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从今天开始，请多多关照】（2）

“小……小娜？”瑞妮丝不禁一愣。

在公会内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少女向着柜台这边小跑而来，小皮鞋踏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瑞妮丝姐姐！”站到柜台前，少女袋鼠似的蹦了一下，俏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又烂漫可爱。

“那个，你……你不是回去了吗？”瑞妮丝面露疑惑之色，而一旁的赫里昂只是把目光投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仍像铁板一样僵硬。

“嘿嘿……”奥兰娜不好意思地笑着，同时挠挠头，“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

“可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你还太小，实力也不强，需要成长啊。”

“可是，要是现在回去的话，会被老师和同学笑话死的啊……”回答瑞妮丝的是这样一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

“诶？”

“毕竟离开帝都之前就已经对他们说一定成为冒险者了嘛。”奥兰娜依旧面带微笑。

瑞妮丝又愣了愣，但很快就又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就没想到她有可能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呢？

这样或许也不赖吧，继续当冒险者，继续尝试着找到自己的梦想。

可以看得出来，经过几天的休整，奥兰娜身上的衣服都已经修补过了。因为是魔法师用的长袍，上面有很多强化术式，所以必须用到魔法才能修补好，想必她跑了一趟专门维修魔法师装备的魔导器商店。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长袍上连个补丁都没有留下。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你要继续当冒险者吗……”这时，赫里昂突然发话。

“对啊。”少女马上扭头回答。

没有立刻说些什么，赫里昂沉默了一阵子。不一会儿，“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吧。”

“诶？”

“里昂？”瑞妮丝心中生疑——一般赫里昂是不会关心别人的事的，怎么这次这么反常？

“她是对的，你还太弱，这样去做委托与送死无异。”赫里昂继续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肯定会失败啊。”奥兰娜也鼓起两腮，不服气地反驳。

“角狼的教训，一次还不够吗。”

“那……”奥兰娜被噎了一下，“那是它们人多势众，单挑的话我肯定不会输的！”

“既然知道单挑赢不了，那它们又怎么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优势呢——你几乎没有跟它们单挑的机会。”

“我……”奥兰娜无言以对，“总……总之，我一定要当冒险者！”

“哪怕会……死掉吗……”说这话的时候，赫里昂的双眼中闪烁着某种特殊的光。

“呃……对！”

面对奥兰娜的倔强，赫里昂又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不……不对……她不是……”他这样低声自言自语着，目光飘向一边。

“啊？”奥兰娜没有听清楚，忍不住微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赫里昂看看奥兰娜，“冒险者的事，随你便吧。”

“什么嘛……”奥兰娜嘟囔一声，同时不高兴地撅起小嘴。

“里昂这是怎么了……”看着赫里昂布满伤疤的侧脸，瑞妮丝疑惑地想着，“难道跟他的过去有关吗……说起来，里昂成为冒险者之前的事，公会里好像也没人知道呢……”

“瑞妮丝姐姐——”

“嗯？”奥兰娜的声音把瑞妮丝从思绪中拉回来。

“我要接委托！”少女兴奋地笑着。

“啊，”瑞妮丝笑了笑，“抱歉，你得先等一下了，里昂比你早来一步呢。”

“唔……”奥兰娜鼓起两腮，同时十分不满地看了看赫里昂。

“那么，是史莱姆治理的委托对吧？”说着，瑞妮丝向赫里昂递出一张表格。

“等一下，史莱姆？”奥兰娜一惊，看看赫里昂又看向瑞妮丝，“他已经接了吗？”

“对啊。”瑞妮丝无奈地笑笑，“难道你也想要接这个委托吗？”

“嗯嗯嗯！”奥兰娜连连点头，目光中满含乞求之意。

“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的……”瑞妮丝面露为难之色，“毕竟是里昂接的委托，你还是求他把委托让给你吧。或者，你们一起组队做委托也可以哦？”

“谁要跟他组队啊……”奥兰娜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旁边，正在填表格的赫里昂愣了一下，羽毛笔也跟着一停。尽管只有短短一两秒的时间，但瑞妮丝还是注意倒了这一细节。

“里昂他，好像很在意小娜呢……”瑞妮丝想着，目光飘到赫里昂身上，“要不要帮他一下呢？毕竟以他的性格，直接开口说是不可能的吧……”

话说回来，虽然平时公会里也有不少女性对赫里昂有意思，但赫里昂的性格木头得很，对她们的各种暗示都无动于衷。要说对女性感兴趣的话，在瑞妮丝所知的范围之内，赫里昂这还是第一次。难道他口味特殊，喜欢奥兰娜这种小孩子吗？

应该……不会吧……

赫里昂应该不会有那种变态嗜好吧……

正想着，赫里昂把表格递了过来。“表格，填好了。”

“那个，里昂，”瑞妮丝接过表格，试探似的问道，“你自己干了这么久，有没有考虑过跟其他冒险者组队呢？”

“没有。”赫里昂很干脆地回答。

“那你有没有这个意愿呢？”

“能有人帮我忙的话，当然是好事。只不过，虽然不是很懂，但我可能不太合群。所以组队的话，一般没有可能。”

的确，赫里昂这样的性格，很少有人能够接受。瑞妮丝还记得，之前曾有不少新来的冒险者邀请赫里昂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无一例外都因为难以与赫里昂沟通而宣告失败。毕竟如果一个团队没有默契的话，还真不如自己一个人行动——队员与队员之间会互相拖后腿，影响彼此实力的正常发挥。

不过，如果能有人主动与赫里昂同行的话，事情或许会不一样——比起配合他人，赫里昂更适合站在团队中心的位置，由别人来配合他。

所以，应该没问题的。

“嗯……你觉得小娜怎么样呢？”

如果是让奥兰娜来配合他的话。

“诶？”奥兰娜猛地扭头看过来，一张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赫里昂上下打量奥兰娜一遍，又与瑞妮丝对上视线，“为什么……是她呢……”

果然，赫里昂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奥兰娜的。因为以瑞妮丝对赫里昂的了解，在一般情况下，他的回答应该是“不行”或“可以”才对，而不会再多问一句。

可是，为什么呢？两人看上去不像是见过面的样子啊，难道是类似于一见钟情的状况？

“因为她是新手，恰恰需要有个经验丰富的前辈来带一程啊。”瑞妮丝露出微笑。

“等……等一下啊！”奥兰娜大叫，“我没那样说过啊，而且为什么是他啊！”

“小娜，”瑞妮丝的微笑里透出几丝无奈，“我承认，里昂的性格的确是古怪了一些，但这种事只要习惯就好了嘛。而且我保证，里昂作为冒险者的水平绝对是一流的，说是格雷坦最好的冒险者也丝毫不夸张。”

“跟水平高低没关系的吧，这种性格谁受得了啊……”说着，奥兰娜看了赫里昂一眼。

本来，赫里昂应该已经习惯了外界的这种评论，而不该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才对，可他却跟奥兰娜对上了话：“你也觉得，我活得很不像普通人吗……”

这是什么话？

“这还用说吗……”奥兰娜用近似于嘟囔的音量回答着，把头扭向一边。

听了奥兰娜的话，赫里昂缓缓垂下目光。瑞妮丝能看到，悲伤、失落、痛苦、难过，这些灰暗的情绪在他的瞳孔中泛滥开来，仿佛决堤的河坝。就像是一个努力做着什么事的小男孩，到最后却被人断言为失败。那副可怜的模样，让人想要把他拥进怀里，好好安慰他。

“里……里昂？”瑞妮丝忍不住轻声呼唤他。

赫里昂立刻回过神来，抬眼看向瑞妮丝，目光中夹杂的没有退去的情感清晰可见。“怎么了。”

“没什么……”瑞妮丝轻轻摇头，“组队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赫里昂略一沉默，又看向奥兰娜——征求她的同意。“可以吗……”

“不要。”把头一扭，很干脆地拒绝。

赫里昂有些失望地微微低下头。

“小娜，别这样。”瑞妮丝为难地笑着，“跟里昂一起行动，对你也有好处的。”

“可我不想跟他一起做委托……”奥兰娜委屈地说着，“就不能换个人吗？”

“恐怕不行呢。你实力不强，会接受你的一般都是些新人队伍，老手们大多都会嫌弃你拖他们的后腿。就算有经验丰富的冒险者愿意带你做委托，恐怕也是对你图谋不轨，毕竟冒险者这一行里什么人都有。可以说，里昂是你唯一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个选项。”

“唔……”奥兰娜垂下眼，同时失望地鼓起两腮。

“拜托了，小娜。”

“诶？”感觉不太对的奥兰娜抬眼与瑞妮丝对视，却发现瑞妮丝的眼睛里暗藏着几分央求——为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目光，实在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呃……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啦……”终于，少女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违心的话。

“太好啦，”瑞妮丝眉开眼笑，同时作出双手合十的甜美姿势，“那么，这个委托就由你们两个一起做吧？”

“嗯。”赫里昂点头。

“拜托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奥兰娜自言自语着。

于是，瑞妮丝又重新取出一张表格，让两人填好，最后又带上两人的身份卡进了办公室。

柜台前的赫里昂和奥兰娜之间弥漫着一股微妙的尴尬气息。

本来，他们两个之前只见过一面，奥兰娜也是在回到公会以后才从瑞妮丝那里得知赫里昂的名字，两人并不熟悉。刚才的话题是被莫名其妙开启的，而且瑞妮丝也出了不少力，现在只剩下他们俩，自然会出现无话可谈的状况。

话说回来，奥兰娜直到现在也仍旧不明白，为什么赫里昂一直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冒险者。问瑞妮丝，瑞妮丝也不知道，说那是赫里昂从刚刚加入冒险者这一行开始就有的习惯。

“那个，你叫赫里昂·科尔兹，对吧……”终于，奥兰娜首先打破了沉默。

“叫我里昂……就好……”不知道为什么，赫里昂停顿了一下。

“那么，我也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奥兰娜转身面向赫里昂，接着又站正身子，“我叫奥兰娜·瑟拉瑟斯，从今天开始，请多多关照。”说完，她伸出右手，作出握手的姿势。

“我会的。”赫里昂也伸出手，戴着皮革手套的大手掌把少女柔嫩的小手轻轻握在里面。

不知为何，赫里昂的动作格外温柔。

“诶？……”

奥兰娜心里软了一下，忍不住看看彼此握在一起的手，又看向赫里昂的双眼，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些什么，可赫里昂早已逃避似的把目光转向旁边。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手续办完后，两人一起离开了公会。

“呼……”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瑞妮丝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这样，大概就没问题了吧……”

之所以把他们两个搓到一起，除了因为赫里昂看起来很在意奥兰娜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这样对他们都有好处。瑞妮丝觉得，如果两个人一起做委托的话，奥兰娜可以从赫里昂身上吸取经验，而赫里昂也可以受到奥兰娜的影响，性格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不过，接下来大家会怎么说呢？如果他们知道是我把小娜和里昂捆在一起的话……”

因为在其他人的眼里，瑞妮丝是对赫里昂有好感的——平时除了瑞妮丝，没人会主动找赫里昂搭话闲聊，毕竟赫里昂的脑回路不太正常，跟他聊天总会或多或少地感到些困难。可即便如此，瑞妮丝还是总找他聊些有的没的，且单方面地聊得很开心，并把被许多人视为无价珍宝的笑容频频呈现给赫里昂。可赫里昂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对瑞妮丝的青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让很多人都恼火不已。

当然，他们都误会了，瑞妮丝并没有那个意思。跟赫里昂聊天的原因，说起来有些令人难以相信——瑞妮丝只是单纯地同情赫里昂孤独的处境，想要帮帮他而已。

这样才像瑞妮丝。要不然她之前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去救奥兰娜了。

但是——

“如果是里昂的话，也许我并不会拒绝呢……”

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在公会全部工作人员和诸多冒险者的围观之下，赫里昂单膝跪地，同时把镶嵌着钻石的戒指双手送上，面庞不再僵硬，反而带着柔和的微笑；对面，瑞妮丝的脸蛋烧得一塌糊涂，两只手轻掩住嘴，惊讶与不知所措的情绪几乎写在脸上。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我在想什么啊！”瑞妮丝把满脑袋的胡思乱想全都甩出去。

明明自己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思绪回到正轨上之后，瑞妮丝开始思考正事。“里昂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对，不只是今天，好像从救小娜回来之后就开始心事重重了呢……”

那个身穿红色魔法师袍的少女的身影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诶？是我的错觉还是……小娜跟里昂长得真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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