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后,头昏脑胀地被哥布林们带到了一处山间小路。
周遭是绿压压的一片,显然,自己这是被俘虏了。
手脚被绳索绑起,前后都是同样处境的人,一个接一个,延至狭隘山路的尽头。
皆为人类,但没有妇孺,全都是青壮年男性,体格壮硕者有之,瘦骨嶙峋者亦有之。
道路两侧,绿色皮肤的矮小怪物们挥鞭驱赶,逼迫着我们开始走动。
头很痛。
昏倒前的记忆开始缓缓复苏。
倒下前的瞬间,脑袋几乎要被挤爆,彼时甚至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温铎斯陛下曾与这些怪物撕杀,从魔女的口中得知,它们的名字叫做“哥布林”。
大概是魔族的一员吧,从雪山阴面摸上来时曾遇上一些,迫不得已展开交战,它们的战斗力并不强,甚至自己也能凭一把好武器放到三两个。
而现在——当然,武器已经被收缴了。
萝妮又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在命运魔女那毁天灭地的术式袭来前,她曾向温铎斯陛下说“先救他”。
也就是自己。
陛下更表明,自己仅有救出一人份的余力。
那莫非…
莫非,萝妮已经——
温铎斯也不敢小觑那魔法的威力,曾将之形容为“被它吞噬,连神也要流血”。
足见“空间撕裂”的可怕。
萝妮不在了吗,我不敢相信。
她是龙族,温铎斯陛下是更强大的龙族,他们怎会因卑劣的陷害而殒命?
我不敢相信,质疑着、惶恐着。
但事实不会因质疑而改变。
我不能确定,但她凶多吉少。
她为救自己而牺牲,可我有哪里值得拯救。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穷山沟走出的、若不是遇见她,一辈子都只能是农夫的少年。
她为我做了太多,无论教授知识还是成为骑士,每次遇到坎坷萝妮都会挺身而出,她让我成为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人,甚至为我付出了生命。
“快!”
哥布林操着口音古怪的人类语言,挥舞鞭子催促。
前方的人因吃痛加快脚步,我也盲目地随之快步前行。
颅内嗡嗡作响,脚步虚浮,神情呆滞,机械地跟随着。
恍然失去了她,悲伤的心绪竟未能涌现。
因为自己还不相信,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她的事实,以为这是一场梦,又或是白日里的臆想。
甚至不敢逼迫自己相信,不敢想象,接受了现实后,我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内疚。
接下来,是如潮水般的汹涌内疚。
萝妮的意外,或许是因自己的无能造成的。
如果我有更好的技巧,是更强的战士,在偷袭时,如果能一口气要了那女人的命,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痛恨自己的无能,在萝妮提出救我的时候,自己甚至连反抗和拒绝的能力都没有。
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人类为何如此弱小。
不,并非人类弱小,只是我想逃避责任,所以才将自己的窝囊归结于种族的能力不足。
是我太弱了。
是我没有保护她的力量。
一切都是因为我。
陷入自责的深渊中无法自拔,胸口重压教我喘不过气,负罪感似粘稠的焦油,将我困顿其中。
没过耳膜,喧嚣变得朦胧,仿佛催眠的白噪音。
没过口唇,发不出声音,沉默是罪人唯一的权利。
没过鼻腔,无法呼吸,心肺收缩至极限,濒死的恐惧教我痛不欲生。
我会被罪恶感杀死。
无形的刀横亘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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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不知不觉间,已经恍惚地行进了半日。
为首的哥布林高呼一声,长长的队伍像一条反应迟钝的蠕虫,渐渐停下步伐。
抬头望去,眼前是一片营寨。
这是哪里?他们是谁?我全然不知,但此处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营寨的碉楼上悬挂着魔族的军旗。
这里是魔族们的驻扎地吗?
大门被缓缓打开,伴随着吱嘎作响的陈旧门闩声。
瞧得出来这里的工事大多是木质结构,且被风雨侵蚀的厉害,有些年头了。
“进!”
哥布林的军官发出另一道简短的命令。
队伍再度缓缓行进,向寨子内部进发。
门前有四只哥布林看守,澄黄的眼珠瞪得**,注意着是否有图谋不轨之人。
到我的时候才发现,队伍前头原来指向城寨内部的另一扇门。
那扇门在城寨外大门的不远处,没有上锁,里面才是真正的寨子。
内门周遭被花岗岩基座与敦实的橡木栏杆围住,有人在里面做着活计。
搬运石头,或用稿子挖掘,还有手持长鞭的监工不停督促。
再结合周遭的环境,和那已经垒起一半的石墙,我差不多明白了一些。
寨子的形制仍是符合人类身高与建筑风格的,这里或许曾是属于联邦的防御工事,而远处一些木柱上隐隐有烧焦的痕迹——并非仅是一快,而是一大片,那火烧起来,整座营寨将化为一片火海。
或许时联邦军没有守住这块据点,因此临走时放火将它毁掉了,以免成为敌人的屏障,而那些后补充的木质结构也有些年头,说明在火烧营寨后,联邦军未能夺回这处工事,甚至让魔族们将营寨重新修复如初。
而现在它们要做的,恐怕就是再次加固工事,将它由木质结构变为石质结构吧。
而这些青壮年的男子——不必多说,显然是送来做苦力的。
自己的威胁度轻到连被杀死的必要都没有吗。
长舒一口气,为我的微不足道而慨叹。
失去了萝妮,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环顾四周,东边的栅栏内有个年纪不小的男人望向这边。
瞧不太清,但看面孔有五十多岁,却须发皆白,与年龄不太相称。
不干活,而是看热闹,不怕挨鞭子吗。
“你,到这来。”
被叫到,走上前去,一名哥布林解开了束缚手脚的绳子,另一名则用长矛指着我的脖颈,第三只则进行了全身上下的检查,确认是否携带危险品。
“这是什么?”
忽然,检查的那只哥布林摸到了某种硬物,将它从衣服里掏了出来。
“骑士的、牌子。”
另一只向它搭话,似乎认得那东西的本质。
的确,那是骑士的证明,不过对眼下的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金属制品、没收。”
显然,苦工的营寨里不允许工人私藏金属物。
“进去。”
被推搡着,排队走进另一房间。
在这里,所有的俘虏都被迫进行了“裸检”。
也就是脱得一丝不挂,确认身上绝不会隐藏任何危险品后,才将检查过的衣物返还。
紧接着被带领穿过了一道长廊,走下楼梯,绕至地下一层。
这儿是囚牢。
即便无人说明一眼看去就清楚了,这儿是囚牢。
昏暗、潮湿、冰冷,时下已是深秋,廊内空气阴冷透骨,却只有长廊的尽头设着一个简单壁炉,那根本无济于事。
壁炉旁,一方长桌上点着支蜡烛,昏黄摇曳的炉火与烛火成了这方天地唯一的光源,两只哥布林在此处看守,那炉子估计也只是为温暖狱卒而设。
长廊的两侧被分为许多牢房,每间牢房都是单独的石室,只有小小的气窗设在棚顶与外界相接,还被钢铁栏杆死死封住。
“这是、你的房间。”
两只哥布林将我带到一间牢房前,打开门锁,将我推了进去。
随即锁好门,扬长而去。
现在是白天,囚牢内几乎只有我一个人,原本关押的劳工们应该都去做活了。
估计是教新来的苦力有一天时间休息,明天起才会正式工作。
谁知道呢。
几乎没心情管未来如何,眼下的我沉溺于过去,不敢接受现实。
依然在想。萝妮的死我的责任占比多少,该怎样负责,甚至——怎样惩罚自己?
拖沓着双脚,向前两步,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
眼眸还无法适应忽然昏黑的环境,过了好一会儿,才借着微弱的散射光瞧清了周遭。
牢房内有两处干草堆,其中一处是新垒起的,显然是不久前知道要来新人所以弄出的床位。
另一处则有些年头,表层的草已经显出不正常的棕黄,甚至有些泛黑,周遭放着些陶罐水碗一类的杂物。
一间牢房住两个人吗。
无所谓了,我关心的不是这些。
靠着沁出冰冷水珠的墙壁坐下,麻木行走整日的困倦被缓解了,心头重压却猛然袭来。
我忽然站起,不敢再放松。
突然意识到,此前那股几近自暴自弃的坦然是因为有身体的劳累转移注意,这才能勉强模仿着前面人的动作,木偶一样行进。
而身体清净下来,心头的重负却显露形体,教我无处遁形。
转身,以额头抵着墙壁,些许冰凉亦能稍微转移仓惶的心思。
茫然,不知所措。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简直脆弱到无以复加。
如此浑浑噩噩度过半日,牢门附近渐渐传来喧哗。
大概是太阳落山,苦力们要回来了吧。
不久,囚牢大门被狱卒打开,走进一人。
……
……
……
第四卷有些章节仍在修改中,我已经设法让剧情尽量合理了,第四卷前半部分也改动了许多章节,写了5k字左右的铺垫
至于这一卷,主题为“越狱”,会从两个主角的不同视角展示两个截然不同的越狱故事(当然,是凭头脑越狱,绝不用蛮力,何况萝妮也没有蛮力了),萝妮以第三人称叙述,伊诺克则是第一人称。
关键词为——
刻痕开锁
汽转球
冰点
锈蚀
鼠穴
物理常识
……
就是这些了,写点东西先吊吊胃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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