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序章：已逝之地的亡魂？

“说起来，将军……您为什么会来学文学呢?”

“这个啊……”

希尔维连低下头，果真像是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因为我经历过的那些东西，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们记下来……可以没人看，但决不能被遗忘。”

“还有，请老师您不要叫我将军了……在那里，没人这样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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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日暮。原本银灰色的天空被分割成两半，白天只是淡淡的白色太阳，在将要落山时反而显得灿烂起来，在西边的天空晕染开一片橘红色，希尔珀薇皇家学院的钟塔刚好指进那片天空。下午五点，落日的轨迹擦过镂花的尖顶时，悠长的钟声从钟楼上荡开，偌大的学院里，一座座银白色的教学楼都像是在一整个下午之后打了个哈欠一样微微躁动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们穿过夕阳洒满的校园，各自去往不同的目的地。

“啊……又忘记带了吗。”

文学院的校舍区，几座校舍高楼通过半空中的玻璃横桥连接，通往校舍的路被设计成古典的白石路，路两边有同样的成排白大理石柱和深红色、靛蓝色交织的小花，紧挨着校舍楼的是几座著名文豪的塑像。

而其中一座楼的门口，一个高挑而消瘦的人影站在那里，两只手在校服上衣的两只口袋里反复摸索，最后停了下来。

他伸出一只手，按了下玻璃门旁边的门铃。

几秒钟后，玻璃门自动朝两边打开，门后站着一个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马甲和白色衬衫，挂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男人应该有五十多岁了，但一头金发很精神，站得笔挺，看上去就像什么大户人家的管家。

他看着门口低着头的男孩，刚想说什么，对方却先开口了。

“抱歉。我是文学院一年级的学生，我忘带门禁卡了。”

“出示……”

“这是我的学生证。”后者从校服口袋里摸出证件，递给对方。

“希尔维连·w……嗯?你——”

“我是希尔维连·w·修伯茨。”男孩从对方愣住的手里拿回学生证，径直走向了后面的电梯间。竖直的透明电梯井里，好几台电梯正在飞速上上下下，通往十几层楼里的几百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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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

打开房门的时候，希尔维连听到这句机械音，下意识地愣了一秒钟，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开门走了进去。

作为全国最高学府，希尔珀薇皇家学院的单人间有着不逊于一般富有家庭的居住环境，有单独的厨房、浴室和阳台，工作间则和卧室结合在一起。

此刻整个房间的窗帘都是拉着的，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像是夜间一样阴暗，只有卧室里透出电子屏幕的微弱光亮。

希尔维连径直走进卧室，在桌子前站了一会，才坐下来，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

在他不舒服地耸了耸肩膀的同时，面前的全息屏幕把幽蓝的光芒映在了他的脸上。

“置顶邮件：亲爱的希尔维连·w·修伯茨，您的第一学期文学理论课程未及格，我们将在近期为您安排补考，请注意通知。”

“啊……。”

他呢喃了一声，伸手按下旁边书架附近的开关。房间里被白色的灯光打量，窗外的暮色又显得浓重了几分。

希尔维连面朝书架，随手摸索文学理论课的那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书架上堆满了暗色皮装的精装书，但是都明显没有动过，有的连外面的硬质书壳都还没有拆开。然而，就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他的手指刚触碰到木书架的边，就戛然停住了——

书架的顶端，挂着一件绝对不会在大学生的宿舍里出现的，像是装饰品一样的东西……那是一把异常华丽的带鞘长剑，银白色剑鞘上雕饰着精细的淡金色纹路，护手上镶嵌了宝石，就像帝国那些悠久而显赫的贵族会和纹章一起挂在客厅里的那些古老的荣誉象征一样。

不过和那些经年挂在墙上的剑不同的是，这把剑明显是已经用了很长时间的，而且是不久前才挂在上面，剑鞘上有很多处钝钝的磨损，剑柄也是十分光滑。

“我真的很累啦。这次就交给我吧，反正再走下去也已经没有用处了……”

“毕竟我也是帝国的军人呢……维连要记得替我向陛下……道歉哦。”

希尔维连看着那把长剑，痛苦地抬起一只手扣住额头，牙齿咬出了声响。

“瞳……”

嘴角挤出一个字之后，他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一下子从书架上扯下来那本《拉伊特派文学理论基础》，拿在手里直接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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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奎缇克，是一片非常神奇的土地，从自然物理和地理上来说和通常的世界并无区别，有面积相当广袤的主大陆和海洋以及岛屿，气候的水平和垂直分异明显。”

“该世界的主要民族为与我们同类的人族，同时似乎有精灵、龙类和地精等民族及其混血种的存在。人族君主制王国艾奎缇克在该大陆占绝对优势，采用行省制行政制度——”

“你在写什么？”

希尔维连抬起头，看见一个鬓发半白，戴着眼镜的男人站在自己的书桌前，正低头看着桌面上摊开的稿纸。

“安东尼奥教授……”

他瞥向四周，自习室里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吸引过来，每个人都安静地坐在桌前对着书本，于是松了一口气。

“你上次的作业里也是同样的东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上次也是，甚至不光是我的课，还有古文献学和文学审美课程的论文，”男人低声，不急不缓地说，“都是关于这个‘艾奎缇克’的。”

安东尼奥教授从邻桌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到了希尔维连对面。

而他问话的对象低下头，咬着钢笔的末端，没有说话。

“当然，我们皇家文学院做的是学术，不会扼杀学生的思想，”教授说，“但你的论文全部都是文不对题，看得出来是在强行套用那个主题。成绩单应该已经发给你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被退学。”

听到“退学”两个字时，希尔维连的眼神颤抖了一下，但神色还是没有变动，嘴仍然紧紧抿着。

“这里知道你的身份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教授接着用平淡的语气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本来是整座文学院都远远比不上的大人物。”

“教授，那个地方……我……”希尔维连终于开口了，语气有些虚弱，像是在辩解什么。

“我们都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教授扶着桌子站起来，“但是，如果我是你，那里应当是我的耻辱，而不是到处宣扬的宝物。”

说完，安东尼奥教授站了起来，“不过我们不会反对学生进行课外习作。真的想写的话，就在别的地方。至少明天你的补考，我不想再在你的试卷上看见语无伦次的梦话。”

“好的我知道了。”

希尔维连突然快速地说，语气里有着完全不顾师生关系的烦躁态度。已经走到自习室门口的教授回过头，看见消瘦而高挑的背影仍然坐在椅背上，丝毫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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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下雨了啊。”

离开自习室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夜里了，夜空里看不到一丝亮光，只听见密集的雨声拍打地面的“嗒嗒”声。明明傍晚的时候还是晴天，最后一批离开自修室的学生也只能抱怨几句，把书夹在腋下快步沿着屋檐离开。

希尔维连拨了拨头顶稍显干枯的银色短发，一手拿着书，一手揣进兜里，径直走进了雨里，沿着直线方向往校舍走去。雨滴落在头顶的瞬间，他自然而然地深吐了一口气，雨天其实是他喜欢的天气……不如说他讨厌晴天，尤其是现在的他。

离校舍还有一小半的路程，文学院宿舍前的文豪雕像的黑影已经在视野尽头排开了。雨滴沿着紧贴额头的银色刘海落下来，希尔维连停住了脚步。

在那条白石路前，有一小段带顶的大理石廊亭，此刻廊亭里隐隐约约坐着一个孤零零的黑影，一动不动。

希尔维连往前走进廊亭，看见一个女孩坐在那里，头歪靠在一边的廊柱上，浅棕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动不动，在深夜里甚至显得有些诡异。

希尔维连停留了不到两秒，就继续往前走了出去，步伐甚至加快了些。不过又过了几秒，他还是掉头转了回来，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孩。后者穿着学院的女生校服裙和白色长筒袜，但已经被斜斜灌进来的雨水淋得湿答答的了。

再看得仔细一点的话……女孩并非一动不动，虽然头安静地歪在一边，但她的整个身子都在因为湿冷而细密地打颤。

“喂。”

“喂。”

“……喂。”

希尔维连低声叫着，但女孩一点都没有反应。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抄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把女孩的头从靠着的廊柱上扶正——

“啊……？”

女孩这才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希尔维连一下子怔住了。

“啊……非常感谢，实在太困了就在这睡着了……”女孩挠了挠头，整理了一下散乱的湿发，“请问……你是去文学院的嘛？”

“没……没错。”希尔维连一边答应，一边聚焦视线仔细看向女孩的脸。

不……不可能吧……

脑海里疯狂回响着这句话，这不可能……

“诶……那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希尔维连·W·修伯茨的人吗——”

女孩抬起脸看着对方，一瞬间也怔住了。

“你是……亚露汐……”

“艾莉卡·H·亚露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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