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余温（2）

“医院...”林静站在路中间抬头仰望，夜幕下，素白的墙壁仿佛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人民医院这四个黑色的大字很是醒目。

面前黑色的大铁门像摆设那样敞开，一个警戒岗如拦路虎一般立在那儿，红白相间大门升降杆僵硬地悬在空中，旁边警灯血红色的光芒不停闪耀，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一阵嗡嗡声从口袋中传来，身子一抖，右手提着的袋子应声跌落到了脚边，但林静没有去在意，而是颤巍巍拿出了手机，点开，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空白的脸。

“该死的10086......”林静深吸一口气，用力攥住了手机，最后苦涩地摇了摇头，低头拾起了跌落在脚边的蛋糕。

为什么不回复我呢，是又出事了么？希望一切都好，等着我。

这时一阵灯光从身后照来，视线瞬间被一片空白淹没，一辆黑色的轿车鸣笛从身后驶来，林静急忙闪到一边，随后紧跟在他的后面，绕过横杆走进了医院。

......

医院建筑物是现代风格，几何感的楼房方方正正，花园却有种古典欧式的感觉，草坪修建得郁郁葱葱，不知道正直什么花的花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香。

路边小道上，一盏盏路灯散发着柔和皎洁的光芒，让人不自觉想到月亮。进入这里之后耳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医院旁边就是闹市，然而就像刻意回避着一样，车水马龙的声音到这里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恬静。

这样真好，医院就该沉浸在安宁之中，吵吵闹闹的，无论什么样的人在这种地方都会烦躁起来。

熟练地绕过门诊大楼，林静钻进两栋楼之间的夹道，没有灯光，林静便摸索着，向住院部走去。

医院的环境林静很熟悉，因为她在这里呆过很长的时间，一个冬天一个夏天，作为一个病人和看护人，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

那还是初二的的寒假，唔，说起来已经是五年的事情了，林静在大冬天的淋了一场大雨，结果就得了很严重的感冒，最后变成了肺炎，而且高烧不退，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那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马上送到了医院，最后的结果就是和张铭桦桦一家一起，在医院度了新年。

当时的春晚并没有过气，犹记得还有几个令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的小品节目，两家人占据了一个病房，都围着吊着水躺在床上的林静，在关起的的目光里说说笑笑着，当时值班的一个护士正好第二天初一过生日，大家一起在新春的倒计时中吹蜡烛吃着蛋糕，一片欢声笑语，祝福连连。

虽然那时重病真得很难受，可林静在后面回想起来，却觉得很值。

那是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虽然过年在医院呆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然而多半也只是躺病床上，看着身边的药水一滴滴流下，顺着软管进入身体里，嘴里不停地咳嗽着，视线总是很模糊。

真正了解起来的是高二那年暑假，张铭桦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跑去一个工地上做什么暑期生活报告，结果不小心从还在修建的楼房三楼摔了下来。

结果当然是骨折了啊，还好只是伤到了一条腿，到医院打了石膏挂了差不多两个月，把暑假给耗完了。

张铭桦老爹不靠谱，赵素芸又要上班，郭澜就别指望了，最后林静一个人把张铭桦的照顾给承包下来，做饭送饭，没事扶着他到阳光下放放风，不时还住在医院，全天看护。

当时林静还是个大小伙子，即便是兄弟，这样亲密照顾两个月之后回想起来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有段时间甚至觉得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有点奇怪。

呼呼呼，不过现在这是后面的事情了，反正明年的高二暑假林静是不可能让他出去作死了。

身为女孩再去照顾他，太羞耻了，到时候还不如把他的腿彻底打折了，就不用操心了，断了念想，从此与轮椅为伴。

....

进入住院大楼，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值班室亮着明晃晃的灯，里面却空无一人，轻轻迈出的步子在楼下空旷大厅中都似雷动，林静几乎是踮着脚，一步步蹭到了楼梯间。

循着记忆，林静寻找着黎溪奶奶住的病房，走到了三楼，然而面对幽长昏暗的走廊，林静却停下了脚步，心里犹豫了起来。

要是她不在医院那怎么办，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消息，是病情又恶化了，还是她....林静的心突然变得很乱，不自觉在原地打起了转。

哎，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大不了我今天就在这里守着了，林静一跺脚，大步向那边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林静深呼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明亮的白炽灯光透过门缝照射了出来，很刺眼，林静眯起了眼睛，片刻后视力恢复，看清了房里的一切之后，林静愣住了。

雪白的病床上，一位老人静静地躺着，身边挂在吊瓶，病房安静的只有仪器的滴滴声。

黎溪抱着膝盖，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窗边那张绝对不会舒服的硬木椅子上，长长的睫毛搭了下来，灯光中浓密如帘。

她睡着了。

目睹这一切，林静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不料没发现门才打开了一半，一不小心磕在了墙上面，发出了一阵巨响。

林静吓得心都快跳了出来，急忙把门稳住，回头看向黎溪。

女孩依旧蜷缩着，一动不动，老人也安静着，呼吸声平稳悠长。

呼，林静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缓缓退出了病房。

……

原来是这样么，还真是关心则乱啊。林静靠在门外的墙边，伸出右手想扯自己的头发。

可却扑了个空。

“真是够了。”林静自嘲般笑了笑，用了甩了甩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养成了一纠结就去扯头发的习惯，然而现在已经将长发给剪去，却感觉怪不适应，手四处挥摆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心也跟着空落落起来。

这么快就开始改变了啊，那我以后，还会是我么？

只希望到时候，不会被过去的自己所厌恶。

“小妹妹，你在这里站在干什么呢？”正当林静思考人生的时候，一阵亲昵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啊？”林静回过神，抬起眼帘，只见一名年轻的护士站在面前，手里夹着一个文件夹，一脸关切看着自己。

“啊……我，我是病人的…病人的家属，来这里看看。”林静结结巴巴地说着，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那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呢？”

“里面的人睡着了。”林静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是说那个小女孩吗？”护士有些疑惑，轻轻打开门，身子微微探了进去。

“呀，睡在凳子上了，看来是真的累了。”护士慢慢关上了门，冲林静笑了笑，有些感慨地说着

“她守了整整一天了，从昨天晚上开始。”

“一天么？”林静喃喃着，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心慢慢纠了起来。

我还是帮不上别的忙，凭借我自己的力量，只能在一旁就这样看着。

虽然现在看上去一切平安，可林静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紧紧咬着嘴唇，林静抖动的手微微抬了起来，不过立刻又悬在了半空中，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像是妥协了一样，林静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把左手一直提着的蛋糕交到了护士的手上。

“请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

护士接了过来，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林静，用力点了点头

“没问题。”

“谢谢。”林静也点了点头，右手随即伸进了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张鲜红的钞票，递到了护士手中。

“你……你这是？”护士一惊，随后连忙将它给推了回去。

“啊？！哦，您误会了。”林静反应了过来，失笑着把钱按回了她手里

“这也是带给那个女孩的，拜托了。”

“哦，这样啊……”护士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把头给偏了过去。

林静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小护士真的是很年轻，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与娇羞的女生别无两样，动作表情无不透露出些许青涩。

不比现在的自己大多少，就和过去的自己一样吧，刚刚步入社会，走的却是不同的路。

“那，请问你怎么称呼，我好告诉里面的人。”护士扑闪着眼睛看着林静。

“我叫……算了。” 林静笑着摆了摆手 “你把东西给她，她自然就会知道了。”

“诶……” 护士张了张嘴，像是还有什么要说，林静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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