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协议

两人走出剧院，此刻已是午时。

“要说午餐，就必须要去那家最受欢迎的酒馆。”

休伯特还在转移话题，但萝妮已经受够了。

她甩开哥哥的手，立在原地不肯走动。

“你明知道我有重要的事，为什么一直敷衍。”

“诶呀呀，诶呀呀。”

休伯特摇摇头。

“这种话说出来可不行，不应该让我亲自提出吗？”

他凑上前。

“我的确是明白的，这么久的闲逛都不能让你冷静下来，那小子真是如此重要的角色？”

显然，他清楚萝妮想问伊诺克的事，只是故意避而不谈。

但他说的没错，面对王兄长时间的迂回闪避后，她的确已经不像刚出城堡时那样着急。

“一定要把这件事说个透彻，我们就找个能坐下的地方好好谈谈吧。”

休伯特颔首。

——于是，随便找了家僻静的酒馆落座。

“你是说，想知道为什么父王讨厌你和人类保持密切的关系？”

“嗯。”

萝妮点点头。

“首先，父亲原本就很讨厌人，这是出于种族的层面，但还不至于无法克服，就像母亲所做的，她最终也允许了你和那小子结伴同行。”

“的确如此。”

“但母亲也一定知道在这儿父亲会采取的措施，所以她大概是想借这一步将你们分开。”

什么，妈妈还有那种打算？

这着实让萝妮吃了一惊。

“接下来才是重点，你应该知道，黎明之国是一座由巨龙统治的国度。”

休伯特左右观望，确认周遭是否有人偷听。

“而国民却大多都是人类。”

等等、

嚯。

原来如此。

不必多说，到这里萝妮就已经明白了大半。

“你是说，受强大的异族统治难免不安，甚至心生反意吗。”

“大抵就是如此，所以父亲才一直对外保持着人类的形象，对国民也只宣称自己是人类。”

统治阶层是力量远超自己的龙族，即便过上了安生日子也难免辗转反侧。

平民们会想，他们真的能好好经营这个国家吗？

对他们而言人类算是什么，真的把自己当做国民看待吗，难道不是是创造价值的工具，亦或是廉价且基数巨大的劳动力？

诸如此类的想法积攒多了，一定会爆发抵抗活动，虽然有巨龙镇守的王城不至于沦陷，但难免变成民心离散的孤家寡人。

而魔族还在外作梗，这是国王陛下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魔族们当前的手段还停留在平和推行金券的程度，若他们知晓了那个秘密，必然会造成极大的风波——不过那也意味着正式与黎明之国对立，因此他们还是要慎重考虑的。

“所以，父亲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不等外族作怪，内部先爆发流言，因此他对人类有一万个不信任，如果被那小子接触到王室高层，甚至得知了统治阶层的真相，届时对黎明国的威胁可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才要断绝龙族与人类的往来吗……

在萝妮的角度看，虽然厌恶，却能理解。

仍是那句话，所处位置不同，所想也不一样，作为一国之君，父亲必须将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可以割舍。

“不过他怕你生气，暂时还没将那小子处死。”

“怕我生气？”

这令萝妮惊讶不已。

那个一摆出严肃面孔比鬼还吓人的父亲，竟然还会怕一个小姑娘的怒火吗？

“与其说生气，倒不如说是怕结下无法化解的仇怨吧。”

休伯特的视线向右上方飘。

“别看他那样，父亲其实非常在意你的感受。”

继而喝了一口桌上的淡啤酒。

“好不容易与亲生女儿重逢，刚见面就伤了她的心可怎么得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这么说了吗？”

“父亲从不表露感情，但与他相处久了，我能看得出来。”

萝妮对此表示怀疑。

她不觉得那个人会顾及父女之情，一瞧就是事业心太强的角色，从不把家庭放在眼里。

否则也不会让母亲独守空巢二十多年。

没错，萝妮对这件事仍心怀怨气，个人对父亲没什么特殊的情感，但让母亲寂寞是绝对不行的。

“虽然没得到他的允许，但我可以大胆做一个决定。”

“是什么？”

“你能与那个人类见面，不过必须在我的监管之下——就当这是哥哥对你的爱好了。”

干嘛说的这么肉麻……

萝妮起了鸡皮疙瘩。

真有爱的话，倒是做出点表情出来啊。

不过、

“我能和伊诺克见面了吗？”

“是的，但必须在不被父亲知晓的状况下。”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撩开额前柔顺的水蓝色秀发。

“也就是说，秘密地幽会。”

幽会……

萝妮的脸蛋腾地红了。

王兄坐回原位，眉头稍微降下，调笑的表情。

“怎样，是否有童话故事的感觉？”

“别、别胡说。”

萝妮赶忙左右环顾，看有没有被人听到刚刚的话。

“现在不能去吗……”

“不行，这趟出来有卫兵在偷偷跟踪。”

休伯特说到。

什么，还有这种事，凭龙的敏锐感官竟毫不知情。

话说回来，对方也是龙族来的，那自然有着相当的经验吧，恐怕只有哥哥这样老道的家伙能瞧得出来。

不知不觉间，萝妮已经在心底将休伯特称呼为“哥哥”了，或许是他更容易相处，还给了自己诸多好处的缘故。

在陌生环境中更容易依靠对自己友善的人，并对他生出好感。

“一定想见他的话，我今晚安排他在城堡内与你相见。”

不愧自幼在这里长大，一定有不少门路。

“可你为什么要帮我？”

就算是兄妹，也只是刚刚重逢，根本没什么交情。

“希望得到你的好感。”

就这么简单吗。

她可不相信。

但在这种状况下，除了哥哥也没有别人可依靠。

“除此之外，事后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应当是颇有难度的事。”

“什么忙？”

“现在还不能说。”

萝妮的拇指相互抵着，不安地来回摩擦。

“有件事需要你清楚，萝妮。”

休伯特的指节敲敲桌面，希望引起对方的注意。

“帮助你是一方面，但如果被我发现那小子向外界透露了任何对黎明之国不利的消息，我也会和父亲一样。”

他波澜不惊的面孔出现了一些变化。

下唇微微收起，仿佛变薄了，眉头稍稍紧凑。

看得出，那是“凶恶”。

“让他从世上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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