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

意识昏昏沉沉，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

但头痛得要死，我不禁伸手想要揉揉太阳穴。

“咣当”一声，我的手像是被什么金属拦住了一样。

我被惊得睁开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手上微微传来因磨伤而炙热的感觉。

这里是哪里？

陌生而空旷的仓库，潮湿带着尘埃的空气。我使劲扭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果然，我的双手被银色金属的镣铐给锁上了，顺带穿过我坐着的金属凳子椅背上，凳子焊死在地面上，丝毫无法移动。

“咣当咣当”，我不甘心地挣扎着，这个椅子既然被焊在地上，就代表有了一定的年头，只要我用力挣扎，就能扯断椅背上的一根金属。

但结果只是徒劳，我低着头喘气着。

“咳咳……”前方传来一阵咳嗽。

这里……还有其他人！

我抬头看向前方，但看到那人的时候，内心的五味瓶被打翻，希望和绝望交杂着，融化为苦涩的味道。

叶子被蒙上眼睛，以和我一样的方式被绑在凳子上。

绝望是因为这件事牵扯进了叶子，希望是因为这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忍受着痛苦和即将到来的痛苦。

就好像恐怖电影里落单和两个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

但仅过了一瞬，这种希望变成了更深的绝望，我竟然因为卷进叶子而感到侥幸和幸灾乐祸。

“是凉……凉太吗？”叶子发出了声音。

“是…是我。”

“凉太，我这是在哪，为什么我的眼睛被蒙上了……”

“我们……也许被绑架了。”

“绑架……不会吧……连续杀人犯…...。”叶子惊慌失措起来，想要扯落下自己眼前的蒙布，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镣铐锁上了。被禁锢上的双手和无法摆脱的黑暗加深了叶子的恐惧。

“不…我不要这样……不要啊！！”叶子失去理智地尖叫起来。

“冷静，先冷静下来，叶子。”我额头冒着汗，无法确定的现状，失控的女朋友，让我无法思考。

“冷静？哈哈！你叫我怎么冷静！难不成你有什么办法吗？！”源于恐惧的愤怒，因为搞不清现状而找不到发泄对象，叶子只能把气全部撒在我身上。

我低下头，确实，虽然嘴上说着冷静，但我也是心乱如麻。即使我绞尽脑汁，对于现状也是无计可施，因为我是个愚笨，普通的人。

如果是阳芷那样聪明的人，现在也许已经想到办法了。即使没有想到办法，也会搞清现状。

“对不起，我太没用了，不能保护好你。”我低下头对着叶子道歉。

听了我的话，叶子冷静下来，不再大喊大叫，说:“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明明凉太也是受害者。”

“没事，我理解你的心情，接下来一直努力想办法吧！”

“嗯。听了凉太的话，明明刚才还是心乱不安的，现在仿佛都消失了一样。”叶子露出了轻微的笑容。

“啊…喂，喂，咳咳。”天花板上传来变声器一样沉闷的声音。

听到这样诡异的声音，我放松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起来。我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到两个摄像头正对准着这边。

“两位嘉宾，看到你们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嘉宾没有参与感，会让主持人很苦闷的。请保持耐心，接下来就开始招待你们的节目内容了。”

“那么——第一个节目前，我准备了一个开胃菜。”

话落完的瞬间，身体传来触电的感觉，突然感觉像有两股巨大磁场由下往上由两侧向脑心挤压，感觉不到周围的温度，牙齿不住地打颤，恶心想吐。

虽然仅仅一瞬间就结束了，但过程就像是永恒。

我看向对面，叶子已经神志不清了，显然也刚遭受了电击。

我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天花板上的音箱传来轻微的笑意:“凳子是通电的，想必刚才各位体验到了。接下来我讲述一下第一个节目规则。”

“每隔一分钟，凳子会通电两秒钟。电压从70v逐级按15v增加。持续10轮。规则简单易懂，想必各位都已经了解了。”

听完这段带着轻松笑意的介绍，恐惧在我的心中蔓延。

这不是绑架，只是单纯一个以虐待为**的杀人狂。从一开始就他就不打算放过我们。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你这个人渣，畜生！你只是单纯想折磨死我们吧！”叶子冲着空无所有的空气嘶吼着，但她的眼睛被蒙住了，她肯定觉得那个恶心的杀人犯正在站在高高的看台上俯视着自己的挣扎吧。

“怎么会呢！我可是一位慈爱，善良的绅士，所有节目都是不会出人命的，我向各位保证！只要两位坚持到舞台谢幕，我就一定会放过两位。而且，我为两位特意准备了一个礼物，只要有一人放弃，那个人就能平安走出这里。但作为代价，另一个留下来的人就要经受我的折磨致死。很划算吧，感谢我吧。”

只要放弃……就可以平安走出这里……

那令人窒息呕吐的电击，还要进行十轮，后面的节目只会越加过分。

我消失这么久，阳芷肯定很担心吧，会不会正满世界拼命地找我呢。

但只要活着，我就能见到阳芷，我们还能开始平常的生活，虽然普通但令人安心的生活。

出奇地，周围陷入深深的沉默。

叶子，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吗……

但是……

“你这个人渣！变态！我不会向你屈服的！我绝对不会抛弃我女朋友的！！”我冲着摄像头怒吼着。

“很好！很好！这样子才比较有趣，各位还有一分钟时间准备，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摄像头里传来肆意的笑声。

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你说的规则，都是真的吗?不会出尔反尔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叶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叶子要问这个问题！！?

“千真万确！我可以发毒誓！”摄像头里传来回答。

“对不起，凉太。”那个有着和叶子一样相貌的陌生女孩轻轻吐出这句话。

“什么对不起啊！我不要你道歉！叶子！你把话说清楚！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发了疯似的吼道。

“我放弃！”虽然叶子就在眼前，但传来的声音像是地狱那么远。

“那么按照规则，手铐会自动解锁。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刚才还听到你慷慨激昂的发言，没想到转眼间就被出卖了。”摄像头里传来扫兴的声音，“不过还有剩下的一位嘉宾可以将节目进行到底。”

我呆呆地看着叶子甩开手铐，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久被束缚的双手，伸了个懒腰。

她带着一副想笑的表情看着我，此时我的表情肯定很滑稽可笑和丑陋吧。

她直直地走向门外，门外充满阳光。她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迎来鲜花与掌声，拥有新的男朋友，可以轻松替代掉我。而我这个自作多情的人，会在这个冰冷的仓库里，在狂笑和嘲讽中，被不断折磨至晕和弄醒，就像不断重复着噩梦和现实，最后，最温柔的死亡会降临在我身上。是的，比起那些恶毒，死亡都显得温柔。

而真正杀死我的凶手，会逍遥法外。

我死死地盯着从身边走过的叶子，嘴巴里含糊不清:“为什么……为什么……”

叶子没有回答，她的世界里已经不需要我的存在。

我看着直直从我身边走过，没有丝毫犹豫的叶子，嘶哑地吼道:“就连我都快死了，你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吗！”

叶子停下脚步，仅仅说了一句。

“少得意忘形了！垃圾！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我男朋友而已。”

我的内心凉到了极点，再也没能说出话来。恶毒，咒骂的话说出来还有意义吗?反正我也是将死的人了。

但就在刚才，就在刚才，我甚至还有一瞬的乐观认为叶子只是脱身去报警来救我而已。

而她，很乐意借杀人犯的手把我的存在抹消掉。

我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不会留我活口的。

我仰着头，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眼泪早就干了，自嘲，苦涩的笑容挂在脸上，像个丧家败犬般。

一直以来，我拼命追求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原来以前的笑容是那么虚伪的东西，我竟然还因为那种笑容而感到幸福满足。

我好傻，又自作多情。

通过几杯奶茶，共同爱好，闲聊时聊一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建立起来的恋爱，原来只是荷尔蒙驱动的关系。

现在想想，还有无聊的攀比心，因为自己有女朋友，周围就会投来羡慕的目光。在这种目光感觉到自己高人一等，渐渐迷失了自我，产生了廉价的幸福感。

这种关系并非虚假，只是廉价。廉价到遇上一些困阻就支离破碎。

不过在这里想这些也没用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无法阻止叶子离开，也无法阻止杀人狂停下他的手，反正我是个将死之人了。

但是，我还有放不下的。

在生命的这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想起了我至亲的一个人。

我消失这么久…...

阳芷，不会在满世界焦急地找我吧。

找不到我的话，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会把漂亮的眼睛哭肿吗?会睡不着吗?

但是，第二天的早上报纸，她就会看见我的死讯了。

真的好不甘心啊，追求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却把真正重要的事情抛在脑后。

不过，想这些也没意义了。

摄像头里开始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我闭上眼睛……

……

……

“哥哥！哥哥！”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阳芷焦急的表情。

这里……就是死后世界吗?看来……也不算是那么孤独嘛……不过，好累啊，好想休息一下。死了，也是会觉得累的吗?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但肩膀上传来持续的摇晃。

根本！睡不着好吧！

我睁开眼。

“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阳芷被吓了一跳，但转眼就露出了笑容，说:“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坚持一下，救护人员马上就到了。”

“我……我还活着吗?”我怯怯地说。

听到我这句话，阳芷又露出悲伤的眼神，狠狠地抱住了我。

“刚才怎么晃哥哥你都不醒。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万一连你也不在……”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也想要抱住阳芷，却发现我的手还是被手铐铐住。

我将头靠在阳芷的肩膀上，熟悉的香气钻入我的鼻孔。

“不要难过了，我不是还在这里吗?”

“想起哥哥在这里所受的痛苦，我就忍不住……”

我愣了一下，想起了叶子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了电刑椅上呕吐晕厥的感受，想起了我像个滑稽的小丑般在椅子上拼命的挣扎。

我笑着说:“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没事了。”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

一只柔软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部。

“哥哥，难受的话哭出来比较好受。”

“说什么……傻话呢……在妹妹面前……太丢人了……”

我强忍着泪水，我以为自己对过去的事情能够一笑而过，却在回想起叶子的时候，泪水不住地流下来。

我那么喜欢她，在她眼里我却是可有可无。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终于，泪水像决堤般涌了出来。

我在阳芷的肩膀上痛哭，哭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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