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新的开始（3）

“就是这样了。”小雅说。

“.…..”

“之后父亲对我所下的虐待，也只是他们教义中，仪式的一部分而已——对父亲来说，在我身体上刻下的痕迹，也完全是为了我好吧。小果姐你那天看到的，我背上的痕迹，也是这样弄出来的。”

“.…..嗯。”我轻轻的应了一声。

或许我都知道的吧。从第一天开始。

小雅当时所说的，“和父母走丢了，才被抓起来”。那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当时的我，也是明显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问些什么——然而却被姐姐制止了。

事到如今想起来，并不是“走丢了”，而是“被扔下”了吧。然而当时的小雅知道多少，父亲是瞒着小雅丢下她的，还是事先就说好的，我也无从得知。

而小雅一直不想报警，甚至要对我和姐姐说谎的原因，估计是想要“包庇父亲”吧。

小雅对父亲的行为，有自己正确的认知。然而对父亲的爱，或者说对过去亲情的怀念，让小雅选择了即使自己受伤，也要包庇父亲这一条路。

然而这样的小雅，也要到极限了。身体上的痛楚还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创伤怎样都无法弥补。

所以小雅选择的，就是暂时逃避这条路。留在我和姐姐家里，和平常一样去上学。然而即使在学校，对小雅的伤害也从未停止。

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自己让小雅做出决定的行为是多么过分。因为这意味着，小雅必须在“自己”和“父亲”之间，毫无感情般的，选择一个吧。

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出的决定。

小雅只要扔下父亲，一直住在我家里就好了。这样的决定，很简单吧——姐姐怎样想的姑且不论，但当时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小雅对父亲的感情，并不能让她简单做出扔下父亲这一决定。她最后还是选择回到父亲身边去。

“那天下午，我们吵了一架，然后我就跑出来了。”小雅说。

“我也劝诫过父亲……当然什么用都没有。”

“然后我就跑出来了。”小雅重复着说。

随后小雅在床上伸出手，仿佛回到了那天下午。黑云压在平房上方的天空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路过的车灯和周围平房照出来的惨白的灯光——

“我就在路边毫无意识的走着。然后我偶然抬了一下头，看到黑云下，城市里高耸的灯光——在天空下方呈现出各种各样的颜色。我就想着，好繁华啊。这样多好。然后不自觉的，我就朝那个地方走了过去。”

“然后雨就慢慢下了起来。终于我走到了城市中繁华的地方了。看着高高的大桥，我就不由自主的走上去，在桥的中间停下了脚步。”

“然后看着脚下滚滚的江水，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着凑近一点看……然后我就看到小果姐跑过来了。”

“是吗……”我低下头。

“其实……”小雅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当时，没想跳下去的。”

“是吗……”

“然后看到小果姐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各种感情就涌了上来……”

“.…..”

“后来我就想着，也许和小果姐这样跳下去也不错吧。是不是很奇怪？”

“.…..”我没有说话。

小雅说的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呢。恐怕连小雅自己都不清楚。

想到小雅当时对我说出来的话。事到如今，小雅的怒吼仍在我心中环绕，挥之不去，其中的每一句话，都彷如尖刀剜在我的心口一样。那些话，肯定都是小雅在崩溃前，对我吐露出的真情实感吧。

看到小雅孤独的躺在床上的身影，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其实......”我对小雅说：“我也是……除了姐姐之外，我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小雅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继续说：

“一直都是姐姐和我两个人一起过……对姐姐来说，我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吧。”

“.…..”

“然后……我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就连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性格啊外貌啊习惯啊，一概不知。不过姐姐还知道一点吧……不过我也没敢问……然后一直就这样下去……”

“.…..”

“然后就是……因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也没感觉到不习惯，也没有伤心过……可能姐姐会感到伤心吧，但自己还是没有太多的感觉……”

“.…..”

“就是……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为什么要和小雅说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感觉一定要和小雅说些什么才行……”

说道后面，我的声音变的越来越小。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吐出更多的话语了，我才轻轻低着头，红着脸，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抱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到一只小手在我头上抚摸着。随后我抬起头来，之间小雅直接伸出双手，把我抱在怀里。

“唔……”感受着小雅柔软的怀抱和淡淡的体香，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我们就是一样的了呢。”小雅抚摸着我的小脑袋，淡淡的说道。

一样吗……

“抱歉……抱歉……我……”话语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以此为代替的，小雅只是不停的动着嘴唇。而话语，也没能传达出去。

完全没有把握到小雅意思的女孩，轻轻的开口了。

“那小雅，还讨厌我吗？”我问。

“.…..”听到这句话的小雅不知道为什么身子一顿。

随后她用手在我的小脑袋上挠了挠：“讨厌啊，讨厌死了。”

“唔……”听到小雅无情的话语的我身子瞬间就失去了力气：“为……”

“所以说小果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小雅说：“是骗你的啦。”

“骗……”我提起的心马上就放了下来。

“就是说，不讨厌吗？”我喃喃着问。

“.…..”小雅说：“应该，不讨厌吧。”

“那……”

“星期五那天小果姐来敲我家门的时候，我是还很开心的。心里想着，小果姐还是想着我的嘛。之类的。”

“是吗……”

“之后小果姐回去的时候，我心里还失落了好一会儿呢。”小雅说：“不过……还是谢谢小果姐了吧……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我回想起了那天的事，心情也不禁放松下来。什么嘛，都是自己在瞎想而已。

“那个其实，”我小声开口道：“我一直没回去来着。”

“诶？那你……”

“我就在你们那栋楼楼上一直待着。最高那层那里好像不住人了吧，一直都没人过来。”

“那……”

“然后我就在楼道躺了两天。晚上就靠在墙上睡，饿了就下楼找家包子店买两个包子回去。想等到你父亲出来，没想到就一直等到了星期天的早上。”

“.…..小果姐，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道歉，之类的吧。不知道算不算。”我想了一下，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

“小果姐……”小雅把头埋在怀里，“果然，很讨厌……为什么要为我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呢……”

“不能这么说，小雅。”我说：“即使是小雅，也有在意着的人的吧。像刚才那个女孩子一样。”

“.…..”

小雅没在说话。

“就连像我这样，有肮脏癖好的人，小果姐也会在意吗……”小雅小声喃喃道。

“？”我只是歪了歪小脑袋。

“其实……”小雅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以前就察觉到了……感觉自己很不正常……”

“都无所谓啦。”我说，“怎样都好啦。小雅多这样说说就好。”

“是吗……”随后小雅抬起头来：

“小果姐，有喜欢的人吗？”

“？”我疑惑的问：“为什么这么问？”随后我抬头想了想：“喜欢的话……姐姐？杨夏？之类的？啊，小雅也喜欢喔。”

“不是这个意思啦！”小雅说：“就是像男女朋友那样的……那种……”

……男女朋友？我思考了一下，才理解小雅所说的喜欢是指什么。

“像是，对人的繁殖冲动那样的东西吗。动物的本能的一种。”我说。

“为什么说的这么难听啊！”

“要说的话……好像没怎么感受过。”我仔细回忆了一下。

“是吗……”

“.…..其实在网上也听说过，别人好像管这种情况叫做‘无性恋’什么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也没问过姐姐这么说对不对……”我说。

然而小雅听到我的话后，却淡淡的笑了：

“就是说，还有机会的吧。”

“？”我歪了歪小脑袋：“机会，是指什么？”

“小果姐不用懂那么多啦。……小果姐像这样一直下去就好。”

小雅淡淡的说完后，就向窗外望去。随后小雅弯了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即使是黄昏的阳光，也带给人一种希望的感觉。

从现在起，就当成是新的开始。小雅在心里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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