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阿尼玛

“肚子饿？就因为这个吗？”

“是、是的。”

“你从哪儿来？”

“就是……那边的镇子。”

少年伸手一指，方向正是山脚下日渐荒废的小镇。

“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想找点能吃的东西。”

“那边距这儿有十多里耶，你找吃的怎么——”

不，正是因路途遥远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萝妮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座城镇在六年间始终保持着难以为继的状态，期间曾有一年爆发了数月的大雨，但在那之后又陷入了无止境的干旱，最近都没怎么关注那边的状况，果然是求生无门，大家都出来逃命了吗。

又想起那三个胆大到敢在龙巢盗窃的人。

“你是想离开那座城镇吧。”

“不、不是，我只是出来找能吃的东西。”

“镇子不是严禁向外移民吗，都跑出来了，还说不是逃。”

“真的不是，母亲还在镇里，我只是凭着身材瘦小从城墙的洞里钻出来弄点能糊口的东西。”

“你父亲呢？”

“他不在了……”

“……”

“那母亲的状况怎么样？”

“她倒在床上，已经四天没吃过东西，再找不到食物的话……”

不必言明，结果显而易见。

他的视线悄悄朝萝妮身后的羊肉瞄去，但又怕被她发现，眼神躲躲闪闪。

“饿的跑不动，兔子追不上，鱼也没捉到…在这里闻到了血腥味，还以为有狼吃剩的残骸就跑来看了看，没想到竟然是…”

“竟然是什么？”

“是、是怪物。”

少年目光闪烁地回应，没顾虑太多，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喔~原来我是怪物吗。”

维罗妮卡挺起平坦的胸部，不服气地嗔责。

“你要是有点脑子，就该说‘可爱的小姐’或者‘美丽的天使’，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少年呆愣地瞧着她，他不知为何这个一脸是血的怪物还会爱慕虚荣。

“那我再问一次，你发现了什么？”

萝妮笑嘻嘻地露出虎牙——准确地说，是龙牙。

“可、可爱的小姐。”

“这就对了~”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但利齿还闪着寒光。

萝妮曾经是男性，但如今可听不得别人对她这张脸蛋的批判。

她扭过头，一手按着羚羊腿，另一手用力将其扯下，转身扔进少年的怀里，将他那并不干净的衬衣染上一片血迹。

“给你，拿回家和妈妈一起吃吧。”

“这…真、真的可以吗？”

少年没想到还有如此奇遇，精神顿时振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只要有这块肉家人就能活命了。

“不可以，请还给我。”

萝妮这是在开玩笑，她的表情已说明一切，但少年还是傻愣愣地把羊腿递回去，眉毛翕动着，一脸的绝望。

“你怎么这么傻啊。”

萝妮不想多说，她准备离开，再晚一点妈妈就要回家了。

“……”

少年愣住，依然不知该怎样应对在他看来模棱两可的态度。

萝妮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对方还在困惑地瞧着她。

“嗷呜！”

她突然伸展翅膀亮出尖牙，双爪挥舞着大吼一声，这下可把少年吓得不轻，当即抱着羊腿头也不敢回，一溜烟地逃走了。

萝妮满意地瞧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

………………………………………………………………………………

“一口气吃了六只羊？记得注意体重。”

薇薇安关切地询问。

“知道了！”

自家女儿最近似乎有点不听话，莫非进入了叛逆期。

但比起叛逆，萝妮还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那就是自恋。

学会变为人形后，她常常会花大量的时间在镜子前打扮自己，同时露出陶醉的表情，这让薇薇安有点担心；但萝妮却乐此不疲，毕竟她对这副身躯真是愈发满意了。

男人的终极梦想是什么，凡夫俗子中一些人会回答：权利、金钱和女人，另一些人会回答：名望、成就和学识，而剩下的则会回答——

想要成为美少女。

没错，这个梦想或许隐藏的很深，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它的确是存在的，而且在男性中的占比还不小。

男性心中有一个阿尼玛，是他们心目中一切对于女性美好向往和正面特质的聚合体，是自己眼中的完美异性，而当自己成为了女性、克服抵触心理并能够接受这个现实时，那个形象就会渐渐与自身重合。

即——希望把自己打造成理想的女性。

想把自己打扮的更漂亮，想被大家称赞可爱，能不顾男性的立场做自己想做的事，悲伤的时候就哭，开心的时候就笑，不必背负他人强加的压力和期待，更没人会指责你的软弱——毕竟柔弱对女孩而言可是惹人怜爱的特质。

自由且幸福。

如今的生活虽然没有过去的诸多乐趣，但也不会因眼花缭乱的娱乐而错失任何美好，萝妮已渐渐习惯，并在习惯中认同自己了。

这就是萝妮，混沌的结合，前世今生纠缠诞生的全新自我。

她庆幸有着不错的脸蛋，俏丽、柔和，神情又有几分男孩子气，五官比例恰到好处，皮肤白皙无瑕，光欣赏自己的面孔就能坐下端详足足一天，母亲觉得自己自恋，那其实是没错的。

不仅自恋，而且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正因此她才听不得少年说她是怪物。

话说回来，少年的家就在山脚下的城镇，母亲禁止萝妮和人类接触，但随着她的长大薇薇安对萝妮的管束已愈发宽松，想趁她不在偷偷溜出去有的是机会，一定要找个时间为自己正名才行。

再者，她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萝妮想结识人类，想到人类中去，好好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但母亲要等成年才肯带她游历大陆，那还早得很呢。

急性子的她可等不了这么久。

看着不知何时睡去的母亲，她有了将想法付诸实践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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