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想与现实的距离】（4）

那种令人恶心的罪恶感，在心头弥漫着。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能亲自去救奥兰娜，也不能阻止奥兰娜接下委托。

每次都是这样。

在心里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忏悔。

就像握着滴血的匕首，站在被自己捅死的尸体面前，流着眼泪说着对不起一样。

你在跟谁装好人呐，虚伪的家伙。

“小妮丝？喂，小妮丝？”

“啊？什么？”回过神来的柜台小姐赶忙抬起头——瑞妮丝，瑞妮丝·佩特，这是她的名字。

一个身穿重甲，背着巨剑的高大中年男子正站在柜台前。他的说话声十分粗犷，脸上的笑容也充满了野性。

“一大早就这么没精神呐小妮丝，是昨晚没睡好吗？还是‘睡’得太晚啦？”男子的笑暗含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某种深意。精灵的平均颜值本来就高，可即使放在整个精灵族群中，瑞妮丝也能算得上是个美女，尤其是那宽广的胸怀，秒杀一堆男人完全不成问题，因此每天都有人趁着办事的工夫来跟她开玩笑。

“什么啦，”瑞妮丝笑了笑，“只是在想事情，有些入神而已。所以，有什么事吗？”

“当然。我们小队要接这个委托，需要办理一下手续。”话音落时，男子把一张委托书和一共五张身份卡放在柜台上。

“好的，请填一下这个表格。”说着，瑞妮丝从柜台下拿出一张表格递了过去。表格填完之后，瑞妮丝将表格、委托书和身份卡一起取走，送进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只把身份卡还了回来。接过身份卡，男子又一次开口:

“小妮丝——”

“嗯？”瑞妮丝歪起头。

与瑞妮丝四目相对，男子坏笑着发话:“下次再睡不着的话，记得去找我哦。”

闻言，瑞妮丝露出甜美的微笑，用无比平静的语气回答道:“去死啦。”

就这样，男子大声笑着，一边说着“我这就去死”，一边带着自己的小队走出了冒险者公会。

“唉……”那一支小队走后，瑞妮丝的微笑立刻消失在脸上，一声叹息接在后面。

然后，接下来的数次办公，瑞妮丝都有些力不从心，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妮丝——”

正在埋头办公的瑞妮丝向一旁看去。一个留着黑色短发，有着一双天蓝色眼睛，且同样穿着公会制服的女青年来到柜台后，并一直走到了她的身边。

“贝娅姐？”

贝娅·裴尔斯，瑞妮丝的同事，同时也是公会会长。因为比瑞妮丝早一年来这里工作，又十分成熟冷静，很有御姐范儿，对瑞妮丝又格外照顾，所以瑞妮丝才这样称呼她——尽管作为精灵，瑞妮丝的年龄比她大得多。

贝娅伸出手，轻轻抽走瑞妮丝手中的羽毛笔，“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

“诶？可是你的工作……”

“没关系，你先去吧，反正茶水区也没人。”

瑞妮丝的性子还是绵了一些，终究挡不住贝娅的强势，于是把自己的工作交给她，自己去了大厅的茶水区，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久，贝娅也过来了，两只手里各端着一杯热咖啡。

“那个，贝娅姐，工作——”

“全都搞定了。”贝娅随口回答着，把咖啡放到桌子上。“之后的暂时交给其他人。”

“……真不愧是‘工作妖精’啊……”瑞妮丝在心中感叹着贝娅的工作效率。

所以，这样的员工被协会提拔为公会会长完全不奇怪。本来贝娅还有机会从格雷坦这样的小地方调去大城市工作的，但她没有接受。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旁，品尝着咖啡。瑞妮丝规规矩矩地坐着，贝娅翘着一条腿。

不光工作能力强悍到丧心病狂，贝娅泡茶泡咖啡的手艺也是一流的，一杯茶的温度应该如何把握，一杯咖啡中咖啡粉、牛奶和糖等等的黄金比例，她都烂熟于心。公会的茶水区甚至有一种茶叫“贝娅茶”——当然，这名字是冒险者给取的。所以在公会，贝娅除了负责指挥和管理之外还负责茶水区的工作。不过，这位女强人的粉丝数量却几乎是公会女生中垫底的——首先她的身材十分一般，且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却又不苟言笑，性格也有些冷，换成是谁恐怕都不会觉得这样的妹子好撩，也只有那些口味独特的家伙是例外了。

苦与甜交织成的美妙味觉与浓浓的奶香在口中回荡，可瑞妮丝却没心情品味，现在她的脑子里全都是奥兰娜被角狼活生生分尸的画面。的确，她在同龄人之中也许真的很优秀，但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是因为那个穿红衣服的小魔法师吗？”

“诶？”又入了神的瑞妮丝抬起头来，一脸惊奇地看着贝娅。以女王一般的姿势，贝娅翘着一条腿，后背倚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轻抿着咖啡，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她。过了一会儿，她才把杯子移开。

“从送走她之后你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了。一个小时，我观察了你一个小时，这段时间之内你一直都不在状态。”

“我……”瑞妮丝低下头，咖啡杯也放了下去。

“妮丝，听着，”贝娅的目光和语气都柔和下来，“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关于这种事，你完全不必自责。为别人服务，这是我们的工作。就像给旅者指路的人，不论天堂还是地狱，目的地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我们只负责指引，仅此而已。”

“那我们就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而什么都不做吗？”瑞妮丝抬头与贝娅对视。

“妮丝，”贝娅迎上瑞妮丝的目光，毫无避让之意。“我的意思是，对他们做什么都随你喜欢，但不一定要有好的结果，这不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和职责。你的那种没有意义的罪恶感只会给你带来困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瑞妮丝无言以对。

贝娅是对的，那不是一个柜台小姐的工作。

她没有必要为一群笨蛋菜鸟的性命负责。

路是这些人自己选的，不论路的尽头是什么，都与她无关。

可她还是无法摆脱这种罪恶感。

你本来能阻止他们的。

可你没有。

你没有。

“可是，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贝娅的鼻中轻出一缕气息，“可你能做到什么呢？”她特别强调了“做到”这两个字。“不论你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几乎都只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就算能取得成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妮丝，别老是钻牛角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认真工作，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说完，贝娅将剩下的咖啡缓缓地一饮而尽，放下腿，端起杯子和小盘，离开了座位。“自己先好好想想吧，你的工作暂时交给我。放心，不会扣你工资的。”然后，她便向着柜台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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