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页 作为人偶师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工坊的木格窗户照到我的身上时，我刚好醒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醒的格外的早，以至于床头柜上的闹钟还没有来得及把我吵醒。

很奇怪的，这个闹钟最近总是会提前那么一会儿响起，哪怕是身为半个机械师（Mechanician）的我把它每一个零件都拆解、检查了一遍，也找不出一点毛病。

更奇怪的是，就算我稍微定的晚一点，它仍然会在我打算确定的时间前响起。

比方说，我定的时间为早上七点，那闹钟必然会在六点五十分响起；但是如果考虑到闹钟的勤勉，再把时间定在七点十分，闹钟还是会在六点五十分准时响起。

失败的绥靖政策。

———就好像为了嘲笑我一样。

因为这件事，莎娜也狠狠的嘲笑了我一番。

“你还是个人偶师呢！”

想起少女挑起的眉毛和嬉笑的脸我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涌。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难看——事实上如果要在拉格菲尔选一名最漂亮的年轻女孩的话，她绝对可以排进前十。

然而，如果要再选一名最适合做妻子的女孩的话，她也绝对会排在倒数几位。

因为她糟糕的料理技术实在是太让人担忧她未来丈夫的身心健康了。

也许吃了她昨天信心满满的烤苹果派正是我今天醒来这么早的原因——夜里大概还做了十几个噩梦。

明明早就发过誓不会轻信她关于料理的任何话了，为什么还是会去尝试那可以称得上宝石级（Gem）的恶魔料理呢？

或许是神父苍白的脸色和强撑着的微笑让我很是感到心酸，或许是少女得意满满的笑容和暗藏一丝盼求的碧绿色美丽瞳孔让我不忍心拒绝。

总之这是我最近几个月内做过的最后悔的事了。

此刻应该是早上五点多，我躺在床上盯着工坊的天花板发呆，牙缝中充满了墨鱼牙粉的味道。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工坊，工作台上的零件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光芒，零件的边上则散乱地放着几张为村内受吻者（Kisser）设计的机械手臂图纸。

工作台旁是散发着蒸汽的锅炉，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全村人每天的热水可都指望着它烧开。二十三年来它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从未像我的闹钟这般发着牢骚。

锅炉旁是锻造台，这里直接连通了工坊下的“火种”，是整个工坊热量最高的地方。当需要锻造或者维修零件的时候我会在这里进行工作。

不过说起工作，我只是向师父学了一丁点皮毛罢了，每天维修一下村里人的机械肢体，涂点润滑油，更换几个坏了的零件，远远称不上是“工作”的程度。

暗铜色的锅炉下不时响起齿轮交错产生的嘎吱嘎吱声，那是“火种”的热量烧开锅炉内的水，然后产生的蒸汽推动水车的声音。水车将工坊外小河里的水送往高处，再从此处灌溉整个拉格菲尔的农田。

锅炉的对侧放着我的小床，我现在正躺在上面胡思乱想。

床不大，有些杂乱，所幸床单什么的还算整洁。在这个十平方米的小空间里，占地五分之一的床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莫大的奢侈。

“铛铛铛铛铛”

闹钟出乎意料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意味着我对时间的估计产生了错误，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五十分。

我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没动，任由闹钟在床头柜上拼命地嘲讽。

反正这几天的工作都做完了，休息一下总是允许的......吧？

可笑的是，我从来没有对这个明明不准的闹钟时间产生怀疑。

就像对这个，充斥着蒸汽、神秘和神学的世界一样。

是的，像一本以异世界为题材的小说书一样，我穿越了。

这里不是我认识的21世纪，更没有电脑电视网络游戏漫画......这些我平日里熟知的东西。

这是一个类似维多利亚时期的欧洲。

汽车刚刚出现，长途交通由蒸汽机车（火车）当仁不让地担负起重任，都林王国的君主为乔治三世......

之所以说类似，因为我明确的知道这并非是我认知上的维多利亚时期的欧洲。

抛开各种与前世的欧洲明显不一的地名和历史不谈，这个世界的蒸汽机械发展的过于完善，仿佛造物主将所有的青睐都赐予了蒸汽机械一般。电气在这个世界只作为电灯的能量来源，人们生活中接触到的所有设施全部由机械构成，全部由蒸汽作推动。

农田由蒸汽水车灌溉，洗衣有专门的蒸汽洗衣房提供滚筒，汽车成了名副其实的（蒸）汽车，火车的发展更是遍布整片大陆。

更何况，还有“火种”和“核心”这样明显超出物理规则的东西。

火种，一个足球大小的球型物体（当然实际上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它），由教会通过产出，几乎无穷无尽地向外散发着热量，持续时间......没有人知道它可以持续多久，毕竟所有的历史都掌握在教会的手中，只有在佛罗斯达的最长记载是一百一十二年，并且还在继续供应能量。

它散热稳定，没有污染，使用极为方便，一名独当一面的三级机械师就可以向教会提出申请，在自己的工坊下埋下一颗火种，为自己的工坊提供能量来源，开展自己的各种工作。

正是有了这个几乎可以提供无穷能量来源的东西，蒸汽机械才会在这个世界开枝散叶。

我当然不是三级机械师，这个词离我太过遥远，我甚至连机械师都算不上。

这座工坊的原主人—也是我的师父—老杰米才是真真正正的三级机械师。

不过核心我却是真正见过的。

不仅见过，作为人偶师，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把它们安放在机械肢体内。

每次将核心安放在机械手臂里，用力按压一下，核心就会自动伸出丝状物填充整个机械手臂空隙，与受吻者的断肢相连，沟通神经肌肉骨骼，让受吻者可以自由控制机械肢体。然后修养一段时间，等受吻者可以像使用正常肢体一样使用机械肢体，安装就算彻底完成了。

这种场景无论看多少次还是感觉很奇妙啊，白色的丝线从核心探出，最后与断臂和机械相连，联通两个本不可能联通的东西。

和火种一样，核心也是教会的产物。

一切神秘全都出自教会。

一句颠不可破的信条。

“小游！今天又睡懒觉了啊！”

窗外突然传来喊声。

想都不用想，这么充满青春活力的声音一定是莎娜。

我推开窗户，果然看到莎娜那张笑嘻嘻的脸。

少女身材小巧，大概十四五岁，穿着白色的棉麻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草帽下是翡翠般碧绿的双眸，双眸中不时闪过一丝狡黠。金色的头发被扎成两条大大的麻花辫，在她的背后不停跳动。

“小游，喝牛奶吗？”

窗外的乡间小路上，少女正有些费劲地提着与她的身材不相称的一大桶牛奶，晃荡晃荡的牛奶让人时刻担心会不会洒出来，不过笑着弯成月牙的眼睛却显示出她并不把这当作辛苦。

每天早上天没亮时莎娜都会从教堂出发，去牧场拎一大桶牛奶，然后从我的窗边经过，简直比我的闹钟还准时。

托她的福，我每天早晨都能享受到一杯新鲜牛奶的待遇。

顺便更正一下，作为理想中妻子的倒数排行是村子里其他闲汉的榜单。在我心中，莎娜是当之无愧的理想妻子榜首。

少女小小的雀斑、笑眯眯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好像阳光一般照耀着我这个逼仄的小工坊，让工坊里充满了光亮。

也许是我盯着她看太久了，莎娜脸上掠过一丝红晕，喊道：“看什么啊，你不喝我就回去了！”

太可爱了，连耳尖都开始泛红。

我心里一动，连忙喊道：“等我一下，我洗漱一下就帮你拎回去！”

“你的工作呢？艾尔小姐的腿修好了吗？”

“昨天就完成了，等神父把核心给我就能给她安装了。”

“哈！你要等爸爸把这件事想起来怕是要等到明年了，他记性总是那么差。”

“我帮你把牛奶拎回去，正好再去问神父拿一个核心。”

“好吧，你可快一点啊，慢了我就不等你啦。”

我应了一声，便关上窗户。窗户外响起咚的一声，想必是少女放下了牛奶。

这下不用再为桶里的牛奶会不会洒出来担心了。

我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从床尾的衣架上抓起一条长裤和一件条纹衬衫，套在身上扣紧扣子，然后来到锅炉边盛了半盆热水，对着墙上贴着的小镜子开始刷牙、洗脸、刮胡子。

这个时期的墨鱼牙粉总是让我有一点微妙的不适应，不过马鬃制成的牙刷却让牙齿感到很舒服。

我看着镜子，镜子里反射出一张青年的面孔。

乌黑的短发，棕色的瞳孔，微挺的鼻梁，昨晚没睡好所导致的有些苍白的脸色，被人称作坚毅但实际情况只是在发呆的眼神。

这是一张来自东方（China）的面孔，也毫无疑问是我的面孔。

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自己，我心中的某个信念再一次坚定起来。

无论在哪个时代，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在哪里，我都是我。

我是周游。

我是一名人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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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师笔记-

墨鱼牙粉的制成办法：墨鱼牙粉1磅；没药粉末2盎司

教会：世界上最强大的地方，公平的守护者，未来的先知者......总之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有着远超这个时代其它势力的统治力。不过出于信条，似乎并没有统治大陆的想法。

拉格菲尔：四年前我醒来的村庄

佛罗斯达：都林的首都

都林：以机械发展著名的沿海国家，实力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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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一言：今日事今日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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