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制裁sanction（3）

胡克区位于安克雷奇堡的南部，工厂和产业园集中在这里。平日里一排排冒着黑烟的大烟囱在东方天空中的朝阳下像一个个庄严肃静的巨人，挺立在林立的电网中。

一个凌晨。只用了一个凌晨，暗影皇冠的主力部队把这个国家伟大的首都郊区扫荡的一个士兵也不剩。令人惊讶的是，郊区的守军人数居然不超过三千人。经过几个小时的遭遇战和攻防战，暗影皇冠歼灭了数百人，剩下的两千多人全部逃回城内。

“真的做到了啊……真的只用了两万人不到就包围了整座城市……”

伊芙琳和维克多带领的两股人马在胡克区会师后，安德喃喃自语道。

“辛苦你了。”伊芙琳从正在休息和欢呼的人群中走来，站在安德身边。

“你好像有点不高兴。如果我说错了，那对不起。如果我说中了，能和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吗？”伊芙琳凝视着远处泛白的地平线，对安德说。

“这只是我的直觉。我觉得……这一个晚上的战斗都太轻松了，那些人都没有想和我们交战的战意，每次战斗到十分钟左右对方就撤退了。我觉得……很不对劲。”

“直觉吗……”伊芙琳把视线轻轻的放到安德的眼睛上，“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雅各布·塞拉斯是一个领导能力出众的人，我不相信他精心部署的士兵会那么的不堪一击。那感觉不是在战斗……就像是从头到尾都制定好的剧本。计划好的防守，计划好的牺牲，计划好的战败。在这后面等着我们的很有可能会是计划好的战略，目的就是一举歼灭我们。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安德。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

“我们会找到对策的，别担心。我们绝对不会倒在这种地方，绝对不会。”伊芙琳安慰着安德。这个在自己面前故作镇静的少年，此刻又在心中埋藏了多少恐惧和彷惶呢？然而伊芙琳自己却身为领导者，被一万多人的恐惧和一万多人的彷惶支配着的领导者。恐怕这就是战场上最讽刺的事情之一了。有人说会安慰他人的人一定度过了许多安慰自己的日子，可是如钢铁般冰冷的伊芙琳·德瑞格尔既不怎么会安慰别人，更加不会安慰自己。与安德讲话的时候，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还在颤抖着。

害怕的人没有平息他人恐惧的权力。但尽管这样，她还是想尽可能的为这个少年做些什么。于是，她用略显笨拙的话语试图分散安德的注意力。

“违和感……”

“嗯？”

“我是说，你以前经常有的那种违和感。现在还有吗？”

“上个月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这样啊。那是好事……呢。”

伊芙琳罕见的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堂姐，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着挺差的。”

“我没事。你一个晚上没睡觉，很疲劳了吧？应该趁现在多休息一会儿。太阳升起来后还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

“没关系，我不累。前段时间经常熬夜，现在应该说比凌晨的时候更有精神了。”

如果这时的安德说自己不累，那一定是在撒谎。为了让善意的谎言变成善意的真话，安德特意在词措中说了“比凌晨的时候更有精神”。这样既没有撒谎，又能适当的安慰堂姐——从一开始，安德就发觉了伊芙琳的不安和焦虑。他想尽可能让对方轻松一点——直到这时，两人才发现他们一直在互相安抚对方。在一阵眼神交流丰富的沉默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过一会儿进城的时候你和海因里希先生编在一队里，你知道的，他是公会里最可靠的人之一，遇到什么决策就听他的。”

伊芙琳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把话题放回了眼下的战争上。

“我知道了。堂姐，谢谢你。”

“……别，别用这种真诚到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但是伊芙琳这次并没有感到那有什么不妥。

安德也没有。

＊ ＊ ＊

自己本不是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感到快乐和满足的人。印象中的自己应该更冷血，更苦大仇深才对。但是和安德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之后，心情却比原先舒畅了不少。

不过说到底，在伊芙琳心中占有最重要的席位，那个支撑着自己前行的人是那位玫瑰般灿烂的女孩，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哟！”海伦娜在视野里的远处向自己招手。她在初识自己的时候，还是一个见面只会细声细气地道一声「贵安」的贵族小姐。经过了接近三年的「熏陶」，现在的她……不如说比以前更像一个真实的女孩了。伊芙琳不讨厌那个飘渺如随风飞舞的花瓣一般的小姐，也喜欢这个能与自己直抒胸臆的密友。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如同一条无形的线，那条线比友情更加深刻，却也与那被称**情的东西相差甚远——就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物。

“早上好。”伊芙琳露出了只有在面对这个人时才有的笑容。

“早上好。”她也微笑着，凑上来用左手勾住我的右手臂，像一条大型犬一样拖着我走。

“这次我居然要一直呆在临时指挥部里，闷死人了。在奈特的时候我就申请加入你的小队，结果被否决了，好不甘心。”

“是啊。负责审批人事变动的那人真是过分。”

“好啦，别演了。我知道是你干的。管人事的人再怎么说也得给我这个首席技术人员一点面子。就这样不留情面的否决回来，不用说就知道是谁的作派啦～”

“你不生气吗？”

“生气？为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海伦娜笑着松开搂着伊芙琳右臂的左手，“……谢谢。额，其实我想等打完之后再向你说的，但想来想去还是现在说比较好。总之就是几个月来……特别是最近，多谢关照啦。”

“居然还要道谢啊……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可真麻烦。不过我理解。要道谢的话还是称开打之前说好，指不定再见到对方的时候就已经被装在裹尸袋里了。”

“不·是·因·为·这·个·啊！”海伦娜把声调提高了许多，她玫红色的长发在晨风中飘舞，就像一团艳丽的火焰，“再说这种不好的话，我可就真要生气了！”

“行，那我就不说了——看来我想说也没时间了。好像已经有小队开始集合了。”

“动作真快。都是马提拉指挥的吧。”

“嗯。那个人也不是只会纸上谈兵。他那种阻力越大就越亢奋的性格其实很适合当指挥官也说不定。总之，我也不能干巴巴在这里陪你散步了。再会了，如果我能留一条命回来的话。”

“都说了别乱说话呀！”海伦娜稍稍皱眉，但最后还是挂上了一个有些无奈的微笑。

“要完完整整的回来喔。”

＊ ＊ ＊

“特级战斗法师安德·德瑞格尔报道！”

安德粗略的扫了一眼这支小队中的其他成员。除了自己之外还有数十名战斗法师，其中不乏一些熟面孔。队伍中还有武装的严严实实的骑士，他们手持着看着就让人寒意十足的长枪。两辆载着四门大炮和十二位炮手的卡车停在旁边。此外，负责排雷的工兵、提着大包小包的医疗兵和拿着步枪的普通士兵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支小队的规模。放在东诺斯的撒勒半岛那些弹丸小国的战争中，这样一队人马已经足以攻下一座城市了。

“你终于来了，小伙子。”就算是大战在即，仍然喝得醉醺醺的彼得在身后用力的拍了一把安德。他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拍碎了。

“额……彼得先生，请问这是……？”

“人很多吧。毕竟我们这次的任务负担比其他队伍都要重啊。”回答安德的是埃罗尔德。这个体型瘦长，性格温和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可怖的单手战斧，看上去和他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我们的目标是扫荡从城市东南部直通市中心的主干道，那条道路上的敌人差不多是我们这支队伍的十倍。所以这支队伍里都是精锐，而且很多人都有过参加大型攻城战的经验。”

“参加大型攻城战的经验是指……？”

“比如说我就是。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也在殖民地的纽军里服役过，脸上的这道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彼得先生也是。还有海因里希先生，他可是被正式授予过骑士称号的——据说他早年是德诺维亚的一位私掠船船长，很难以置信吧？”

“完全猜不到啊……”安德惊讶的看着不远处，那位身板笔挺，两鬓有些斑白的骑士说。

“总之，有海因里希先生在，我们就能放心了。他的实力我们都有目共睹，而且指挥能力也很出众。我们这支队伍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当然，这也不代表我们就可以松懈了。战场上人人都得拼命。”

安德点头表示认同。「人人都得拼命」，这是自从他加入暗影皇冠以来，最有所感触的一句话之一。战场就是人与人互相杀戮的场地，不抱以赌上生命的觉悟，在这个偌大的竞技场中是不可能取胜的。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短促有力的军鼓声，用白石郡民间小调填词的军歌飘到了安德的耳中。队伍最前方的克劳德·冯·海因里希站到了一辆卡车的顶上，拔出腰间的骑士直剑，直指被朝阳染白的苍穹。

“战友们！为了暗影皇冠和皮特凯恩的荣耀！”

“为了暗影皇冠！”

“抢光文森特老儿的黑钱！”

“消灭暴君的走狗！”

“为里昂会长报仇！”

“SC万岁！”

四周的兵士举着他们的武器高呼着自己的信仰，不止在这支队伍，小半个胡克区灰白色的天空中都回荡着革命者们的呼声。

“前进！！！”

昏暗的乌云散开了，阴寒的冬日里罕见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行走和奔跑的声音、战马奔腾的声音，马达轰鸣的声音不绝于耳，浩浩荡荡的向四处散开，准备活活勒死这座在几天前还是纽芬兰联合王国伟大首都的巨型兵工厂。

几英里外，圣欧利文院。

在这座纽芬兰最富盛名的教堂之一中，一位骑士身着纯白色的铠甲，背后的大盾上也充斥着圣洁的白色，宛若神话中在罪恶布满人间之时，从天界下凡，给予堕落者天谴的征战天使。

圣骑士已经祈祷了许久，这时，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手中，是一簿古老的圣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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