里更合适,不是吗?”我看着房间里摆放在地上的盆景说,“看起来……就像整个院子都只是在为那棵树做陪衬一样。”
“那么,杰西卡小姐,您的结论是?”
“那棵桂花树是伪装过的使魔或者其他魔法道具生成的东西,可以和使用者产生感官共享。你在刚才的词措里用了「没有使用任何难以察觉的使魔或法术」,这句话相当的暧昧,因为你没有将「易于察觉」的术式包括进去,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划掉这个选项。那么,我们现在是你「放心的人」吗?总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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