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别离

　　晓星尘闭着眼，感受着死亡前的宁静，但又忽然听到谁的呼喊，悲戚绝望，他只好睁开眼，想看一看，是谁的声音，让他不忍心，不忍心就这样死去。

　　模糊的世界重新聚焦，一张满是血污的稚嫩面孔出现在他面前，面前的孩子血混着泪不间断地留下，一声一声喊着他。

　　晓星尘多想伸出手去擦干他的泪水，可他已经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他咬了咬牙，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还有话还没有说。

　　孩子跪坐在他身旁，一把黑剑插在他身边，周围，是茫然的毫无知觉的走尸。

　　而那把通体漆黑的剑，他这次认出来了。

　　降灾。

　　晓星尘明白了。

　　这本是个镇压凶尸之地，而镇压兵器也就是同样戾气横溢的降灾。以毒攻毒，凶尸慑于凶剑的压迫，不敢有轻举妄动。外围也不知设立了个什么样的结界，使低级的走尸被吸引过来，却又无法出去。而最外面的迷阵，则是为了防止普通人误入。

　　设计这一切的人真乃神人，而如此看，一直也来，此处也从未出现过什么意外。不知常慈安是从何处得知这把剑的存在，还费尽心思地想要得到，这又是有何目的？

　　他不知常慈安为何消失了，但此刻薛洋拿到了此剑，凶尸也没有伤害他们，就只有一种可能的情况。

　　降灾已经认主了。

　　晓星尘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既定的轨迹去走吗？

　　一旦降灾出世，必将殷血涂煞满门，不管罪骸辜魂，都将用来祭剑。

　　而彼时他已不在，更不会知道薛洋心性为何，会不会被降灾的煞气侵蚀。

　　与其到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阻止未来的所有可能。

　　可是……

　　孩子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他吃糖葫芦的模样，他练功时的认真，他倔强隐忍的表情……

　　晓星尘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做不到。

　　即使这人可能日后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做尽坏事。

　　他还是做不到。

小晓星尘：阿洋……

晓星尘轻轻唤道。

　　孩子震住了，继而轻声答应道

小薛洋：我在，我在……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点鼻音，却依旧小心翼翼。仿佛晓星尘是一朵蒲公英，轻轻一吹，就会散了。

小晓星尘：如果我不在了……你……

小薛洋：不！不会的，不会的……

孩子立刻打断他，不停重复着那三个字，他把头深深埋了下去，呜咽道

小薛洋：你那么厉害……什么都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你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如果太阳没有了，我就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了……

说到后面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只剩不停地抽噎。

　　晓星尘有些恍惚，这是薛洋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却是将要死别，他眼睛酸涩，却流不出泪来，只好轻轻眨了下眼。

小晓星尘：阿洋……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孩子抬头来，眼眶红红的，脸哭得像个花猫。

　　晓星尘想勾一勾唇角，却也没什么力气。他示意孩子靠过来，微不可闻地道

小晓星尘：身上……有个东西，等会儿你拿出…来吧。

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

小晓星尘：阿洋……你记住，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是你控制剑，而非剑控制你。你可复仇，但万勿……伤及无辜。还有……咳咳咳

说得太急，一不小心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孩子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哑道

小薛洋：你别说话了……别再说了，那样你会……

　　晓星尘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继续道

小晓星尘：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世上……有人…爱着你…念着你，纵使……他们不在你身边，也会一直……一直守护着你的。

小薛洋：我记住了。

孩子眸色暗沉，又微微闪着光亮，他慢慢趴在晓星尘身边，轻轻道

小薛洋：我都记住了。

　　晓星尘缓缓闭上眼。他觉得，虽是一片黑暗，他却有了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竟是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给他的，这个孩子，竟然还是薛洋。

　　他在黑暗中勾起唇角，静静聆听着身旁属于另一人的心跳。

　　晓星尘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护着这个孩子一世的，谁知天意弄人。终是只能留他一人。

　　薛洋。

　　阿洋。

　　我用我的全部来赌一把。

　　赢，便保你薛洋欢欢喜喜一世无忧。

　　输，便让我晓星尘世世轮回为其赎罪。

　　他不知自己有一天竟也会成为世俗中所谓赌徒的一员，但那种将所有付出孤注一掷将一切交给对方的感觉很奇妙，是赢是输，成败都在对方的一念之差。

　　清风拂过，温柔地、缓缓地抚过晓星尘的面颊。

　　朦胧中，又传来了熟悉的吟唱。

　　“至清至明至纯至善，至命陨霜华。渡妖渡怪渡鬼，渡魂却碎塔。至黑至暗至邪至恶，至魂断城下。嗜血嗜甜嗜杀，嗜爱终难达……”

　　要结束了吗？

　　晓星尘想道。

　　是这个，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吧。

　　虽不知是什么，虽有遗憾。

　　但，并无后悔。

　　清风仍然柔柔地，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听起来像是人的低泣。

　　在这一片宁静的天地里，有一大片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走尸，不敢靠近那把流泻着黑气的长剑，或慢慢沉入湖底，或试图走出结界，然后被弹回来，只好跟着前面的走尸沉入湖底，陷入沉眠。

　　慢慢地，本就没有活物的周围也空了，天地之大，唯剩躺着的好似睡着的男子和一个埋首在他臂弯里的孩子。

　　许久之后，孩子缓缓抬起头，他凝视男子良久，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满是脏污的右手想碰男子的脸，又骤然缩了回来。

　　他使力撕下一块衣角，踉跄着走到湖边，用右手将衣角浸湿，又走回去蹲在男子旁边，伸手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男子有些脏的脸，轻得好像稍微一用力便会弄醒他一样。

　　擦着擦着，他又忽然想起那人曾说的话，便将布巾放在一旁，右手伸进男子胸前的衣襟，摸到了一袋鼓鼓的东西。

　　他掏出来，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似乎装了什么圆圆的东西。轻轻打开，一股清甜的糖果香味飘了出来，里面装着一颗颗小小圆圆的糖。

　　他的眼眶突然就红了，想起早上那人对自己说回去会送他个东西，就是这个吗？

　　那人每天出去干活，挣到的钱，却给他买了这个。

　　布袋没有任何损坏，说明他在被施暴之时，还想着要护着这个要给自己的东西吗？他是早知道自己会……

　　“这个世上……有人…爱着你…念着你，纵使……他们不在你身边，也会一直……一直守护着你的。”

　　那人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孩子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一旦有人对他好，就会被那些人毁掉？

　　老奶奶的故事不过是他编来骗他的罢了，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从小混迹于街头的卑微肮脏的人。那人虽然之前是个乞丐，可他知道，那两人绝不是同一人。他就像是一抹阳光，照进他所在的黑暗角落，可，就连这唯一的光，也要剥夺吗？

　　弱者，永远都只有被欺负的份。

　　唯有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孩子缓缓握紧手中的布袋，就像是握住了全部。

　　他俯下身，低低地，却是坚定地道

小薛洋：我一定会救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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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卿：感谢：Destiny❀8411 的收藏

寸卿：好想打人为毛我的作品简介被吞了一遍又一遍ε＝ε＝ε＝(#>д<)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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