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所谓冒险】（1）

【傍晚·格兰特大陆·科尔尼拉帝国·迪尔村】

这次，赫里昂没有只是租马匹，而是租了一辆带有车棚的马车，并让车夫把他们送到委托地点。据他的说法，一天的路程太长，骑马过去会过度损耗精力，如果晚上再得不到正常的休息，会很不利于第二天的战斗。奥兰娜虽然觉得赫里昂有些小心过头了，但也没有反对。毕竟比起骑马，果然还是坐马车舒服得多，省得屁股疼。

就像赫里昂预计的那样，到了傍晚的时候，两人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迪尔村。此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还在村子小路上走动的人已经不多，但还是有一些。于是，赫里昂找了一个人，打算问下路。

“村长家在什么地方。”

“啊？”那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一旁奥兰娜的不禁单手扶额。

问谁不好，偏偏挑了一个酒鬼模样的人。

红得一塌糊涂的脸说明他早已喝得烂醉，一旁数不清的竖着倒着的酒瓶和手里没有喝完的酒可以证明他已经喝了很多，从发黑的眼圈能看出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而且这个时候还坐在村口喝酒，该不会是过度酗酒被家里人赶出来了吧，或者根本就是他喝醉了直接都忘了自己家住在什么地方？

“这种家伙真的靠谱吗……”

“你们……你们是谁……”酒鬼含糊不清地说着，脑袋还在微微晃动，“不是村子里的人吧……没见过啊……”

“我们是来做委托的冒险者，想要见一下委托人——我记得是这里的村长发布的委托。”

“什……什么？”酒鬼瞪大眼睛，瞳孔中的醉意顷刻间消退，“你们是……冒险者？”

“对。”说着，赫里昂取出身份卡递过去，“这是我的——”

“太好啦！冒险者！是冒险者！冒险者来啦！我老婆孩子有救啦！村长！快来啊村长！——”

两人目送着酒鬼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越跑越远。

“原来他是……受害者的家属……”奥兰娜一时间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有些惭愧。“怪不得喝酒喝成这样，是在担心妻子和孩子啊……”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至少这样能见到委托人……”赫里昂收回刚刚伸出去的手，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为了方便议事，村长在取得驻堂神父的同意之后，把赫里昂两人以及尽可能多的村民带向了教堂。

一路上，烧焦的黑痕、凝固的血迹、倒塌的房屋，各种表示这里曾发生过无数悲剧的景象，充斥着两人的视线。赫里昂看起来毫无反应，奥兰娜却是心生怜悯。

“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大概就是最后的希望吧……”奥兰娜心想。

走进教堂，赫里昂、奥兰娜和村长三人登上了教堂的高台，教堂的神父、牧师、修士修女以及前来的村民都在下面坐的坐站的站。

“你们，真的是冒险者吗？”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问着。

“嗯。”赫里昂不动如山。

“那个小姑娘……也是？”

“当然啦。”奥兰娜有些不满地叉起腰，“怎么，不信么？不信就来看看我的身份卡。”

“不不不，我信，我信。”村长连忙摆手。

“是不是冒险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家人能不能得救！”一个村民大声说。

“没错！救不了人，就算是勇者来了又有什么用！”另一个人也附和着。

“大家都不要吵！”村长转身用力一拄拐杖，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重新面向赫里昂和奥兰娜，“两位冒险者，具体情况你们大概也都了解了，我们都很担心自己的家人。实不相瞒，我的女儿也被那些怪物给抓走了。人命关天，你们赶快去救人吧。”

“今晚不行。”赫里昂拒绝得很干脆。

“为……为什么！？”村长呆住。

“我们赶了差不多一天的路，有些疲劳，如果不好好休息就去战斗的话，会对战斗非常不利。”

“可……可是……”

“休息个头啊！我老婆可还在那些绿皮怪的窝里呢！过了今晚恐怕就只剩骨头了！”又一个人大喊起来，打断了村长。

“哥布林抓走女性是为了繁殖，只有无法生育的女性才会被吃掉，而确定这一点是需要时间的，所以今晚——”

“那也不行啊！谁会想让自己的老婆被那群怪物搞大肚子啊！你这家伙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如果丢掉人性可以活下去的话，我会那么做。”

“你——”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夜，该发生的早就已经发生了。**、分食，以及其他的事，哥布林一回到巢穴就会全都做一遍。除非立刻把人救回来，否则早晚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赫里昂淡淡地说着。明明他平时一直都是这样的语气，在这种情境下听起来却非常的冷漠无情——一旁奥兰娜的感觉尤为深刻。“而且，比起那个，今晚我们还要做些准备工作，你们也是。毕竟有备才能无患。”

“说得也有道理……”村长无奈地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那么，这位冒险者，有什么事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够帮上忙的，你尽管说就是了。”

“要准备的，无非就是伤员的救治，以及一点防卫措施。”赫里昂回答，“村子里有没有治疗师之类的。”

“我——”戴眼镜的女牧师举起一只手，“我会治疗类的圣术，很多修士修女也是。”

“不要把我忽略掉啊，我也可以的。”一旁的神父微微一笑。

“很好。然后，你们这里有没有治疗药水之类的东西，药剂师之类的职业也可以。”

“我有——”一个商人打扮的矮胖男人举起手，“我是这儿的药剂商人，治疗药水还有不少库存。不过这可不是免费的，需要付钱。”

“治疗费用就由你们来报销，没问题吧。”赫里昂看看村长。

“这是当然的。”

“防卫方面，为了防止有漏网的哥布林从洞穴里面跑出来，得有人守在洞口。不需要太多，两个人就够了。”

“我！”一名猎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大声说，“老子的枪法可不是盖的！”

“我也可以！我跟路过村子的流浪剑士学过几手！”一名青年也加入进来。

“那就没问题了。”赫里昂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明天早上八点在村口集合，带好所需物品，前往哥布林的巢穴。战斗交给我们，救治和扫尾工作由你们来做。”略一停顿，“就这些了。”

“那，大家就赶快去准备一下吧，没事的都在村子里呆着，别乱跑！”村长颤颤巍巍地下令。

于是，一场短暂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一个小时后·格兰特大陆·科尔尼拉帝国·迪尔村·旅店·某房间内】

赫里昂习惯在外出冒险的时候自费住旅店 。按照他的说法，自己解决花费问题可以避免与委托人产生经济纠纷。而跟他一起合作了两个星期，奥兰娜也已经习惯了——只不过在有的地方住店很贵就是了。

吃过晚餐，赫里昂让奥兰娜回房间休息，他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出来。

“唔……”已经换上一身粉色连衣裙的奥兰娜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咒文书。咏唱的咒文她早已烂熟于心，只可惜她虽极具天赋，怎奈何年龄限制了她的进步——玛那浓度不足，这些高级的魔法她还无法使用。“好无聊哦……”自言自语着，少女把整张脸贴在书上，但很快就又抬起头来，“话说，里昂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睡觉吗？不会吧，现在还早得很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奥兰娜决定去隔壁——也就是赫里昂的房间看看。

“咚咚咚——”

“吱呀——”

门的另一边，是穿着一身便装——而不是铠甲的赫里昂。

“哇哦。”奥兰娜看着赫里昂身上极其普通的衣服，奥兰娜忍不住小小地惊叹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赫里昂不穿铠甲的样子。

“有事吗。”赫里昂淡淡地问。

“也没什么事啦——”

“砰。”

“我有事所以把门打开啊笨蛋！”奥兰娜大力砸门。

“吱呀——”

“说。”赫里昂一脸平淡。

“所以，你在干嘛？”说着，奥兰娜歪了歪身子看向室内，结果却看到地上铺着很大的一张麻布地毯，地毯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什么东西。

“整理武器。”很简洁的回答。

“我能进去看看么？”

“不行。”

“为什么啊。”

“你会添乱。”

“不可能的啦，让我看看嘛。”少女撅起小嘴。

“……”赫里昂沉默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妥协了:“别乱动我的东西。”

“没问题。”

赫里昂让开一个缺口，奥兰娜就仿佛小动物一般钻了进去。

进来以后，奥兰娜才看清楚，原来麻布毯上摆着的都是武器以及辅助战斗用的道具。飞刃、飞刀、小型战轮以及其他各种不知名的投掷武器，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零件，绳索钩，矿镐，等等等等。虽然种类繁多且数量巨大，但这些东西却被摆放得十分工整，感觉好像路边小贩摆的地摊。

从侧面也可以看出，赫里昂储存用的魔导器有多么高级。

“哇……”奥兰娜站在门口一阵惊叹。

赫里昂没说什么，在“地摊”的一小片空地上盘腿坐下，继续他的工作——组装手枪。

“你怎么把枪给拆了啊。”奥兰娜忍不住开口发问。

“检查内部术式。”手里的工作一刻不停，动作无比顺畅，看起来非常熟练。“枪支是很精密的武器，必须好好保养，战斗之前也得认真检查，及时更换零件，防止战斗时出现意外。”最后的外壳“咔嚓”一声装好，赫里昂又仔细翻看了一下，这才放到一边。

“诶？”好奇心满满的奥兰娜又发现了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几小堆石子，而且上面还刻着好像某种文字的符文，颜色也不完全相同。“这是什么啊……”自言自语着，她随手拿起其中的一颗。

“别碰那个。”

“别这么小气嘛，我就看——”

“会爆炸的。”

“呜哇啊！”奥兰娜大叫一声把手里的石子扔掉，赫里昂伸手接住。“爆爆爆爆炸？你……你可别吓我啊。”

“没吓你，真的会爆炸。”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不是很懂……”赫里昂淡定地说着，把石子精准地扔回那一小堆里。

“喂，你说这些石头会爆炸，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奥兰娜背靠着墙壁，原本可爱的脸蛋吓得发白。

“这是符石。”赫里昂从麻布毯上拿起自己的一把短剑。

“符石？”

抽出短剑细细查看，“对。这个是爆破符石，旁边还有其他的种类。”

“符石又是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一次性魔导器，用完就会损坏。当然，并不贵。”短剑入鞘，放回原处。

“也就是说，这些石头跟魔导器一样，上面有魔法术式啊……”奥兰娜松了口气——如果没有精神力影响的话，魔导器上的术式是绝对不会启动的。“只不过，这些石头——也就是术式的【载体】比较脆弱，是吗？”

“对。”第二把短剑被拿起来。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

“方便使用。”剑锋出鞘，“用精神力启动术式，扔出去就能炸飞一片。”

“感觉效果就像【爆裂红莲】一样呢……”【爆裂红莲】是四节咏唱的火系黑魔法，咒文是【灼·爆破·绯红业火·如莲绽放】，效果就是单纯的爆炸——也就是把火元素的爆炸能力发挥到极致。虽然已经完全掌握，但因为威力太大不好控制，可能会造成误伤，所以奥兰娜一直都不怎么使用。

“上面的术式的确是【爆裂红莲】。”把短剑收进剑鞘，放到另一把短剑旁边，“直白地说，符石就是武士使用魔法的手段。毕竟有些事只有魔法师才能做到。”

“所以说会魔法就是好。”奥兰娜抱起胳膊，得意地笑了笑。

赫里昂没有回话，拿起一柄飞刃仔细地检查。

“唔……”见赫里昂对自己爱搭不理，奥兰娜鼓了鼓两腮，也就不再说什么，蹲下来看着赫里昂检查装备。

总比看书有意思。

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明天的战斗，你也得好好准备一下。”赫里昂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不需要啦。”奥兰娜不以为然，“跟你不一样，我可没带这么多东西。”

“不是这个。”赫里昂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与奥兰娜对视。“我指的是心理方面。”

“心理方面？”

“对。”

“放心吧，我早就准备好了。第一次正式地做委托，我一定——”

“也不是这个。”

闻言，奥兰娜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赫里昂把手里的药水放下，“大概就是……会有很累的感觉……”

“累？”

“嗯。”赫里昂点点头，随即又低下头去，“不是肉体上的劳累，而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难以缓解的疲劳。”略一停顿，“我曾经经历过。”

“那是……怎么回事……”

赫里昂轻轻摇头，“总之，你回去休息吧。你是魔法师，对精神状态的要求比我更高，早些休息才能保证战斗效率。”

“那好吧……”奥兰娜耸耸肩，起身离开了。

奥兰娜走后，赫里昂独自一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不知过了多久，“罢了……”想着，他继续手头的工作，“该来的，早晚要来。她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绝对无法躲避。经历，承受，都得由她自己来，别人无能为力。也许在某些情况下，适当的残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温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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