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神兵

城那头正在进行撤离的演练，要动员上万人绝不容易，但如果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恐怕就没几个人不愿意了。

毕竟魔族的狠辣谁也不想亲身体会一遭。

远处人声嘈杂，喧闹不已，但伊诺克将监管演习的工作交给了露缤，自己则在城另一头的一片荒原上。

要说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第一台样机已经做出来了，他要亲自监督试射。

冷兵器时代的巅峰王牌屹立于大地之上。

没错，所谓的冷兵器之王从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仅一发便能瞬间夺取数十人性命，摧枯拉朽、攻无不克的绝世神兵。

无论什么时代，掌握了科学与技术的一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元军凶残成性，常以屠城立威，四下奸淫掳掠，闹得腥风血雨，妇孺也不放过，但连他们也知道不杀工匠，下令保护并招至麾下效力，网罗了彼时世上最优秀的匠人，这才有了攻无不克的回回炮与原始火门枪。

就算伊诺克听不懂萝妮讲的故事，个中意义却了然于胸。

只有掌握了更先进的武器与战法，才能算真正的强大，龙族固然强横，但在千军万马的合理攻势下仍不免败下阵来。

一城工匠任由他调配，加之少年勒令马不停蹄地加快工程进度，在木材烘烤完成后立即召集大量工人，甚至调配三百名士兵一同帮忙，刷上防腐油将其拼装起来。

这里的“防腐油”实际上是焦油与橄榄油的混合物，萝妮曾说她的家乡有种叫做“桐油”的东西，用于木材防腐十分有效，但这里似乎是没有的。

总之，现在将它运到城后的一片空地，位于山脚下，纵向一公里内无人居住，因此能用来试验。

“你们几个，要注意观察它的射程和轨迹。”

少年转头，对那几位定炮员说到。

这些人原本是城里操纵人力投石机的定炮员，他们负责观察并瞄准，凭经验估测射程与落地点，每一个都是老手，但这种新型投石机不清楚射程，不了解石弹轨迹，很难准确预估，因此让他们一同参与试验是很有必要的。

“现在，拉！”

早已待命两名士兵当即转动绞盘，杠杆长臂随之垂下。

转轴处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庞然巨物缓缓垂下高傲的头颅。

将这东西拽下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伊诺克已经选了两位身强力壮的青年，待投石袋接触地面也要累到气喘吁吁。

第三人见它已到达击发位置，立即将保险杆挂上，如此便可以装填石弹了。

这次准备的是一百三十磅左右的石块，要两人协力才能将它运到弹袋中。

“装好了！”

那边传来声音。

“离开原地！”

伊诺克高声吼道。

一旦击发，长臂带着投石袋甩出去，万一挥到人身非死即伤，不，几乎没有伤的可能性了，根本是当场暴毙。

二人匆匆跑开，现在投石机已经到准备完全可以发射的状态。

大张旗鼓地忙活了这么久，总算迎来见证效果的时刻。

说实话，故作神秘地调配了许多人力与资源，万一出了岔子，不仅面子上挂不住，更重要的是接下来只能采取会造成更多牺牲的战术。

他们都是风之国的子民，是自己的父老兄弟，伊诺克希望能以最小代价获取胜利，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理想的结果，但在倔强的魔族那里应该是行不通的。

“嘶——”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

“放！”

负责击发的士兵立即踩住踏板，松开棘轮的牙，随即挥起木槌，一把击开保险杆。

在重力作用下短臂端迅速下坠，连带杠杆飞速转动，长端的弹袋在地面趟出一道幽深轨迹，随即高高扬起，其中石球骤然飞出——

但是，哪里不对。

在石弹飞出的一瞬间，伊诺克就察觉了，有哪里不对。

轨迹太奇怪了，并非远射应有的弹道，简直像在奋力往斜下方投射一样。

伊诺克眉头紧皱，这次试射恐怕要以失败告终。

但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

负责测距的士兵一路小跑过去，半晌后回来汇报距离。

“总督阁下，射出一百五十码。”

“一百五十码？”

虽然料想到射程会出点问题，但少年可没想到会差这么多，随行的士兵与定炮员也面面相觑。

这射程甚至还不如优质的扭力投石机，更别提远射三百五十码了。

“……”

少年无言以对，回忆着刚刚所见一幕，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虽然……只射了一百五十码，石弹却入地三尺，裂成七块，几乎要被砸碎。”

测距员又补充了一句。

“我从没见过哪种投石机能砸这么深。”

多出的动量被转换为了破坏力吗。

换句话说，它的确应该如萝妮所说，如自己所想，有足够远射的能量，但其中大部分却没被用到正地方。

彼时石弹几乎是以斜向下的直线射出，根本没瞧见应有的抛物线轨迹。

嗯……

少年托着下巴，琢磨片刻。

“再来一次。”

他如是下令。

众人虽然不太明白，问题没有解决，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军令如山，他们还是开始执行。

拉下长臂、上保险、装弹、投弹

这回少年仔细观摩了从装弹到投射的每一个步骤，包括石弹投射而出时的轨迹。

“轰——”

远方传来一声巨响，恐怕是砸到刚刚那块石头上，一同粉碎了吧。

“嚯、原来如此。”

今回伊诺克终于瞧明白了，当石弹抛投出时，由于弹袋没有及时在合适角度释放它，导致石弹从偏下方的角度射出，这才造成了射程不足的假象。

那么，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杠杆重锤端在完全落下时，整个杠杆呈四十五度角，是因为萝妮曾说过在四十五度抛出时射程最远，所以少年才建成这模样的，如今虽然刚性杠杆会在发射时保持四十五度，柔性弹袋却不会。

既然如此，加上限制又会如何？

“拉下长端！”

伊诺克高吼一声，士兵转动绞盘，将长臂缓缓垂下。

随即少年又转身，叫一名木匠随自己一同过去。

“您看，能否在这里加装一枚可以固定东西的铁环？”

他指着长臂末端四分之一处说到。

“这倒是没什么难的……”

“那就请您尽快开始吧，需要多长时间？”

“钻环钉可能会破坏稳固，所以用铁皮加短钉固定比较好，这样可能要半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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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工匠将工具取来，紧赶慢赶地忙活半晌，总算将一枚铁环固定在了那个位置。

“总督阁下，您在这儿打个环准备做什么？”

“至于这个，一会儿就能见分晓。”

少年和他要来一根粗绳索，走上前去。

绳索一端绑在在弹袋下，另一端绑在铁环上，使可活动的绳索与弹袋加四分之一长臂等长，如是便能在投射时保持柔性弹袋也在恰好四十五度时停止旋转。

而且这根绳索说不定还有意料之外的作用。

譬如——调整绳索的长短，便能间接调整石弹投射的角度与射程，无论敌人是远是近皆可应对，它能大展拳脚的地方也会随之增多。

忙活完，少年向后退五步。

“好，再试一次。”

有了此前两次试射的经验，这回士兵们的动作快多了，差不多用一分半钟便完成了一次投射准备。

“放！”

重锤飞速下降，弹袋旋转飞出——

果然，这一回的轨迹似乎变得正常了。

伊诺克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因此昂首观望，专注于石弹飞出的瞬间。

今回弹袋的旋转恰到好处停下，巨石登时呼啸着划破天际，威势十足，堪比流星。

就算只用目测，伊诺克也清楚，这次一定成功了。

石块愈来愈小，几乎消失在视野之中，众人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威力的投石机，不，他们连如此巨大的石头还能上天都闻所未闻。

定炮员所操作过的人力投石机最多只能发射五十磅的石块，射程顶多也就四百步，但刚刚所见的一幕——说它飞出了八百步也毋庸置疑。

测距员呆愣一阵，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快步跑去。

不久后，人还没跑回来，便听到了他的高声大呼——

“三百七十码，射出了三百七十码远！”

三百七十码，那意味着什么？

众人又惊又喜，有了这种机器，岂不是说站在城墙头就能直捣哥布林的营地吗？！

听到那消息，伊诺克也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继而转换表情，嘴角浮现了自信的微笑，转身面向众人。

“继续试射，定炮员要熟悉射程与轨迹，操作员要熟悉流程与放炮时机，同时依此形制，再造九台同样的东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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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面包炉已经关闭了三家？”

罗兰在城外的哥布林大营中听瞭望员的汇报。

初来时城里共有五处大面包房炊烟渺渺，而今已有三家不再升起烟雾，是否说明断水的策略卓有成效呢。

不由得喜上眉梢，如此或许不必僵持到来年，当下就能拿下狮渡城。

拖得越晚，变数越多，不知落日峡谷战场的战势如何，万一人族占了上风，有多余兵力回援，这块眼看就要到口的肥肉可就要不翼而飞了。

近来派出试探虚实的小股部队也汇报了与之一致的情报，狮渡城的守军似乎愈发疲敝，近来连挥剑的力气都所剩无几，甚至站也站不稳，几欲昏倒。

说不定，已经到了该主动出击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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