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夜猎后,晓星尘之名在家族名士间一一传开,一白衣道人臂弯拂尘,剑镂霜华之姿早已深深印在了那天旁观这一大战的修士脑海之中。再对旁人添油加醋一形容,更是不得了。
而名人晓星尘下山后便在客栈中打坐疗伤,并不知外面风声。那梼杌不愧为上古凶兽,他竟是足足一月后才稍稍恢复。而宋岚则受伤更重些,接下来几个月,他也未曾出门,只是在宋岚旁边为他护住心脉,防他分心。
两人本就气质相近,晓星尘亦是深谙宋岚的性子,打坐之余闲谈两句,聊得甚是投机。一来二去,很快地,两人便与前世一般要好了。
几个月后,宋岚伤势已多数复原,元气也恢复如初。两人便出门了,观山水之景,除魔奸邪,有求助的上门一般都会得到帮助。
白衣道人温和如清风拂过,黑衣道人冷傲如白雪骤降。很快地,民间便流传出了这样一句话。
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
这天,天色将暮,二人途经一条不甚热闹的小镇,准备找个客栈先行住下。
夕阳余晖,清风拂面,一切都十分正常,如同往日。
可晓星尘却没由来的心跳紧绷,似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他这几月来不只一次想过,去找那个孩子。可是他也更加明白,孩子如今是薛洋,是兰陵金家的客卿。他冒昧前去,又能得到什么想要的结果呢?薛洋,怕是最讨厌他这样的人了吧。
这一切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简单,他没有陪伴薛洋走过那些岁月,究竟薛洋如今心性如何,他并不清楚。可,就传闻而言,与上一世并无差异。
夔州人谈薛色变,降灾可止儿啼。
晓星尘深深叹了一口气。
难道宿命,真的无法逆改?
师父曾说,纵有异星到来,天象排布也并无紊乱。这是在告诉他,纵然他重来一次,改变了一些东西,有些,是永远不可能被改变的吗?
若真如那般,亦还剩最后一条路可走。
晓星尘眸光闪烁,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打算。
他被打斗声拉回神,才发现宋岚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快步走到前方,甫一转角,便看见三人在夕阳中对峙。宋岚正与一面目和善眉间一点朱砂的男子交谈,他身后护着一少年,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有几缕光调皮地落到他带着嘲讽的眼睛里,明明是与前世一般无二稚气未脱又隐藏凶狠的笑容,却硬生生被氤氲出一丝淡淡的温柔。
再走近,谈话声便清晰起来了。
宋岚:敛芳尊为何要袒护这蛮横之辈?
金光瑶苦笑,状似无奈道
金光瑶:宋道长,这是我兰陵金氏一位客卿。
宋岚:既是客卿,为何要做这等不入流之事。
金光瑶用袖子挡住咳了一声,道
金光瑶:宋道长,你有所不知,他……脾气古怪,年纪又小,烦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晓星尘:倒的确是年纪尚轻。
还未反应过来,晓星尘已经开口说了这句他曾经说过的话。薛洋面容白净,稚气未脱,一笑虎牙便藏也藏不住。虽身形比金光瑶还略高一些,外人一看,却仍会将他看做少年对待。
他刚开口,便有三道目光注视过来,他敏锐地感受到,薛洋原本清楚分明情绪外露的眸子,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竟是茫然了一瞬,渐渐蒙起雾气,藏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很快地雾气便消散,眼底仍旧盛满轻蔑嘲讽和毫不避讳的狠毒,仿若刚刚只是一场幻觉。
金光瑶对晓星尘示礼道
金光瑶:晓星尘道长。
晓星尘不着痕迹收回自己的神思,亦回礼道
晓星尘:数月前一别,不想敛芳尊还不曾忘却在下。
金光瑶微微一笑
金光瑶:晓星尘道长霜华一剑动天下,我若是不记得,那才奇怪吧。
晓星尘知道金光瑶的性子,只想赶快客套完,也微笑道
金光瑶:敛芳尊过誉。
随即,目光转向薛洋,亟待开口,声音却突然似哑了一般,吐不出一个字。他只好平静心神,状似毫无波动地开口道
晓星尘:不过,即便是年纪尚轻,既位列金鳞台客卿之座,还是须得律己克欲为好。毕竟兰陵金氏乃是名门世家,各方面当做出表率。
金光瑶立刻从容道
金光瑶:那是自然。
薛洋呵地笑了一声,眼中嘲讽更显。他看着晓星尘,语气随意
薛洋:说我年纪尚轻,你又比我大几岁?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教训人,我老子都教训不了我,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金光瑶一脸哭笑不得
金光瑶:成美,你且住口。
听到这称呼,薛洋登时脸色一黑。
晓星尘并不恼,他不知薛洋究竟经历了什么,但能大致猜出来,若会随意听进去他的话,那他也不是薛洋了。
他瞥见薛洋腰间的佩剑,平凡无奇的剑鞘将那把黑色长剑的黑气尽数包裹在内,让人看不出玄妙。据说薛洋在夔州天天配着把无剑鞘的黑剑,闹事砸摊子。如今却低调地配了剑鞘吗?
见晓星尘一直盯着自己的腰看,薛洋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不爽,狠狠瞪了他一眼。
宋岚当背景板很久了,见自己的好友不算礼貌地长时间看着别人的佩剑,眉头微皱,却也并未打算开口。只是冷然站着,继续当背景板。
晓星尘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失礼,有失风度,只好匆匆收回目光。收到一半,与薛洋的目光撞个正着。星海碰撞后,薛洋率先别开了头。
晓星尘不禁莞尔一笑。
同是背景板的金光瑶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的多余,他很快甩掉这奇怪的想法,温言道
金光瑶:道长可是看出此剑的玄机。
晓星尘也很识时务,接着他的话点头道
晓星尘:虽剑鞘无甚特别,然里头所护之剑,应是名剑。
金光瑶:道长果然慧眼,此剑名曰降灾,通身煞气,虽是不详,但却是压制极凶极邪之物的宝器。
晓星尘:我认为,此剑剑名叫法略有不妥。
这下不只金光瑶和沉默很久的宋岚,连剑的主人也望了过来,那人状似满脸不在意,身体却忍不住往这边倾,像极了想偷听又怕被发现的小孩子。
金光瑶眉头挑起
金光瑶:愿闻其详。
晓星尘:它既是降服凶兽邪煞之物,那么便不该是降灾于世,而是为世降灾。
薛洋:哼
有人嗤笑了一声,晓星尘知道是薛洋。只见少年一脸轻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薛洋:道长,你确定这样念?
晓星尘:当然。
晓星尘回以一笑。
薛洋却不笑了,他脸又黑了下来,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金光瑶:道长果真是明月清风,心怀天下,吾等自愧不如。
金光瑶打圆场道,他抬头望了一下天,又道
金光瑶:天色已不早。二位道长,今日不好意思了,看我薄面,莫要见怪。
宋岚摇了摇头,晓星尘微微一笑。
金光瑶告辞后,便拉着薛洋走了。
晓星尘驻足片刻,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拿了钱袋,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在了那小贩的摊上。
宋岚不解,道
宋岚:这是何意?
晓星尘:那小贩讨生活也不容易,这些权当弥补他的损失,他知道世上有善意。以后遇到快饿死的行人或乞丐的时候,也许还会施舍一二,我此举又有何不可呢?
宋岚:原来如此
晓星尘:走吧
晓星尘抬步走向另一方向。
今日,也算有些收获。
而另一边的薛洋和金光瑶也并未走远,晓星尘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因而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许久之后,金光瑶推了推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的人
金光瑶:走路走神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成美,真是稀奇,我好久都没看到你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了,那位道长真是好手段。
薛洋难得没排斥金光瑶对他的称呼,只是哼了一声
薛洋:不过是个臭道士罢了,只是,他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金光瑶:莫非你们前世相识?这都是缘分哪。
金光瑶揶揄道。
薛洋眯起眼,目光危险,手放在降灾剑柄上,道
薛洋:你说堂堂敛芳尊要是没了舌头,会怎么样?
金光瑶:不就是开个玩笑,你至于这么认真?我还要靠我舌头吃饭呢,暂时不能给你。
薛洋呵了一声。
金光瑶又状似好奇道
金光瑶:你不是最讨厌他们那种人了吗?他刚刚的话,我以为你听了又要表达你的不屑或者直接去教他做人,怎么看你不仅话都不说,还跟丢了魂似的?
薛洋已经拔出了剑。
金光瑶立刻闪出三尺远,声音远远传来
金光瑶:你还来真的。
薛洋:关你什么事?
薛洋把剑收回鞘,
薛洋:那个姓宋的,不过被我擦中一掌,他那什么眼神?还多管闲事,要是他变成瞎子,我看他还能用什么看我。
金光瑶见他收剑回鞘,才微微走近一点
金光瑶:这你可就误会了。宋道长微有洁癖,不喜与旁人接触,他并非是针对你。
薛洋:这两个臭道士什么人?
金光瑶:闹了半天,你竟不认识?那是现下风头正劲的两位,‘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没听过么?
薛洋一脸关我屁事
薛洋:没听过。不懂。什么玩意儿。
金光瑶正待说话,一阵剑光,他的头发就已被削下一缕。
他大惊之下手迅速放到恨生剑剑柄上,看清行凶者挂着一脸无辜的笑,不知又从哪儿拔了串糖葫芦叼在嘴里,降灾早已归鞘。
他心中微凛,面上挂着无奈的笑
金光瑶:小流氓,怎么又动手。
薛洋咬下一颗山楂,抬脚慢悠悠地走,边嚼边含糊道
薛洋:既然是流氓,那自然就喜欢动手。
金光瑶叹了口气,也负手往前走。
金光瑶:刚才在炼尸场,我还没来的及问你,为什么不试试炼活尸?那可比死尸要方便快捷得多啊。
薛洋吐出两颗山楂籽
薛洋:不为什么。不想炼。
金光瑶:怎么?不想输给夷陵老祖?你夔州的那些凶尸应积了有些岁月了,杀伤力可与乱葬岗的凶尸媲美,随便拉个过来都比那炼尸场的任何一具尸体强。
薛洋:我又不急。夔州的放那儿,我懒得搬过来。你以为我像你,金光善说个什么都屁颠屁颠跑上跑下地做到最好,我又不是他儿子,那么尽心尽力干什么?
金光瑶:我好像无法反驳。算了,夷陵老祖那些秘法有用吗?
薛洋:没用,都试过了。
金光瑶: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放弃吗?说不定他魂魄早投胎转世了。
薛洋:闭嘴。
金光瑶: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
未走几步,二人便行至一条岔路口。往右是金鳞台,往左是炼尸场。
正要分道扬镳,薛洋突然道
薛洋:以后那么一大家子人,就别往我这里丢了。我新研发了一种针,不同于控制走尸的,它可控制活人的意志,为你所控。
金光瑶:我有时在想,你到底是修鬼道的还是从医道的,怎么总有些稀奇古怪的药。
薛洋:别人送的,你是要还是不要?
金光瑶:当然要,有人可驱使,我又怎忍心让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呢?
薛洋:好,下次自己过来拿,不过先说好,对修为高如你大哥那种的,此针无任何效果。
金光瑶:你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薛洋的一声轻哼。
金光瑶哈哈一笑,扶好帽子,挥了一下手,转身走了。
薛洋将手中糖葫芦竹签倏地插入土中,像个孩子似的踩了两脚,这才拍拍手,满意地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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