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烈毒

“请您看这里。”

萝妮教卫队长向她所指的方向瞧。

“盛菜的木碟仅有一点点被稍微濡湿的痕迹，说明原本放在这儿的食物只有很小一块。”

所幸出于时代生产力的限制，人们用餐往往使着木制或陶制餐具，因此渗入的水分不会很快蒸发。

“您亲眼瞧见了死者用餐的场景，那么他在死前究竟吃着什么呢？”

“先吃了苹果派，面包只动了一点点。”

嚯…

原来如此。

萝妮稍微有了些想法。

她又将小餐包拿起放在鼻子孔边嗅了嗅，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于是放了回去，接着又嗅了嗅那张木碟。

“请问这些食物从何而来？”

“当然是厨房来的。”

“中途经过谁人之手？”

“从厨房出来后，只过了看守厨房的卫兵，然后就是老板娘，是她亲自把那份食物递给的男人。”

卫队长答到。

萝妮扭头，转向老板娘：“死者身材高大魁梧，为什么给他端上的食物却只有小小的一块？”

老板娘稍微愣了愣，惊愕的神情在脸上持续半秒不到，继而抹掉泪水，压抑着抽泣的腔调：“那是店里客人剩下的，小店如果剩下还能入口的食物不会丢掉，一般都是被我们吃了，他特别爱吃苹果派，每晚都要，这会儿喝了酒，非吃不可，就只能先上一块剩下的小份，再教厨师做完整的，可没想到这份还没吃完，他……”

老板娘的话讲不下去，又开始哽咽。

听罢，萝妮托着下巴，沉默片刻。

“恕我直言，死者可能并非像您说的那样心脏骤停，而是另有玄机。”

她决定直言不讳，毕竟所有嫌疑人都在这里，谁也跑不掉。

“什么？”

卫队长瞪大眼珠。

“凭据呢？”

“您虽然知道心脏骤停的死亡方式，却不晓得它究竟如何运作吧。”

在这个知识传播极度受限的年代，想不经过实践就通晓一门学识几乎不可能。

“心脏骤停的临床、咳咳，的表现。”

萝妮竖起食指。

“死者在死前是否有过叹气样的大幅喘气，呼吸断断续续，胸腔拼命舒张呢。”

卫队长摇摇头。

“那么，死者在死前又是否有长时间的抽搐痉挛？”

“的确有短时间的抽搐，不过很快就停止了。”

“是吗。”

萝妮绕到死者身边，掰开他的口腔。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真正因心脏骤停而死的人，口中应该没什么异常，最多口吐白沫罢了，而这家伙的口腔却呈现水肿和不正常的殷红。”

她放下尸体，擦了擦手。

“也就是说，死于心脏骤停的说法恐怕要先放一放。”

“我认为，他应该是死于毒杀。”

“毒杀？”

卫队长和伊诺克同时惊呼，蓝发的小哥依旧沉默不语，老板娘口微张着。

“那怎么可能？”

“嗯哼哼。”

“要是从一般人的角度出发，那的确不可能。”

当下能快速致人死地、甚至连话都说不出的烈毒极为罕见。

“我也不能做出确切论断。”

紧皱眉头思量许久，卫队长一拍脑袋，上前就要拉老板娘的胳膊。

“你，莫非是你谋杀了自己的丈夫吗？！”

对方立即惊恐万状地回避。

“不，怎么可能，我从来都……”

“等等、”

萝妮赶忙出言制止。

“你凭什么说她是凶手？”

卫队长这样做当然不是没理由。

他晓得自己的判断错误，可厨房始终被严格看管着，之前又被仔细排查过，绝无可能是在厨房内下的手，自己的手下更没有杀人的理由，也就是说，唯一有动手机会和作案动机的就只有老板娘本人而已了——大家都看到，她的丈夫对她粗暴蛮横，不满的情绪可能积蓄已久。

卫队长将自己的理由阐明，却遭到了萝妮的拒绝。

“这也只是你的推论而已，没有直接证据是不能指认有罪的喔？”

她扭头，望了望周遭的环境。

烛火摇曳，木柴噼啪，窗外的寒风呼啸，柜前放着一捆大蒜，门口堆放着给客人解馋的坚果。

“至少，我们也先去厨房稍微看看再说吧。”

…………………………………………………………………………………………

厨房里只有一位厨师。

三十岁上下，模样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加年轻，毛孔粗大、颧骨高耸，常年与锅灶为伴教他染上一身油脂味，一头黑发被油污糊满，衣服脏兮兮，黄一块白一块，脚下的鞋子也不知多久没换过，唯有一双做菜的手洗得十分干净。

卫队长命看门的一名卫兵去前堂守着店里的人，他则陪萝妮在厨房巡视。

萝妮等厨师被赶出后，先是查看了厨房内的货物储备。

大量的土豆、芜菁、胡萝卜、洋葱、其它蔬菜以及少量肉类和腌鱼，水果则有樱桃干、苹果和梨。

同时，厨房里还有一间单独的小磨坊，与主厨用帘子隔开。

“您昨天的确仔细检查过，厨房里没有任何有毒物品吗？”

为了确保万一，萝妮还是多问一句。

这句话在卫队长眼里却似乎是对他责任心的亵渎，于是对方撇撇嘴：“不仅有毒物，任何可疑的玩意都没放过。”

“可疑是指？”

“只要是我没见过的，不能用作做菜的，都被我给扔了，厨师也是光着屁股检查完才教他穿上的衣服。”

那的确够仔细，于是萝妮不再多嘴。

接着她进了小磨坊，如果事情的真相如她所料，那在那儿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

磨坊内只有一盏小油灯，极为昏暗，陈年的碾子散发着阵阵湿润的霉味，地上污渍垒起一指宽，墙角的蜘蛛网都被灰尘染成了黑色。

她蹲下，在石碾下稍微瞧了瞧，上下前后仔细检查了一番，在其中摸出了某样东西。

“您看这个。”

她将手中物品递给卫队长看。

那是一块坚硬的壳，非常小，不知是从什么上脱落的。

“这是什么？”

“等会儿您就知道了。”

萝妮觉得，自己已经愈发接近真相。

她走到锅边，掀开盖子，里面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您来闻闻。”

她对卫队长说到。

对方一脸疑惑地走过来嗅了嗅，惊异地皱起眉头。

“小姐，这是……？”

“没错。”

萝妮得意地微笑。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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