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她的愿望（3）

“别过来！”

小雅拒绝的语气，仿佛直直打在我的心里。我的心瞬间就是一抽，脚步自然而然的就停下来。

“小…雅…”我企图再次迈出步伐。

“别过来！”小雅对着这边大吼起来。

短短的几个字，就彷如一把尖刀一样剜在我心口。

即使现在，小雅还在讨厌着我吗……还在生着我的气吗……

我企图伸出手去，却又无力的放下来。

整理好心情。这种时候还不能慌乱……我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别过来！都叫你别过来了吧！”小雅朝这边大吼。

我抬头看着小雅在暴雨中，雷光下略微变得有些扭曲的面容。

路边的车辆从桥上驶过，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桥上沉积出来的水洼中，车轮溅起一片一片的水花。大颗大颗的雨滴在驶过的车灯下，显得清晰可闻。

脚下的应江也不再是从前那副彷如静静移动着的镜面的模样，一转平静而变得沸腾起来，雨滴打在江上，就彷如激起了一阵狂欢。

而小雅的脚下，就是这样一条汹涌流向未知的地方的河流。站在栏杆背后，桥梁边缘的小雅，仿佛只要被风轻轻一刮，就要成为飘向江面的落叶。

“小…雅…”

我身子微微往前倾，又是小雅的一阵吼声：

“别过来！……小果姐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唔……”

“为什么就是不听我说话！都叫你别过来了吧！为什么还要动！……”

“.…..”我的心缓缓的沉了下去。

“为什么小果姐就是不听我说话呢！刚才也是！以前也是！表面上老是这种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慌乱的样子结果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的手扶在旁边的栏杆上，仿佛就要这样跪下去。

“以前和小果姐说话的时候！无论说什么话总是被糊弄过去为什么一直，一直，一直都……”

“……”

“小果姐也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看就算是我，就算……”

“.…..”

“平时也是这样学校里也一样家里也一样！为什么小果姐这样就能有人关心呢为什么能有爱着自己的家人呢为什么能有一起玩的朋友呢为什么能那么开心的生活着呢为什么小果姐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照顾呢！…..”

“.…..”

“每天都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躺在屋里就有东西吃在学校也总是有人帮忙总是能吸引别人的注意为什么……”

“.…..”

“现在也是在心里肯定也在嘲笑我吧觉得我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人吧完全没人会需要这样的人吧小果姐肯定是这样想的吧……”

“.…..”

“回头看到我觉得烦了肯定又要抛弃掉我了吧像上次一样说什么不会丢下我！最后还是要把我赶出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地方都要……”

“.…..”

“就是我最后的一个地方了啊只有那里才容得下我了吧明明本来是这样想的为什么最后又要把我赶出去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放得下我的地方……”

“.…..”

“明明只是想有个能呆着的地方而已明明只要一小会儿而已从前就是这样为什么一直都……”

“.…..”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小雅，我……”

“骗人！”小雅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我：“表面上说点好话来糊弄我！转头又要把我丢开……”

“不会……”

“以前都是这样！还以为会变好一点了换了新环境换了新的人结果最后还是会变成这样既然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

“既然这样下去，也怎样都无法改变的话！还不如……”

小雅把放在栏杆上的手放开，身子就要往前倾。

“.…..等一下……！”下意识的，我把手往前伸过去。

然而这时我犹豫了。

这种时候，自己要说些什么呢……自己能做到些什么呢……

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即使强行说出来了，在现在的小雅听起来，也是假惺惺的话语而已吧……

“你到现在了还要阻止我吗！……”

但如果……

“我…..”

“又是这样……又用这些话来骗我…..”

“.…..”我咬了咬牙，抓住桥上的栏杆的扶手，身体一翻，站在桥的边缘。脚下滚滚的河流，和它发出的轰鸣声，直直的扑向站在桥边的我。

“小，小果姐你做什么……！”

“我明白了。”

我朝小雅伸出手去，说：

“如果小雅想跳的话——拉着我一起跳吧。”

“……！”

站在桥边上的小雅怔怔的看着站在桥边缘，伸出手去的我。我扶着身后的栏杆，缓缓朝小雅走过去。

“别过来！”小雅吼道。

然而没有管对方的呼喊，我继续向着小雅走过去。

小雅继续大喊着：

“都说了别过来吧！……表面上骗我说要一起跳！实际上还是想着，等来到我旁边之后，再把我拉回去吧！”

我说：“就当成被我最后骗一次，相信我吧。”

说完，我继续向前挪动：“.….. 求你了。”

“又用这种含糊不清的话来骗我吗……”

然而小雅也没再动弹，只是静静的盯着慢慢走到中间来的我。

“太狡猾了……”小雅仿佛放弃一般，静静的看着我走近。

十几米的距离，就像是从地球南极到北极这样漫长。

终于我挪到了小雅旁边，伸出了手。

“抓住我的手吧，小雅。”我看着小雅的眼睛说。

小雅看着我，随后低下头，看着我伸出来的柔嫩掌心。女孩的手小小的，红润的掌心朝上，看上去和女孩一样可爱，然而却给人一种莫名可靠的感觉。小雅的手指轻轻滑过女孩柔软温暖的掌心。最后终于把手握在女孩的手上。

这时女孩却重新把自己的小手盖在小雅的手上，抓紧。我微微抬头看着小雅，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笑呢……

小雅看着底下翻滚的江水。抓住手后，小雅就再也没有往旁边看过一眼。

为什么要跳下去呢。现在就连小雅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个问题了。可能是发泄，可能是单纯的绝望了而已……终于小雅犹豫了。

该怎么办才好……

仿佛为了寻求答案似的，小雅开口，询问一般的说：

“那，我跳了喔。”

“嗯。”我点点头。

“我真的跳了喔……”

“嗯。”

“……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呢。跳下去的话，我们都会死的吧。”

“嗯。”

脑海突然被不明所以的烦躁情绪充满了。

明明，还不想死……

小雅看着底下翻滚的江水，深呼吸了一口气。

暴雨中的江水被雨滴打在江面上，就仿佛将要沸腾冒出气泡的开水一般。小小的波浪在江面上翻滚；隐藏在江面之下的，又是怎样的情景呢。

那干脆就……小雅突然下定了决心。

自我厌恶、仇恨、愧疚、绝望……心中的一切想法——矛盾的、消极的、混沌不清的——都变得一干二净。只有江面波浪互相拍打产生的隐隐约约的轰鸣声，占据了她的脑海。

“那我跳了。”

看着江面，小雅弯了弯嘴角。

紧接着，她轻轻的往前一跃。

“嗯。”

我也跟着她微微的往前一步，让身子随着重力向前倒去。

就仿佛解放了地面对人的束缚一样，两个女孩手拉着手漂浮在了空中。

无视分子运动论，无视滑移速度的产生的有无，无视气体分子在身体下落过程中产生的黏性、温度、化学反应和其他一切的一切。单单感受分子毫无规律的在身体表面的碰撞，和流体由稀薄气体到连续介质的变化过程，直到落入水中——

——这就是我们的，空气力学。

“哗啦。”

……

带着气泡直直落入湍急的河水当中。感受着小雅握着我的手的力道和冰冷河水中最后残存的一点温度——

“什么嘛。这不是还不想死吗。”

这样的话——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至少要把小雅带回去……

我的腿在水中用力踢动。然而在药物的作用下，再加上刚才剧烈的跑动，自己根本就没剩下什么力气了。剩下的一直撑着我没有睡过去的，就只有自己的身体本能而已……

然而这样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刚才强撑着的药效连续的涌了上来。意识，也逐渐沉到黑暗中……

“……就，这样吧……”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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