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故人

“奥菲莉亚姐姐，是奥菲莉亚姐姐！”

米莉安一边欣喜地喊着，一边伸出手向奥菲莉亚脸上摸去。

此刻，奥菲莉亚才发现米莉安的眼睛竟然是看不见的。

“您……您难道真的是奥菲莉亚殿下？！”

埃德蒙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不可思议地问道。

“埃德蒙！告诉我，米莉安的眼睛怎么了？！”

奥菲莉亚眼眶瞬间红了，她轻轻抚摸着米莉安的脸颊，朝着埃德蒙大声质问。

“您果然是奥菲莉亚殿下！”埃德蒙眼睛忽然湿润起来，忽然单膝跪倒在地：“见过公主殿下！”

“埃德蒙！”奥菲莉亚一把扯过埃德蒙的衣领，失声大吼：“米莉安的眼睛怎么了！告诉我！”

“殿下，米莉安的眼睛十年前就已经失明了。”埃德蒙再也没有之前那副优雅的姿态，眼中只有愧疚和悲伤，眼泪不断滴落：“自从父亲被处死之后，米莉安终日哭泣不止，直到有一天，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怎么这样，那年她才只有四岁啊。”

奥菲莉亚看着眼中失去光泽的米莉安，心脏仿佛被撕裂般的痛苦。

片刻的失神后，奥菲莉亚像是想到了某种希望，急切地问道：“魔法呢？高阶治愈魔法应该可以治好米莉安的眼睛。”

“太迟了。”埃德蒙摇摇头，哽咽说道：“那年我们被当做流民驱逐出皇都温斯沃，就连普通的医生都请不起，更别提寻求魔法师的帮助了，虽然我现在有了点权势，也请过治愈系魔法师，可是时间终究拖得太久，已经没办法医治了。”

“为什么会这样……”奥菲莉亚咬着牙望向米莉安，悲戚地说道：“米莉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皇室的错。”

“奥菲莉亚姐姐，你别这样。”虽然已经失去了光明，但米莉安却笑得很甜，很乖巧地摸了摸奥菲莉亚的头发：“能再次遇见奥菲莉亚姐姐，米莉安已经很高兴了。”

“可是……”

“奥菲莉亚殿下，您无需自责。”埃德蒙打断了奥菲莉亚：“梅斯菲尔德家族从未责怪过殿下您，也从未责怪过皇室。”

“我不相信菲茨罗伊元帅会背叛帝国！”奥菲莉亚激动地说道。

“梅斯菲尔德家族永远效忠帝国，永远效忠皇室。”埃德蒙将头埋得很低：“但是这一切都是父亲的选择，梅斯菲尔德家族的命运只能如此。”

“菲茨罗伊元帅？”奥菲莉亚愣住了，有些恍惚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埃德蒙摇了摇头：“帝国当时没有任何人质疑父亲的忠诚，这叛国的罪名是父亲自己给自己按上的。”

埃德蒙仿佛在回忆过去。

“殿下您应该知道，父亲是一个很稳重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表现出焦躁不安的样子。”

奥菲莉亚点了点头，在她印象中，菲茨罗伊元帅一直都是带着一副沉稳的笑容，仿佛在他身上永远感受不到慌乱。

“可是我记得，在十年前的那天夜里，父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他很焦虑，很暴躁，甚至将他的桌子掀翻在地，我闻声赶来，我从未见过父亲的脸色如此难看。当时他对我说：‘梅斯菲尔德家族到此结束了，不要责怪帝国，不要责怪皇室，这一切都是梅斯菲尔德家族的命运。’”

“我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父亲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埃德蒙神色变得愈发痛苦，可他还是继续说着：“父亲说完这些之后便独自一人进了皇宫，等到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父亲以叛国罪被判决绞刑。这一切甚至都没有经过任何审判，便直接行刑。”

说道这里，埃德蒙依然泣不成声：“殿下，这是父亲的选择，梅斯菲尔德家族不求昭雪平反，但希望您能知道，梅斯菲尔德家族从未对不起帝国，从未对不起皇室啊。”

“我相信，我一直相信。”奥菲莉亚将埃德蒙扶了起来：“我从未怀疑过梅斯菲尔德家族的忠诚，该道歉的是我们皇室。”

“殿下，请您别再这样说了。”埃德蒙抬起头，含泪的眼中却无比坚定：“梅斯菲尔德家族是帝国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剑，哪怕沦落至此，我埃德蒙也愿意随时为帝国献身。”

“埃德蒙……”

奥菲莉亚一时哽咽，掩面而泣。

“奥菲莉亚姐姐，你别哭了，听见你哭，米、米莉安也想哭……

一旁的米莉安忽然嘴巴一瘪，眼泪珠子哗啦啦地往下直掉。

一时间，三人哭成一片，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只有一个人除外。

“那个……呃……”这时兰瑟挠了挠头，有些不合时宜的走了过来，问道：“什么情况？自己人？”

“自己人！”见到满脸尴尬的兰瑟，奥菲莉亚这才意识到边上还有个外人，顿时抹去眼泪。

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自己这幅模样有些丢人，还是因为之前兰瑟对埃德蒙的态度让她感到不悦，奥菲莉亚恶狠狠地瞪了兰瑟一眼。

“欸嘿嘿，自己人就好。”兰瑟避开奥菲莉亚的眼神，随后拍了拍埃德蒙的肩膀，厚着脸皮说：“是自己人就早说嘛，还谈啥友谊不友谊的，这不多此一举嘛。”

听见兰瑟的声音，米莉安的小耳朵动了动，歪着脑袋问道：“奥菲莉亚姐姐，这位大哥哥是谁？是奥菲莉亚姐姐的情人吗？”

“……”

“……”

两人一时无语。

“不是。”

奥菲莉亚矢口否认，回答的非常干脆。

“我是她弟——弟——，是不是啊，菲亚姐——”

兰瑟有些蔫儿坏，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

奥菲莉亚白了兰瑟一眼，没有搭理他。

到现在，这种事情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埃德蒙，你和米莉安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阔别多年故人相见，奥菲莉亚又打开了心扉，便开始关心起了两人的遭遇。

“说来话长，殿下，兰瑟先生，咱们坐下说吧。”

埃德蒙亲自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碎片，这时让仆人在场并不太合适。

奥菲莉亚小心翼翼地将米莉安扶在沙发上，眼神中充满了宠溺。

虽然米莉安眼睛看不见了，可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可爱漂亮的女孩。

粉嫩的小脸绽开天真浪漫的笑容，大波浪的金色卷发蓬蓬地披在身后，头上系着红白相间的蝴蝶结。

米莉安整个人看上去小小巧巧的，穿着一身蕾丝花边的白色连衣裙，被白色丝袜包裹着的小脚够不着地，悬在沙发边上晃来晃去，显得有些兴奋。

埃德蒙讲述了他与米莉安这些年的经历。

菲兹罗伊元帅被处刑的当天，埃德蒙和米莉安的母亲也随之殉情了。

之后，梅斯菲尔德家族被逐出皇都温斯沃，他们便成为流民前往帝国南部，一路上，族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下十一岁的埃德蒙和四岁的米莉安相依为命。

失去了国民的身份，埃德蒙与米莉安无法被任何城市长久收留，他们曾挨饿过，露宿过，乞讨过，甚至抢劫偷盗过，度过了一段漫长且艰难的时光。

当他们来到丹特瓦尔城的时候，已经在各地流浪了五年，那时马兹尼尔骑士团才驻扎此地不久，这座城市刚刚恢复了少许人烟。

从那时开始，埃德蒙便带着米莉安进入了这座城市。

埃德蒙出身武勋世家，即便家族败落那年他才年仅十一岁，但从小学习武技的他也远比寻常人要厉害的多。

为了保护双目失明的妹妹，埃德蒙甚至比一些流窜的逃犯还要狠厉，再加上他所受过良好的教育，很快就在这座城市站稳了脚跟。

时至今日，他已然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半个领主。

“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埃德蒙说道：“我做的这一切只希望米莉安不用再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重返温斯沃，我以皇室的名誉保证。”奥菲莉亚听着埃德蒙一直以来的经历，心中万分愧疚。

“殿下，您有这片心意就足够了，我也明白殿下您有您的苦衷。”埃德蒙笑了笑：“帝国暂时能容下我们的地方只有这里，这么多年来，我们也习惯了这座饱受争议的城市。”

奥菲莉亚沉默了。

让埃德蒙和米莉安重返皇都是奥菲莉亚的愿望，她也愿意不遗余力地去这样做，可正如埃德蒙所说，她始终只是一个空有名头但却没有实权的皇女而已，凭她一己之力想要帮助梅斯菲尔德家族洗刷冤屈又谈何容易？

况且这是菲茨罗伊元帅的决定，这其中的缘由，就连埃德蒙也不知道，这让奥菲莉亚感到一阵无力。

“可怜的米莉安~~”奥菲莉亚轻声低喃，将米莉安轻轻拥在怀里。

米莉安的失明给这位皇女殿下带来的愧疚实在是太沉重了。

“嘻嘻，奥菲莉亚姐姐。”米莉安在奥菲莉亚怀里蹭了蹭，很享受地眯上了暗淡的双眼。

纯真的米莉安笑的很灿烂，仿佛奥菲莉亚悲伤也被她那失去光明的眼睛所隔绝在外。

可越是这样，奥菲莉亚心中的亏欠感也越强烈，她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

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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