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的财宝

萝妮独自一人在巢中，靠摆弄亮闪闪的东西解闷。

大多是从母亲那堆积如山的收藏中扒出来的，那是些年代、发行国家、含金量皆不同的金币，偶尔还能摸出造型奇特的东西。

“一金，狮子王朝二十七年铸”

“一银，鸢尾花王朝十三年铸”

“四分之一金，孔雀王朝二十二年铸”

母亲究竟活了多久，铸币年份、人像、形制横跨了不知多少历史与国家，她为收集这些东西投入的精力令人不敢想象。

“如果萝妮喜欢的话，就分一半给你。”母亲曾用快哭出来的腔调对她这么说。

这么不情愿就别给了……我对这些玩意儿也没那么大的兴……

但是、真能得到的话——

萝妮不自觉地开始幻想，幻想着自己躺在纯金的浴缸中洗金币澡的情形。

扬起一把把闪耀着金属光泽、分量十足的硬币，随即又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与鳞片碰撞时发出清脆的震颤余音。

啊哈哈。

纸醉金迷的生活。

声音真好听。

等等、

怎么想着想着就开始变味了。

只是亮闪闪的东西而已，不过是些金属跟玻璃，我才——

咕唔——！

挪不开视线，爪子也松不开，这上面抹了胶水吗。

萝妮及时将自己从幻想中拉出，甩了甩脑袋。

别想那么多。

没错，先别想那么多，现在摸又不用交税，不管是谁的作为母亲的亲生女儿还不是随时想看都能看个够。

钻进钱币堆中，为何正圆形的金属片如此富有吸引力，流光溢彩并散发着铜臭，甚至这股铜臭也要命的美味。

堪比沁人心脾的美酒，如此堕落下去成年也会化作烧杀抢掠的恶龙吧。

对龙来说金币的购买力毫无用处，他们只是对金子的质感与分量感兴趣罢了，人类又擅长将之塑造为各种充满诱惑力的造型，这才招来了一些不守规矩恶龙的洗劫。

但是，先不看这个。

萝妮逼迫自己挪开双眼，否则又要沉醉于黄金的魅力无法自拔。

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她扭着圆滚滚的屁股翻开一侧的书卷。

从母亲那儿习得一些人类的文字后，她开始试着读人类的书籍了。

毕竟原本就是作为人而活，想知道此间的人们都过着怎样的日子，观念又与自己有何不同。

这是本教义，在人族中随处可见的、传播最为广泛的唯一神宗教，他们信仰的神名为艾尔（EI），主张君权神授，在一些国家中教义被修改，作为普通信仰传播，而另一些国家主张教皇权利高于君王，君王只能执政，而无兵权和立法权。

除此之外，也有些国家打压宗教——或是扶持那些主张与世无争的宗教，将皇帝的个人地位凌驾于一切之上，中央集权，在这个时代看来还算蛮先进的。

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用爪子画个圈圈，等晚上母亲回来再询问读音及意义。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他们重视历史，留下无数典籍与史书，想从历史中获得教训，却又没法汲取任何教训，重复着先人的错误而不自知。

战争一次次留下苦难，又一次次地重演，最有趣的是，后来终结一切大型战争的事物也并非更人文、更理想的某种道德观念、体系或律法，而是威力巨大的末日灾兵。

它让战争的代价变得太过庞大，没有国家敢轻举妄动，因此达成了互相制约的微妙平衡。

以暴制暴，最为人诟病的手段却是唯一有效的，令那些自以为人类是文明物种的家伙们哑口无言。

作为原人类的自己也没法做出好听的解释，贪婪、嫉妒、控制欲，这些恶念无法抹消，但它们也是二元化人性重要的组成部分。

嗯……

除了恶念，还有善意，这同样无法忽略。

不谙世事的孩童才以为世人非黑即白，世上没什么是纯粹而绝对的。

“嗯哼哼~”

哼着自编的歌，萝妮的心情非常轻松。

不必为明日的饮食发愁，不必没日没夜的工作，不必忍受上司的闷气，生活没任何压力，每天只负责开心就好，还能享受母亲无微不至的爱。

前世的自己如果遇上如今的我一定会嫉妒到发疯吧，萝妮如是想到。

她看着书，文字在眼前排列变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听到了一些噪音。

又或者正是被这些噪音吵醒。

龙族的听觉非常敏锐，让她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接近，可这是万仞峭壁，附近的生物都知道此处是龙巢，连鸟儿都不敢从洞口飞过，谁会这么大胆跑到这里来。

但……那真的是大胆吗。

萝妮脊背一阵发凉。

难道不是经过周密的计划，正等母亲出门才打上门来的？

“那……是否……”

“或许……”

“没错，只要……”

洞穴下侧传来声音，是人类的语言，但被强风扰乱，只听得清只言片语。

是人类，莫非是冲金银财宝而来？

萝妮从没和任何人战斗过，当然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对抗这些不速之客，此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躲藏。

躲起来，可巢穴中根本没有能躲避的地方，她急得团团转，之后才回过神，最好的遮蔽物不就在近在眼前。

萝妮一头扎进金币堆，扭着尾巴奋力钻进去，在其中调过身子，只露一只眼盯着外面。

如果她此刻能冷静的思考就会意识到，有能在金山中自由穿梭的力量何必畏惧人类，如斯分量压在人的身上恐怕会骨骼碎裂当场毙命，对她而言却只像盖了层毛毯。

但她被吓坏了，母亲常对她说世人的险恶，这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她。

喔……出现了。

萝妮悄悄观察着，一枚登山钩先挂在洞穴边缘，随即几个人顺着绳索爬了上来。

那是三个男人的队伍，为首者身材瘦削腰间胯剑，后面的两人一个身形魁梧、但只剩副架子，另一个面容憔悴，这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莫非是从山下的镇子里来的。

他们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蹑手蹑脚地摸进来，确认没有龙在后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这个巢穴对人类而言过于庞大，他们抬头仰望着穹顶，不知赞叹着什么。

“这是——”

背着旧弓的射手眼神最好，他第一个瞧见了洞穴角落堆着的金山。

“……！”

另外两人闻声转头，但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如此恢宏财富的三人喘不过气，他们想着，哪怕随便抓一把回家都足够无忧无虑地度过半生。

这么多金子，打造一座宫殿也绰绰有余，人奔波一生也未必得见的财富却被龙当做睡觉的床铺。

为首者最先缓过神，他赶忙招呼另外两人拿出麻袋，朝着正瑟瑟发抖的幼龙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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