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躬亲

伊诺克虽然不清楚母马带崽是什么情形，但还是见过故乡村中那仅有的几头牛是如何照料后代的。

哺乳动物的“哺乳”二字注定了他们都有育雏行为，与刚刚出生几天的孩子分开，怎可能不慌不忙地在陌生营地中吃饭。

人寻路凭视力，因此往往被障眼法迷惑，动物寻路的本事则千差万别，气味、声波、日光，无所不包，马儿认路靠的是视觉、嗅觉、听觉三者综合的立体记忆，因此比人稳当得多。

一觉醒来，少年突然想通了萝妮的用意，于是叫上伯爵大人分配的十名卫兵，匆忙跑到马厩。

将那匹焦躁易怒的母马牵出来，还要小心翼翼地防止被它踢到，马儿鼻孔忿忿喷着热气，笼头套住的脑袋也不老实，左摇右晃，试图摆脱牵马人的控制。

“请问各位，谁有牧马的经验？”

伊诺克问到，而士兵面面相觑，既然被临时调配给这小子做手下，那他就是我们的上级，怎么讲话还这样客气。

“我有。”

片刻后，一位皮肤黝黑的军人开口。

“参军前我做过两年马倌。”

“那最好不过。”

少年有点亢奋，为自己终于想出一次可靠的办法感到兴奋。

“请到这边来。”

对方照做，他将牵马的缰绳交给那人，接着又环顾四周。

马厩附近有喂马的麸皮袋子，里面都是些没人吃的陈年旧麦和谷壳，伊诺克走到那里，蹲下选了两袋特别饱满的。

不愧常年务农，一下子扛起晃都没晃，接着将其轻轻放于马背。

焦躁的马儿察觉背上多了些重量，立即不满地嘶鸣，但被牵马的士兵拉住脖子，便不再挣扎。

“你们中间有人会识字画图吗？”

做完这些，他又扭头望向剩余的九人。

有三个年纪与伊诺克相仿的小伙子举手。

“但…我认的不多。”

实际上只会写常用的几十个词汇罢了。

“没关系，请到这边。”

向他们的手中塞了莎草纸、羽毛笔和便携墨瓶。

“接下来的工作，就要拜托四位了。”

伊诺克后退一步。

“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牵这匹马到上次你们迷路的密林中去，然后用这个、”

他递给牵着缰绳的人一把小刀。

“把麸皮袋割开，让洒落的内容物自然形成痕迹，前面牵马人所负责的就是限制马匹的速度，别让它跑丢了。”

“而你们三个。”

他扭头望向那几个识字的人。

“跟在麸皮痕迹后分别画出路线图，标出沿途的地标并用文字记录，画的过程中不可以相互参考。”

如果是跟着马的屁股画——譬如马儿饶了个圈，他们很容易按残留在脑中的印象将圈子依自己的感觉扩大或缩小，但如果是地表实打实固定下的痕迹这种可能性就会减小许多；回来后再教三人用各自的地图进行相互校对，如此得来的情报更加可靠。

“还有你。”

伊诺克又转身，瞧着剩下七人中身材干练但不瘦削的一人。

“跟在他们身后，将麸皮的痕迹清理干净，扫进路边丛林，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谨遵您的吩咐。”

那人似乎是个训练有素的老兵，仅从步态与神情便瞧得出。

“好，那现在出发吧；虽然发生的可能性不高，但万一撞上敌人不要发生冲突，默默躲起来，依情况选择继续或撤退。”

伊诺克如是说到。

可半秒后就生出疑虑。

……让他们这样离开真的好吗？

少年从没像这样将他人呼来喝去，指使其他人为自己办事会有莫名的负罪感；再者，他怕把这事办砸，总觉得没法放心。

头一遭接触新鲜事，难免心生不安。

“算了，我和你们一起——”

“那就辛苦各位了，早去早回~”

他的话没说完，萝妮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还将少年的发言打断。

“可我……”

“别支支吾吾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萝妮强硬地表态，伊诺克还是习惯听她的话，毕竟萝妮的决定往往不会错。

“好吧…”

那五人得到确切的指示后牵着马儿离开了屯兵地，带上两餐的补给后向着那座小山进发，依上回行军的速度如果此行没出什么意外，这些人应该会在明天早餐前返回。

“让他们自己做我看不见，没法放心。”

扭过头，他面露难色。

“有什么不放心，我听到你的嘱咐，没什么纰漏和错误，如果执行不力那是他们的问题。”

萝妮不以为意地向上瞄。

“想做大事可不能事事躬亲，不会合理利用手下的能力是要累死的。”

做大事？

伊诺克不明所以，怎样才算大事，若能获封骑士那在他眼里就已经是天大的事了。

“话说回来，蛮聪明的嘛，小伙子~”

萝妮罕有地夸奖了伊诺克。

“想明白了吗，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我还以为得耗费更长的时间呢。”

萝妮起了个大早，从少年跑向马厩那边开始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偷听；果然与她想的一样，这家伙一点都不笨，有时候只是需要一点灵感和提示罢了。

这样经验逐渐积累，总有一天会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助，毕竟想在这个世界风生水起不一定非要依靠其它世界的智慧。

“很棒~”

萝妮踮着脚尖，家长抚慰子女般摸摸少年的头。

“我就知道你做得到。”

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没有把它讲出口。

伊诺克不好意思地避开，连忙瞧瞧周遭。

“这儿还有人看着呢。”

“那没人看的时候尽情向我撒娇也没关系，这是奖励。”

萝妮近来痴迷上被人依靠的感觉，那似乎是短期内消解不去的后遗症。

“我可不想要这种奖励。”

少年当然不会撒娇——都是多大的人，我可做不来这个，他这样想。

会生出这种念头，果然还是太年轻，萝妮却持另一看法。

“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这一步是自己绞尽脑汁想到的，但接下来还是听听萝妮的建议吧。

“我们嘛…”

她的食指点着下唇。

“先好好享用一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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