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庄严的钟声回荡在四周,几只白鸽振翅从塔楼的顶端腾空而起,飞向被高耸的塔尖所遮挡的天际。
我走过这座有两百年历史的回廊,穿过圣洁的圣母像,进入摆满诸神塑像的中庭花园。面前的大门后,就是每周只对外人开放一次的大礼拜堂。大门并没有上锁,我轻轻一推,便走进了庄重的宗教场所。
偌大的礼拜堂能容得下六百多人在此祈祷、忏悔。大门正对着远处的大殿尽头,镶满黄金和宝石的大十字架和天父的塑像矗立在那里。映满神明和信徒们种种传说的彩色玻璃窗将阴冷的阳光反射在红毯和黑白的大理石地砖上,像是一位阴沉的信徒创作出的,压抑、病态却不乏神圣感的画作。
在平日里,我的「天谴剑」和全套的骑士甲就保存在这个地方,经受无数人信仰的灌溉。
不过今天,那些修士和修女们的身影全部消失了。这个地方只有两个人。
矮小干瘦的背影站在璀璨的大十字架前,显得愈发瘦小,那身圣职者的华服仿佛要将这个老人的身躯压垮。
“哦……是雅各布吗?”
“主教大人。”
这位将一生奉献给神明的老人,即是安克雷奇堡大主教。
我们初次见面时,我远没有现在这般老成,是个满脑子只有建功立业的愣头青。但那个时候的主教老爷子和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忘年交。
“我听说您没有去避难,就直接赶来了。”
“呵呵呵……”老人干笑几声,“总得有个人留下来为你们祈祷呀。那些姑娘小伙们都还年轻,还是我这把老骨头留在这里合适。不是吗?”
我知道了解这个老人,虽然性格和蔼,慈眉善目,但心中却住着一头倔强的公牛,只要下定决心的事就绝不回头。他的信仰是我远不能及的。
我轻轻的坐在第一排长椅上。
“呐,老爷子。”我说,“你现在还能听见神的声音吗?”
“可以听见,无论是在哪里。”老人慈祥的说。
“这样啊……”我苦笑着,“果然大主教不是谁都可以当的,像我,无论怎么祈祷都没有办法与神交流……”
“不是哦。在现在,能听见这声音的人已经很少了,雅各布。你始终践行着自己的信仰,哪怕是无法沟通,万能的天父也一定会庇佑你的。”
“已经很少有人能听到了吗……”
“是啊。因为现在世界发展迅速,越来越多的人们都能够获得幸福。既然已经获得了幸福,原本为了帮助众生从苦难中解脱的诸神们也就没有被信仰的必要了。信仰越来越薄弱,神明们的声音也就越来越难被听见了。”
我沉默着聆听主教的话,仿佛像是一个在听长辈讲述往事的少年。
“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一桩好事呐。神也好,宗教也好,原本就是为那些身在苦难之中的人服务的。如果哪一天,对于神的信仰彻底消亡了,那不就说明人类不再受苦了吗?诸神们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老人背对着我,但我不知怎的,似乎看到了他脸上那抹慈祥的微笑。
“说不定……恕我不敬,大人。说不定神明们早已逝去,如今我们只是在膜拜他们的残骸也说不定。”
“为什么呢?”
“神明们越来越少在凡人面前展露神迹了,不是吗?当今还在钻研神圣魔法和奇迹的只剩下修士们了,我鲜有听闻现在还有人能用肉身为媒介直接释放奇迹。”
“嗯。”老人点头道,“你说的确实不假。但我认为神是不会就这样逝去的。正如我先前所说的,诸神是为了给予苦难者救赎才存在于世上的。而神所需要从人们身上获取的养分便是信仰。为了维系他们的存在,必须要有我们这样的人去信仰他们。所以只要信仰还存在,他们便不会逝去。那个「god(神)」可以是像你面前的塑像那样的形象,也可以是一种概念,一种思想,一种精神,一种力量。不管是谁都有类似的信仰,所以我能断言,即使我们现在所信仰的主有一天会消亡,神却会一直存在下去,无论以何种形态。”
原来如此……那些把某些东西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也许能将其称之为圣徒也说不定呢。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夜晚,化身为恶鬼的青年。在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我的时候,一定也在信仰着什么吧。
“雅各布。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洗耳恭听。”
“请千万不要放弃信仰。无论你信仰着什么,也不要抛弃它。抛弃信仰就是抛弃希望,就是抛弃你心中独属于你自己的主。所以,请向我保证,雅各布。”
“我向你保证。”我从长椅上起身,“我不会背弃信仰,绝不。”
“谢谢你,雅各布。”老人的声音轻松了不少,“这样就好了。我刚刚将你的剑和铠甲全部洗礼了一遍,完全解除了力量的限制。你的武器上现在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大的奇迹,这套铠甲现在也可以给你提供更加强大的护佑,你还从来没有在实战中把全套铠甲穿上过呢。放心吧,穿上它们之后,你的速度也会有增益。”
“感激不尽。辛苦您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这个老掉牙的唯一一件可以帮到你的事了,你就让我操心个够吧。”老人笑吟吟的向我走来,“对了,还有这个。”他从袖中拿出一卷羊皮纸,“这上面刻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奇迹,我有写使用说明,战争开始后,请你务必要在第一时间使用。”
我双手接过那份魔法卷轴,再次向老人表达了感谢。
“哎哟……我坐这边你不介意吧?”老人缓缓地坐到长椅的另一侧,“我已经有快三十年没有坐在下面了,你知道吗,雅各布,接近三十年呢!”老人笑眯眯的坐定,将手中的大十字架放在一旁,然后像一个普通的信众那样,十指交叉握拳,合上眼睛,默默的祷告着。
这一刻,他不是主教,只是一个普通的,虔诚的老人。一个比这座城市中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相信神明,又比这座城市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热爱人类的老人。
我也效仿着,一边在心中吟唱赞美诗,一边闭上眼睛。
过了无限久的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中,我却觉得温暖无比,仿佛有一束光在眼前,仿佛有人温柔的牵着我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四周什么变化也没有。教堂的地板还是地板,十字架还是十字架,彩色玻璃窗还是彩色玻璃窗,那个慈祥的老人还是十指紧扣,面带微笑,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用手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臂,这位虔诚的信徒没有任何动静,微笑仍然挂在嘴角,欣慰而又幸福。
“谢谢你……”我凑到他的身前,轻抚他的脸庞,“你是个圣者。”我的手在他的胸前轻轻的画了一个十字,随后走向前方,将全套铠甲穿在了身上。
有一份重量将我压的透不过气来,但这份重量不来自铠甲。
来自我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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