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以自身血肉作为献祭的自由灵兄弟会,在贵族之间秘密流行数百年,作为回馈,“你所承受的,都将延续你的生命——包括痛苦。”
谁也无法从邪神手中夺走他的忠实信徒。
“那这样呢,”老僧竖掌变作拳势,直冲向塞利斯廷胸口,在那层刺满黑色骷颅头的皮肤前又骤然停止。只有塞利斯廷额前一绺金发动了一下。
塞利斯廷一小口一小口地舔舐左手上的血,右手紧紧握着巨镰,冷冷地看着老僧,在凌乱金发的后面盯着老僧。
“为了被囚禁赫斐宫之人,”老僧手结卐字法印,念动经诀,“为了了却这桩尘缘。”
“……啊!”
伴随着痛苦的闷喊,塞利斯廷意外地被从脚下窜出的一股无形拳劲挑入半空,后背心脏处贯穿迸射出无数道金光,晦暗之空隐然出现一尊赤膊金佛。
“锵!”“锵!”
暗影中的骷髅挥动镰刀,挣断了囚锢多时的法力之线。
两名庸那迦巫师跃身到老僧身后,一手触地,一手结式,棕紫色复眼里碎片般映出无数法相。
“一重——破!”
霎时,空中赤膊金佛一手攥住呼啸劈来的镰刃,掣肘便击,巨型镰刀转眼间化为黑色焰息,倏然出现在金佛身后,一道极长的黑色轨迹如同蛇行,“铛!”,利刃被金光佛臂硬生生格挡。
“唰”的一声,暗影骷髅从空荡斗篷之后凌空拔出一杆巨柄逆刃刀,刀光闪动,暗影穿行。
赤膊金佛沉足而立,张开巨大的双臂,重拳侧击刀身,左手一拳打中暗影下的骷髅。
颅骨应声而碎,原来只是一张面具,那张脸——
塞利斯廷听到自己的下巴骨在碎裂,身子也倒飞了出去,撞断了大片娑罗树,最后重重地跌在地上。
“二重——断!”
九千螺形佛髻下祥和宁静的面容,忽地怒目而视,金轮佛光上腾起三簇血色火焰,迎风不动,一手持佛珠,一手持剑印,剑柄乃炎红狮头,裹有咒封黄幡,剑身蔓延银色火焰,赤足踏莲,凛凛庄严。
“我说过,”塞利斯廷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语气充满了憎恶,他的头发像毒蛇一样竖了起来,“你做不到的!”
巨大的暗影被身体上游动的骷髅头吸食殆尽,塞利斯廷刹那间身形暴涨,怒气牵动周身萦绕的黑焰不断卷扬火舌,边缘空气被烧炽成紫蓝,周围的树木、泥土,纷纷破碎翻起,四散迸溅。
老僧闭目拈指,静立原处。
半空中,赤膊金佛反剑挑起身后九重金轮佛光上的一簇血色火焰,血焰立刻渗入剑身,之前银色纹路霎时发出暗红之芒。
塞利斯廷踉跄着疾冲而来,黑焰倏聚,凝成一头黑色人马之形。
羊骷髅头里发出幽暗的红光,破碎披风之下一根根白森森的肋骨像恶魔獠牙般咬合,一条涎液淋漓的青绿色舌头从中来回吞吐,利刃般的爪手提着一杆三叉戟狂飙重刺。
轰的一声爆响,之前已碎裂的地面,泥石激起,呼啸四溅,老僧立足之处被轰出一个巨大深坑,佛塔基座原本裂开的缝隙受到剧震,延伸至金色弧顶。
两重旋转如巨型星盘的法术屏障像经过精密的计算般,出现在老僧身前,当他纷乱的胡髭在烈劲中停止拂动时,庸那迦巫师终止了咒语。
“晤……三重——灭!”老僧合掌厉沉一声,赤膊金佛手中剑印直向眼前的黑色人马劈去。
鸟雀无声,人影阑珊,只有几根断木仍在余焰中“噼啪”作响。
塞利斯廷挣扎着,摇摇晃晃地倚靠在佛塔边上,剧烈地大口喘息着。倾盆的大雨,顺着穿透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流了进去,又混杂血水流在了地上。
他最爱修饰的金发,如同海藻一般乱成一团。
他睁开黯淡的瞳孔凝视着自己的手臂,黑色焰息逐渐湮灭,失去邪神庇护的虬健身体,如同契约所写的一样,开始急速枯萎,清晰的血脉隐入骨髓。
金色法印醒目地覆刻在每处黑色骷髅头上,标示着它的胜利。
他的眼睛,又再次闭上了。
塞利斯廷拼尽自己最后的一口力气,朝着他自己的心脏刺了进去,却被另一只手稳稳拽住。
“阁下是不会死的!”
这个声音——是那个道士。
“异教徒。”
“我说,阁下是不会死的!”
那只缠裹绷带的手上密集出现了朱砂书写的咒文,“元气•六日七分!”法印蝉蜕一般应声剥落下来,血肉的沉重和骨骼的坚实感,再次将他俘获。
塞利斯廷伸展着躯体,陶醉于恣意控制肌肉的感觉。脸上闪过一个微笑。
“你是什么人,异教徒,”倨傲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激。
“崇虚馆,陆惊雀。”
“你、有求于我吗?道士。”
“不是,”道士笑着道,“是你有求于我,布列塔尼国的塞利斯廷。”
这是不被容许的态度。
那根自尽的手指如短剑一般刺向那名道士。
道士疾退,他退的速度极快,手指刚触及玄色道衣的时候他就将转过身形,退去。
道士退到了行将倾圮的金色佛塔下,他感到身后有一柄剑直指他的后心。
如果道士再退一步,这一柄剑就要将他刺穿。道士笑了笑,身体依然后退,却又偏了偏。
缠绕着黑焰的手指还是刺过来,是从道士的腋窝下刺过来。道士反手一击,击在塞利斯廷的胸部,他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和一声嘶喊。
塞利斯廷被一击击出了十步开外。
塞利斯廷的眼睛变得血红,他的血液开始重新燃烧。一如他感到自己可以从这一战中找回刚刚失去的荣耀。
他疾冲向道士,突然感到心口一片冰凉,这种凉意一直凉到骨髓里。
他低头。
一柄又细又长的木剑从塞利斯廷的后背刺入,从前胸贯出。
这是道士的法剑。
塞利斯廷仍然冲过去,他已感觉不到肌肉撕裂的疼痛,他必须要将道士毙于手下。
塞利斯廷出拳!
道士被打飞,像一片树叶被秋风卷走那样飘然。
他又赶上了道士,在道士落地的时候,他又击出了一拳。
道士的木剑更深地刺入了塞利斯廷的身体,是从他绝想不到的角度刺出,再次刺入自己的心脏。
“阁下所奉神祇,并非天下无敌,在下亦然,”道士将剑慢慢抽出,血将荒草染红,“天外有天,不可谓吾法第一,不可谓道外无法。”
塞利斯廷不动,他就像一具石像。
风起长林,夜色将驰道吞没的时候,他依然站在那里。
“阁下随我来,”道士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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